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意中跟孩子聊到他以前的幼兒園,孩子突然說:“以前在幼兒園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不好的事情。”孩子神情痛苦而羞怯,職業的敏感讓我一下子警覺起來,我問是關于什麽方面的不好的事情,孩子扭扭捏捏不肯回答,後來才慢慢的說道:“是關于人體奧秘的事情。”
我心中一驚,很害怕是孩子被老師猥瑣過,爲了不引起孩子的緊張,我盡量平靜地問:“你被老師摸過?”他否定了,我心中的一塊石頭落地了。
我說:“那就是你看女孩子上廁所,被老師發現了?”
他說:“幼兒園的廁所本來就在一起,不需要偷看的。”我想想也是。
沉默了一會兒,孩子又說:“是和小*老師有關的。”
我說:“難道是你對小*老師的身體好奇?”他又否定了,就這樣猜來猜去,孩子就是不說是什麽事情。
作爲媽媽,我是著急得,擔心的,但是我知道此刻不是孩子不願意說,而是這個事件對孩子來說應該是個不小的創傷,潛意識中有壓抑,他無法表達出來。我只能順著孩子能表達出來的信息慢慢往下面引導。
我調整好自己的狀態,把孩子擁在懷抱裏,溫柔的問他:“你說是不好的事情,那是難受的?傷心的,還是羞愧的?”
他說:“是生氣的,羞愧的。”
我問:“這件事情的過程,你到現在還記得清晰、清楚嗎?”
他說:“每一個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
我說:“那說明這件事情對你很重要,至少對你産生了很大的影響,既然是關于人體奧秘的,那就是說那個時候你對人體的許多奧秘很感興趣,你在探索,是不是在這個探索的過程中老師認爲你做了什麽錯的事?”
孩子點點頭。
“那小*老師對你做了什麽呢?”,我又問道。
“她把我的被子掀開了,然後吼我、罵我,還讓別的小朋友都來看我,嘲笑我!”
“可憐的孩子,你當時一定非常生氣和羞愧。那當時你正在被子裏做什麽呢?”
孩子突然不做聲,神色黯然地低下了頭。
我想這裏應該就是重點了,是他難以啓齒的地方,我把他抱緊,緩緩地說:“是你在被子裏做的事,小*老師說是醜的不好的,對嗎?但那只是小*老師自己認爲的,如果一個孩子是爲了探索人體的奧秘而做了什麽嘗試,是不應該受到老師的吼罵嘲笑的,首先,這樣的孩子是非常勇敢的,因爲人類所有的探索和發展都是從對自身的好奇探索開始的。如果是孩子在探索的過程中方式方法不恰當,老師是應該給予指導的,但絕對沒有不好的事或者醜的事這樣的評判。”
孩子轉頭吃驚的看著我,他沖口說到:“我把衣服塞到了肚子上!”
我說:“你把衣服塞到肚子上,你想體驗什麽呢?”
“我想體驗有了寶寶,肚子大,鼓起來的感覺是什麽樣子的?”
“哦,那你是從什麽時候對這個好奇的呢?”
“我在公交車上,在地鐵上面都看到了畫有肚子鼓起來的圖片,媽媽告訴我那是懷了小寶寶,還有,我們的郭老師也懷了寶寶,肚子也是鼓鼓的。”
我記起來,那個時候孩子的主班老師郭老師,正好懷孕了。我說:“你對生命感到很好奇。你很想知道一個生命是怎麽樣孕育的,怎麽樣在媽媽的肚子裏面長大的是嗎?那你那個時候也是很想知道自己是怎麽在媽媽肚子裏長大的是嗎?”
孩子點了點頭。
“你覺得這些都是很神秘的,所以你不想讓別人知道,所以你就偷偷的在被子裏面用衣服把肚子塞得鼓鼓的來體驗一下。”
孩子點頭,很認真的聽著。我繼續說道:
“這不是什麽錯的事情,也不是什麽醜的事情。這只能說明你非常有探索精神,對世界充滿了好奇和求知的欲望。小*老師那樣做是不對的,那是她自己的淺薄和無知。如果當時媽媽知道,媽媽一定會去學校,讓小*老師給你道歉!”孩子突然抱著我,淚光點點地哽咽著說:“謝謝媽媽!謝謝媽媽!”
