近來一段時間,中國新增病例數量有所減少,而該病毒已開始在世界其他國家和地區蔓延——韓國、意大利和伊朗已經出現較大規模疫情,美國的病例數量也在增加。世界能從中國抗疫戰鬥中學習哪些經驗,汲取哪些教訓?
3月1日,世衛組織助理總幹事布魯斯·艾爾沃德接受了美國Vox新聞網記者茱莉亞·貝魯茲的采訪。布魯斯·艾爾沃德表示,自我從中國回來之後,每個跟我談話的人一上來都說:“我們不能像中國那樣封鎖一個1500萬人口的城市。” 我就問:“首先,你爲什麽有這個想法?你們當地民衆知道關于病毒的一二三嗎?”結果我發現他們最基礎的工作都沒有做。
觀察者網全文翻譯,以飨讀者——
1、中國做出大規模隔離的決定,是爲保護中國和世界其他國家和地區
茱莉亞 貝魯茲:世界衛生組織一直建議世界各國在抗擊疫情問題上應該效法中國,但你知道,有批評人士擔心中國應對新冠肺炎疫情的措施影響人權,尤其是通過交通管制和衛生防疫線來限制人們的行動自由。你對此有何回應?
布魯斯 艾爾沃德:我認爲人們沒有對中國給予足夠的關注。中國各省應對疫情最主要的措施是發現病例、追蹤接觸人群、暫停公共集會等,在世界任何地方它們都是管控疾病傳播的通用措施。
人們所說的封鎖——即對人權的關切——通常反映出武漢等地的情況,武漢是最早發現病毒的城市。只有武漢以及另外少數幾個同樣爆發新冠肺炎疫情的城市才采取了封城措施。這些都是早期疫情失控的地方,中國做出大規模隔離的決定是爲了保護中國和世界其他國家和地區。
現在,中國正試圖重啓經濟。如果億萬人民被困在家裏、火車停運、工廠停工,經濟就沒法重啓。所以他們一方面要複産複工,另一方面也做好系統性准備,確保快速檢測和快速響應。他們絕不願看到武漢的情況在其他地方重演,事實上也的確沒有。湖北是第一個疫情集中爆發的地區,其他各省則避免了這種情況,不但避免而且還扭轉了疫情擴散的趨勢。
Vox報道截圖。
茱莉亞 貝魯茲:最初常見的兩種症狀不是發燒和幹咳嗎?
布魯斯 艾爾沃德:沒錯。但許多人仍然以爲是流鼻涕和感冒。群衆就是你的監控系統。每個人都有智能手機,每個人都可以買支溫度計。這就是你的監控系統。不要指望靠自己的健康系統去硬扛,因爲那樣的話它就會被感染。
既然你有強大的監控系統,那就確保它被調動起來。確保監控系統一發出信號你就采取行動。你必須做好准備快速評估疑似病例是否表現出這些症狀,對他們進行檢測,如有必要則進行隔離並追蹤他們的接觸對象。
世衛組織專家組考察報告裏的二月疫情數據
4、中國真的很善于從病魔手中搶救生命
茱莉亞 貝魯茲:你在報告中突出強調該病毒主要在家庭中傳播。你怎麽知道的呢?
布魯斯 艾爾沃德:看看完整的病例清單,找出他們在空間和時間上的交集,然後嘗試調查聚集的具體情況:是在醫院、養老院、劇院還是飯店?我們發現這種交集主要發生在家庭內部。這不奇怪,因爲中國已經暫停了許多其他人員聚集的方式。家庭內部成員距離最近,暴露在病毒之下的時間最長。是否感染病毒取決于周遭的感染源、暴露時長以及從原宿主脫離的病毒數量。
有件事更令人驚訝,而且我們至今仍不清楚原因,那就是我們在更廣大的社區裏沒有發現太多病毒的蹤迹。我們每到一個地方都試圖了解檢測工作開展情況,以及受檢測者的數量和身份。
例如,廣東省對發熱門診病人進行了32萬次檢測。在疫情爆發高峰期,檢測結果呈陽性的比例爲0.47%。人們總是說這些病例只是冰山一角,但我們找不到更廣大的受感染人群。我們找到了很多確診病例,也追蹤了他們的密切接觸人員——但並沒有發現大規模的無症狀傳播。這跟流感不一樣。如果是流感,你可以輕易在兒童群體中發現病毒,20%至40%人口的血液樣本裏都會帶有這種病毒。
茱莉亞 貝魯茲:既然你在中國找不到輕症病例的“冰山”,那麽它對病毒的致命程度即致死率意味著什麽?
