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美國進入國家緊急狀態
3月13號，黑色星期五。這一周，正在深刻改變美國的未來。
新冠病毒正在快速將美國這艘高速行進的大船逼停。3月11號，有90年曆史，每年吸引200萬人的休斯頓牛仔節被宣布中止。當晚，川普宣布3月13日起，禁止與歐洲的交通30天。2100所學校宣布關閉。12號，NBA停賽，紐約百老彙、加州迪斯尼關閉，威斯康星大學醫院在內的五家醫療機構，因冠狀病毒感染暫停了患者就診。幾乎所有的醫院，已下達中止醫護人員出差，二十多個州進入緊急狀態。股市9號、12號兩次熔斷，結束周期最長的牛市。
而本周最大的新聞與不確定性，卻是川普因爲與被檢測出陽性的巴西官員，合影後的疑似感染問題。仿佛是一聲熄燈號，美國在之前的遲疑、爭論之後，如同下跌的股市，快速進入了盤整期。
▎3月13日澳大利亞內政部長彼得·達頓確診，一周曾與伊萬卡近距離合影
美國試圖從大型設施的關閉中，減少人群的聚集與接觸。但顯然，隨著檢測試劑的下發以及檢測人數的增多，似乎感染人數的增長只是一個開始。
截止3月13日，美國已確診感染人數達到1459，死亡39人。
但這個數字，卻引發了媒體與公衆的質疑。雅虎新聞對各州和聯邦記錄的調查發現，各州平均每天測試少于100人，而CDC在兩天內總共測試了不到100人。冠狀病毒測試緩慢，受制于試劑盒以及關鍵的實驗室設備采樣管等嚴重短缺。美國過敏和傳染病研究所主任費切承認，美國新冠檢測系統失敗，無法滿足公衆的要求。據他估計，至少有數萬名疑似感染者，因檢測系統的失敗而無法確診。
3月13日，美國總統特朗普宣布，鑒于新冠病毒疫情，美國進入國家緊急狀態。
2
複盤美國之前的抗疫，從“波瀾不驚” 到 “畫風突變
1月19日，美國出現第一個新冠肺炎確診患者。在此之後的一個多月裏，美國的疫情一直波瀾不驚。但突然之間，美國的疫情突然爆發了，確診人數過千。
美國的疫情怎麽會走入今日的境地？美國的未來會怎麽樣？我們先來複盤一下。
抗疫第一招，效果不錯
1月17日，日本、泰國等國家已經從來自武漢的旅客中檢查出新冠病毒感染者，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簡稱CDC) 因此采取了措施，在洛杉矶，舊金山和紐約肯尼迪三大機場開始對來自武漢的乘客進行檢查，預防新冠肺炎流入美國。
1月31日，美聯航、達美、美航等多家美國航空公司取消了來往中國境內的航班，並在隨後宣布將暫停中美之間的所有航班。
這說明什麽問題呢？很顯然，“一號患者”所帶入的病毒，已經在西雅圖郊區的社區裏悄悄傳播了6個星期。這個首例社區傳染的病例，只是揭開了一系列爆炸性新聞的序幕。
在此之前，美國雖然出現了多起新冠肺炎病例，但都沒有出現死亡事件。在17年前的“非典”中，美國也出現了27個病例，但也都沒有死亡。正是因爲美國一直能超然置身事外于這些疫情，網上便有美國故意制造病毒的陰謀論。
但是，在西雅圖發現新冠肺炎出現社區傳染之後，當地就開始爆出了死亡事件，而且不是一起、兩起。
3月5日，CDC官方公布的確診病例是238起，死亡數爲14，粗病死率達到了5.9%，高于全球的總體水平，甚至高于武漢4.86%的病死率。
美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原來，一開始出現的這些死亡病例，都來自西雅圖郊區一個叫 “Life Care Center of Kirkland” 的護理中心。既然是“護理中心”，大家應該秒懂，患者基本都是年老、有慢性病者。新冠肺炎在社區傳染，不幸傳到了這樣的護理中心，自然把這變成了重災區。
3月7日，“LifeCare Center of Kirkland”向媒體通報了新冠病毒檢查的情況：自2月19日起，該中心已經向醫院轉移了54個患者，其中15人已在醫院去世，去世者中有13人病毒檢查爲陽性。除此之外，還有11人在護理中心去世，但尚未獲得這些患者的病毒檢查結果。
截止到3月11日爲止，美國總共有38例死亡，其中30例都發生于西雅圖所在的華盛頓州，至少有19人與“Life Care Center of Kirkland”有關。當地也不止這一家護理中心遭遇了新冠肺炎。
