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當阿裏巴巴國際站的業務員敲開蔣巍的公司大門時,他對“網上做外貿”還是將信將疑。
那個時候的蔣巍更在意自己在線下的傳統外貿生意,他剛剛在德國漢諾威的一次燈展上認識了俄羅斯商人阿曆克賽,兩人親密合作,將杭州、甯波、台州生産的燈具賣到俄羅斯,賺到了各自的第一桶金。
滿世界飛,逛全球展會,結識各國客戶,蔣巍在傳統外貿圈順風順水的日子持續了4年,變化卻接踵而至。
被最親密的合作夥伴欺騙
2004年,阿曆克賽邀請蔣巍去莫斯科滑雪。
此時,兩個貨櫃價值140萬人民幣的貨物的款項已經被俄羅斯人拖欠了半年,對方一直以“倉庫檢查”等理由推脫。蔣巍並不在意,畢竟在上一年,這個合作夥伴爲他帶來了2000萬人民幣的生意。“而且除了這兩箱貨物之外,其余的訂單,都能繼續逐票付清。”
快接近年底的時候,蔣巍突然發現,阿曆克賽已經三個月沒有下單,他想到了之前的那兩個貨櫃,一查,貨款還沒到賬。另一個集裝箱價值80多萬金額,也已經到港三個月未付款。
很快,俄方海關發來郵件說,這箱貨物遲遲沒被提走,即將被拍賣。
俄羅斯人電話不通,郵件不回,就像人間蒸發似的。雪上加霜的是,蔣巍向俄羅斯海關詢問前兩箱貨物的情況,發現這兩箱貨也早在半年前被拍賣,買家正是那位消失的阿曆克賽。
他後來才得知,當時的俄羅斯外貿圈中,有一種“無單放貨”行爲,承運人在沒有提交正本提單的情況下,就把貨物交割給了港口,對于港口和承運人而言,這都屬于違規操作。蔣巍的兩箱貨物就是通過“無單放貨”被草率地處理了。
此時早已過了《海事法》規定的追索期。他也想過打國際官司,但根本沒有資金去承擔這筆官司的費用。三貨櫃的貨,虧掉240萬,相當于這幾年全都白幹了。
充當國際快遞員
匈牙利客戶拉斯洛在他最落魄的時刻投來了橄榄枝。這個來自阿裏巴巴國際站的客戶,一年不過十幾萬訂單,此前,蔣巍根本沒把他當回事。
一天,蔣巍突然接到一個國際長途,對方讓他帶上某個産品在24小時之內趕到布達佩斯。如果能做得到,就和他簽一個大單。
拉斯洛的工廠有一批配件庫存不足,100多個工人的生産線一旦停工,一天就要損失一萬多歐元,他求助一圈無果之後,把蔣巍當成了最後的“救命稻草”。
按照國際物流的速度,這批貨最快需要4、5天才能到達布達佩斯,對方甚至也跟他說,“這是一個不可完成的任務”,但蔣巍還是提起28寸的大行李箱,驅車出發,打算親自充當這個“國際快遞員”。
爲了節省時間,他提前與配件工廠約定,在趕往機場途中的一個加油站提貨,馬不停蹄地飛往布達佩斯。
第二天中午,當蔣巍拖著箱子出現在拉斯洛面前時,對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他當時已經給其他幾個合夥方打了電話,他們都說做不到,他已經放棄了。”
這次冒險,爲蔣巍換取了很多新的訂單,累計上百萬美元。
60歲瑞士老商人讓我看到希望
好景不長。2008年,金融危機席卷全球,世界經濟一片蕭條,蔣巍的外貿生意一落千丈,一連丟掉了好幾個客戶,有的宣告破産,有的因爲債務和法律問題而被當地政府關閉。
當年的聖誕節前夕,一位瑞典客戶甚至繞過蔣巍,私底下向工廠采購了一批聖誕燈具,當他打電話責問時,得到的卻是對方一肚子的苦水,“經濟形勢不好,所有人都很難做”,他並沒有追究對方的責任。
風暴過後,蔣巍的客戶損失了大半,銷售量只剩上一年的十分之一。員工們也覺得這個老板不行了,紛紛選擇了離開,原來17個人的團隊走了一大半,加上蔣巍,只剩下6個人。
最艱難的時候,他只能把手裏的辦公房租出去,靠收來的租金給員工發工資。當時已經年過37歲的他,甚至放下老板的架子,重新當起了業務員。
蔣巍坦言,很多次,自己都有了放棄的念頭。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瑞士老商人施耐爾,對方在阿裏巴巴國際站找他訂一批家用台燈。單子小得可憐,只有8萬塊錢,訂了5000盞燈。
蔣巍本想以郵件溝通的形式確認掉這個訂單,但對方堅定地要求他去一次瑞士,當面商定細節,並願意爲他報銷來回機票。
在蘇黎世的一個小鎮上,蔣巍見到了施耐爾,對方是一位年過六旬的老人。在老人的辦公室裏,擺放著一個塞滿紙質打印文件的櫥櫃,上面的文件夾按照年份排列整齊。老人坦言,他從年輕時就開始做外貿生意,這是他整整一生留下的“郵件”。老先生有個習慣,所有來往的郵件需要打印出來,裝訂成冊,他說需要的時候可以隨時翻看。
接下來的3、4天,施耐爾一一確認和他這批台燈的指標,從燈罩、玻璃的材質,到木質底座的上漆方式,每一個細節都談得清清楚楚。
老商人甚至邀請蔣巍一起驅車野營,並告訴他,自己剛剛學會在網上尋找供應商,蔣巍則是他遇到的第一個網上的合作者。“他的眼神裏,閃耀著年輕人的光芒,他那麽大年紀了,還能繼續堅持,這讓我看到了希望。”
施耐爾不僅成了蔣巍的外貿夥伴,每年合作數千萬的訂單,更成了蔣巍的人生榜樣,每當遇到挫折,蔣巍總會想起老人的櫥櫃和驅車時的眼神。
這兩年,蔣巍的外貿生意做到了年銷5000萬的規模,他偶爾會想起20年前,阿裏巴巴國際站的業務員上門推銷時的情景,“她跟我說,會幫我把貨賣到全球各地,我還將信將疑,但現在我遇到了很多新興國家的客戶,比如阿塞拜疆、秘魯、肯尼亞,太不可思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