我撫摸著孩子的頭,讓他暢快哭出來,孩子就這樣抱著我,爲曾經那個受到老師辱罵的自己傷心了一小會兒。
這期間,我想到了,每次在外面看到了孕婦,孩子都會很敏感的讓我看,但是每次都是用非常小聲跟我說話,我聲音稍微大一點點,他就不高興,好像這是一件非常羞人的事情一樣。
他上大班的時候,我曾經給過一本媽媽孕育寶寶的科普書給他看,他非常喜歡,在自己的房間看了三天,但是他看書的時候,是把門鎖起來,不准任何人看到的。
他這些行爲都讓我非常納悶,爲什麽這個孩子對懷孕寶寶的事情這麽敏感和感到羞恥。原來,孩子的心中是留下了這樣的一個創傷。
孩子突然又問道:“媽媽,爲什麽別的小朋友都不對這個感興趣,對這個好奇呢?”
“別的小朋友不一定是不感興趣,也許他們感興趣問了大人,然後被禁止了,或者是說他們也跟你一樣用自己的方式去探索,只是沒有被發現。孩子對不知道的知識的探索是沒有任何錯誤的。只是,如果是有危險的,一定要跟爸爸媽媽說,可以獲得大人的幫助,這樣更安全。”
孩子欣喜地說:“媽媽,我現在對人體的好多奧秘還很好奇呢,只是我一直不太敢再去探索,也不敢問別人。”
我說:“你對男孩女孩的區別,孩子是怎麽來的,媽媽都給書你看過了,你還有哪些方面好奇想了解的呢?”
“我對人體的身體裏面看不見的那些器官,心髒、肺部、胃部我都很感興趣。我們的胃是怎麽消化食物的呢?我們的心髒是怎麽跳動的呀?它爲什麽可以一直不停的跳呀?還有我們身體的細胞呀,癌細胞是怎麽發展占領人類的身體的?我們的身體又是怎麽樣去打死這些癌細胞的呢?我有太多太多想知道的爲什麽?”孩子的話匣子終于被打開了。
我說:“這些你可以問媽媽,如果媽媽不清楚,你還可以問爸爸,爸爸是學醫的,如果爸爸還不清楚,我們還可以去圖書館去查相關的書籍,人體奧秘類的書籍啊,還可以在網上去搜索呀,當然人類現在的研究也許還不能解釋清楚你所有的爲什麽。那也正是你要帶著這些的疑問與好奇,通過學習,通過你的探究,可能要推動人類人體奧秘方面知識的發展呢!”
孩子的眼睛中有閃閃的東西,亮亮的。
晚上孩子睡了之後,我的心情卻久久不能平靜。
孩子早期自我的形成,父母老師就如同孩子的鏡子一樣,我們反複的告訴他,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孩子就只能被動的接受這樣的自我,好的壞的,醜的美的,都是我們這些在孩子看來權威的大人強加給孩子的評判和標准,當孩子接受了這樣的評判,他就會爲自己的行爲産生羞恥感和罪疚感,就會對孩子身心發展形成阻礙。
我也深刻反思了自己,正因爲我之前對孩子也是過于苛責,好壞分明,讓孩子不能完全的信任我,這樣他認爲“恥辱”的事情,他的潛意識自動選擇不告訴我。這些年,通過我的不斷學習和自省,我自己內心越來越從容,對孩子也越來越包容,和孩子的關系也保持在輕松的狀態,孩子才能把這深深壓抑在心底的“恥辱”在我面前突冒出來。
我也無意去評判這樣的老師,他們也許並無太多惡意,只是用自己的淺薄和無知來評定孩子,對孩子的成長帶來了不可估量的阻抗。但是我們沒有辦法去保證孩子成長的過程中到底會遭遇到什麽。
我們能做的就是給到孩子一個安全的包容的港灣,唯有家的溫暖才能幫助孩子抵禦在外面遇到的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