由于大量感染的患者，都是這些年老、有慢性病的患者，由此可以預見，美國的新冠肺炎死亡人數還將持續上升。
在新冠肺炎的抗疫中，美國似乎一開始拿了一首好牌，怎麽就打砸了呢？
3
華裔醫生成立了美國 chui 哨人
在未來的曆史書中，發生于西雅圖的第一例社區傳染，將會有一個重要的位置，因爲它捅破了美國疫情“水波不驚”的假象。而發現這個病例，也並不是美國“國家隊”CDC的功勞。
海倫·朱（Helen Y. Chu）是華盛頓大學醫院的傳染病醫生，自從疫情在中國爆發之後，她一直覺得自己可以做點什麽，尤其是華盛頓州出現第一個確證病例之後。
▎CDC稱，各地的實驗室已經對5000多人進行了測試
對此，CDC的答複是，“西雅圖流感研究”是一個研究項目，並不是臨床應用，如果想用自己的試劑盒測疑似患者的樣本，必須先獲得FDA的同意。這個球，被穩穩地踢到了另外一個部門。但是，如果要獲得FDA的認證，至少需要幾個月的時間。
與多個部門多次交涉，海倫·朱都無法獲得突破。她覺得這樣耗下去，還是不能耗出什麽結果，決定還是先做再說。從研究的角度，如果沒有篩查到什麽患者，那就是平安無事，也沒有必要進行正式的檢查；萬一查到什麽，再另外想辦法。
海倫·朱檢查的是那些有流感症狀，但是又查不到流感病毒的患者。結果第一次檢查新冠病毒，就查到了一個陽性的樣本，也就是這個在社區傳染的青少年。爲了不違規，海倫·朱把結果上報了當地的衛生官員，再由衛生部門走正常的渠道，對該青少年進行檢查，結果確認是新冠病毒感染。
聽到這，你可能有一個疑問：爲什麽當地衛生部門不能直接對該少年進行檢查呢？
答案很簡單，因爲他不滿足進行核酸檢查的條件。在此之前，並不是誰懷疑被病毒感染，都能獲得核酸檢查。試劑盒有限雖然是一個原因，但並不是唯一的原因：由于檢測技術的局限，如果在感染率不高的人群中進行檢測，會出現更多的錯誤結果。因此，美國只是對有中國旅行史或者接觸過確診患者的人，才進行檢查。在日本，也同樣只是對高危人群進行檢查。
正是因爲有這樣一條潛規則，之前幾個星期內，整個美國只對幾百個人進行過檢查。所以美國本土的病例不見增長，其實是因爲根本沒怎麽查。
海倫·朱的“研究”，就像是“吹哨”，突然讓CDC大吃一驚：原來社區傳染已經開始了。想想這也是一個悖論，CDC之前制定的檢查標准，是基于沒有出現社區傳染的情況，用這樣的一個標准，想在第一時間發現社區傳染，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幸好，在“吹哨”之後，CDC並不是忙著掩蓋錯誤，而是做了一個正確的事：修改檢查標准，只要出現發燒等症狀，不管有沒有旅行史，都可以進行檢查。這也算是與時俱進了。
4
美國疫情不但有“內憂”，還有“外患”
武漢在1月23日封城，本來爲美國等國家爭取了至少6個星期的時間，但是現在看來，美國並沒有充分利用這個機會。
不但試劑盒沒有准備充分，據報道，美國的N95口罩儲備也不充分，如果新冠肺炎在全國大流行，N95口罩只夠醫院使用兩天的時間。
就在華盛頓州的社區傳染開始之後，由于韓國、伊朗、意大利等地的疫情爆發，陸續有從疫區的人旅行回來，順便也帶回了新冠病毒。
最有效的辦法，其實是敞開供應，但是實力不允許。之前貨架上口罩，幾乎都被華人搶購一空，大部分寄回國支援抗疫去了。美國N95的儲備，只夠醫院使用兩天，也只能用來以防萬一。即便是一般的口罩，美國的生産和存貨都不足。關鍵問題是，美國沒有現成的口罩産能，口罩生産確實不是美國的強項，不能像大米一樣，華人到Costco 搶購一空，第二天就會馬上補貨。相比之下能做的，只有繼續淡化對口罩的依賴。 但如果只是盯著口罩這件事，美國的情況會讓人感覺越來越嚴重。
6
進入國家緊急狀態的美國，會有什麽改變？
3月11日，WHO宣布新冠肺炎疫情已經進入“世界大流行”級別。這其實已經是一個事實，不需要WHO正式發表這個結論，大家都已經看到了。
但是因爲WHO提高了這個級別，美國也對抗疫政策做出了調整。
美國沒有做到像中國一樣的封城、停擺，但是也至少開始比較認真對待疫情了。之前應對流感，還沒有出現這樣的陣勢。新冠肺炎對美國會造成什麽樣的傷害還不知道，但是已經對美國和世界股市造成了巨大傷害。