布魯斯 艾爾沃德:它意味著差距可能不算太大。中國新冠肺炎平均死亡率是3.8%,但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爲前期武漢疫情的嚴重性,當地的數字更高。在湖北省以外的地方,死亡率現在已經不到1%。我不會把這個數字作爲該病毒致死率。它只是中國的死亡率,而中國在篩查、隔離、治療病例以及提供支持方面都行動得極其迅速。
他們做的第二件事是在普通醫院給病人用呼吸機。當機械通氣不起作用時,他們使用體外膜肺氧合(ECMO)技術從人體內抽血並爲紅細胞充氧。這是複雜的醫療保健技術。所以我不能用中國新冠肺炎的治愈率來推測世界其他地方。意大利和伊朗已經出現了很多死亡病例。
這只表明中國真的很善于從病魔手中搶救生命。不要因爲中國除武漢以外地區死亡率僅爲1%,就以爲其他國家也是如此。
醫務人員在吉隆坡機場外等待從中國撤離的馬來西亞人員,圖自:美聯社
6、我們對疫情有沒有其他什麽重大知識缺口?
茱莉亞 貝魯茲:中國展現出最大的脆弱性在哪裏?其他國家病例增多時,你最擔心出現什麽問題?
布魯斯 艾爾沃德:必須要有足夠的病床。中國把整座整座的醫院大樓封閉起來作爲感染區,安全收治確診患者。中國抗疫規模龐大,買了大量呼吸機來維持病人生命;確保高流量氧療器材數量充足;以及保證CT掃描和實驗室檢測能力。床、呼吸機、氧氣、CT和實驗室。在不同時間點上,所有這些耗材都出現過供應問題。中國人認爲他們的應對措施仍有缺陷,發現疫情不夠及時,反應不夠迅速。他們將進行重大改革以解決這些問題。
茱莉亞 貝魯茲:盡管老年人死亡率更高,但也有年輕人和身體無其他疾病者死亡的報道。發生了什麽事?中國的高吸煙率是否可能是導致病例死亡的因素之一?
布魯斯 艾爾沃德:吸煙肯定導致死亡率升高,共病狀態使新冠肺炎變得更難治愈。長期來看,我們知道吸煙者會患上心血管疾病和肺部疾病,這都是助長死亡率升高的因素。從這個角度來看,我們知道這是個問題。在某些關于死亡率的研究中,我們發現中國男性病例死亡率高于女性。有人懷疑這可能是吸煙行爲差異造成的:與女性相比,中國男性的吸煙率可以說非常高。
我們花了很多時間詢問醫生,這些30多歲和40多歲的人是誰,他們病情爲什麽會迅速惡化並遭遇生命危險。他們說:“我們不清楚答案。”我就問:“是不是因爲抽煙?”沒有任何人肯定地回答這個問題。我無從知道答案。
茱莉亞 貝魯茲:我們對疫情有沒有其他什麽重大知識缺口?
布魯斯 艾爾沃德:我們很難在廣大社區中檢測到這種病毒。這很有意思而且也令人安心。它不像流感。但我們無法回答爲什麽一些年輕的、健康的人突然病情惡化。如果我們要盡量救治更多人就需要弄懂這個問題。
茱莉亞 貝魯茲:老年人爲什麽死亡率偏高?是隨著年齡增長免疫系統退化了,還是出現並發症的可能性更高?
布魯斯 艾爾沃德:我認爲是後者。這些人死于肺部炎症。它不是細菌或病毒造成的感染,和過去的非典一樣,它是炎症性的。我們對發病機制還不確定。但我們知道,死亡病例裏癌症患者的比例是高血壓和心血管疾病患者的一半。糖尿病比高血壓和心血管疾病患者低一點,癌症患者比例又要更低一些。
茱莉亞 貝魯茲:爲什麽到目前爲止兒童似乎受影響較小?最可能的假設是什麽?
布魯斯 艾爾沃德:這是個至關重要的問題。有以下三種可能性:由于某種原因兒童感染率低;或者他們被感染了,但發病率低;又或者他們被感染了而且也像其他人一樣發病了,但由于學校關閉,我們還沒看到他們。我認爲第一種和最後一種都不太現實。所以中間那種可能性更大。
有幾種理論可以解釋這一點。在兒童身體裏,新冠病毒與肺結合的受體還不是很成熟。但在現實中,這種現象在90歲的人身上也出現,因此聽上去不太靠譜。其次,也許引起感冒的四種冠狀病毒給了兒童短期免疫力。但還是這個問題,爲什麽這個機制不保護老年人?
我們必須在人群中進行病毒抗體測試,以了解孩子是否正在傳染該流行病,只不過我們看不見它。
(觀察者網楊晗轶譯自VOX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