3月13日中午，在美國總統宣布，進入國家緊急狀態後，美國的搶購風潮已經不再局限于華人圈。一旦美國人民都開始搶購，能量是巨大的。
美國從來沒有出現過物資匮乏的情況，但是在美國還沒有多少確診案例的地區，超市裏的貨架上都空空如也。
圖：貨架上基本都是空的
但是，將貨架上的東西一掃而光，這也許只是吃瓜群衆對“緊急狀態”的理解。美國也有實力把超市裏的這些貨架補滿。
到底總統宣布“緊急狀態”有什麽用呢？
因爲有了這個“緊急狀態”，美國總統手裏就有了500億美元的聯邦預算，可以提供給美國各州，以抗擊新冠肺炎。各種複雜而官僚的規定也可以免去，以保證患者能及時得到治療。
在中國，武漢出了事，來自全國各地的醫生都可以逆行到一線抗疫。但是，這在聯邦制的美國是不行的，醫生只能在自己有行醫執照的州進行醫療服務。但是因爲這個“緊急狀態”，這樣的聯邦執照的要求就被豁免了，醫生可以迅速到最需要的州提供服務。
在這個緊急狀態之下，國會裏的兩個黨，也似乎停止了明爭暗鬥，一時重現了珍珠港事件之後的兩黨合作，緊急制定各種抗疫措施。跟病毒一比，所有的人都似乎和藹可親。
就在這一天，Walmart, CVS, Walgreen, Target等連鎖店都宣布將建立“免下車”的新冠病毒檢查點，方便民衆進行檢查，也可以避免潛在的患者到醫院將病毒傳染給其他人。
同時，Lapcorp, Quest Diagnostic這些全美的第三方檢測機構，將放下競爭，加強通力合作，提高測試力度和速度。曾經的對手檢測機構，通力合作加大測試力度和速度。Home Care Industry 和 Signify Health 也將加入檢測戰團，確保需要測試，但無法親自去檢測點的人，能得到及時的上門服務。
也就在這一天，FDA快速批准了Roche的新冠病毒檢測試劑盒，可以講病毒檢測的速度提高10倍。
7
美國的疫情會有什麽的走向？
在目前的這些措施之下，美國的疫情會有怎樣的走向呢？
其實我們可以預見到，除非全球都像中國那樣采取嚴格的“封城”措施，其他的各種努力，只能是推遲病毒感染數的增長速度。 如果把新冠肺炎當作一個大流感來對待，美國疫情會有這樣幾種可能的結局：A. 最好的情況：因爲天氣轉熱，病毒在五月左右突然就消退，最終感染人數在萬人左右，死亡人數在幾百人。這完全是靠天氣，到底能不能發生，只有天知道。B. 最壞的情況：因爲疫情無法控制，最終導致40%～50%的人口感染病毒，出現醫療擠兌，死亡人數達到幾百萬。這個情況比較糟糕，但是並非不可出現。3月11日，德國總理默克爾在臨時舉行發布會中就表示過， 新冠病毒有可能感染德國70%的人口。C. 最可能的情況：由于目前采取的限制人口流動、聚會的措施，疫情得到拖延；同時因爲抗病毒藥物的出現，重症的比例減少；同時因爲抗細胞因子風暴的藥物出現，有效減少了重症、危重症死亡率，最後雖然還是有幾千萬人感染，但是死亡數控制在萬人左右。這個數字並不樂觀，但是根據CDC的數據，每年美國流感的感染數和死亡數，就是這個級別，美國把新冠肺炎當作大流感，應該可以接受這個流感級別的傷亡數字。
很顯然，疫情最終會以哪種方式結束？還會有很多變數，美國也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了。
在人類的曆史上，雖然遇到過很多病毒、細菌，雖然也不曾有特效藥，但人類最後都勝出了，這次應該也不會例外。所以，“美國還有沒有救”其實是一個僞命題。
不管以何種方式，疫情終將過去。 唯一不知道的，是傷亡的代價，是在疫情結束的時候，每一個個體是毫發無損地以鮮活的生命存在，還是以傷亡的數字計入史冊。
還可以肯定的是，在病毒面前，人類就是一個共同體，只要疫情還在某個國家蔓延，其他的國家都不會安甯。
（作者：張洪濤，筆名“一節生姜”。賓夕法尼亞大學醫學院病理及實驗醫藥系研究副教授，研究領域：癌症的靶向治療以及免疫治療。著有科普讀物：《吃什麽呢？——舌尖上的思考》，《如果舌尖能思考》。可以談最前沿的醫學研究，也可以講最通俗的故事。僅提供科普知識，具體診斷和治療方案，請相信正規三甲專科醫院的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