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紛紛民不安,
東吳西蜀漢中原,
那曹操占了中原地,
劉備皇叔駕坐在西川,
東吳坐下孫權主,
六郡八十一州他占了江東的半邊天。
這是“太平歌詞”有名的唱段,東吳有沒有六郡八十一州、是州大還是郡大,且不去管它,咱們今天的話題是換個角度看三國:三國有刀光劍影,也有經濟暗戰,曹操劉備孫權的經濟政策,是薅了誰的羊毛?
後漢亂世,枭雄們或者挖墳掘墓養兵自重,或者搜刮民脂民膏弄得百姓“人相食”,只給手下吃桑葚河蚌的袁紹袁術兄弟死掉了,築成屯糧的董卓公孫瓒也死掉了,踩著枭雄肩膀站起來的曹操劉備孫權,之所以能成爲把袁紹劉表劉璋等人都拍在沙灘上的後浪,也是有一定經濟頭腦的——任何朝代,打仗打的都是資源,你有多少糧,就有多少兵。
屯田收稅超過百分之五十,曹操的盤剝是否很嚴重?
在正史中,曹操的“摸金校尉”和“發丘中郎將”到底是誰?這個問題沒有答案,那是因爲這兩個軍銜很可能是陳琳發明的,《爲袁紹檄豫州文》爲了政治軍事需要而醜化曹操,是當不得真的。
研究史實有一個“孤證不立”的原則,陳琳一家之言可以不予采信,正史中諸曹夏侯五子良將乃至許褚典韋,都沒當過摸金校尉發丘中郎將,倒是記載了另外兩位經濟高手,是他們制定了在當時切實可行的足兵足食政策,讓曹操當上了三國三巨頭的老大,也讓漢獻帝劉協不再挨餓。
漢獻帝興平元年,也就是公元194年,大漢帝國的經濟已經崩潰:“是歲谷一斛五十馀萬錢,人相食。”
大河無水小河幹,地主曹操家也沒有余糧了,士兵們吃不飽肚子就打不了仗,曹操只好裁減員工:“乃罷吏兵新募者。”
一沒糧就裁員,這種事情可一不可再,所以曹操急得頭發一把一把地掉:三十萬黃巾降兵,要是都遣散了,沒准又鬧出張角羊角牛角來了!
曹操是不是那時候就急出了頭風病不得而知,他把腦袋當做欄杆拍遍之後還是一籌莫展,這時候就有兩個經濟學家站了出來向他獻上了安邦定國大計。
這兩個經濟學家,一個叫棗祗,另一個叫韓浩。他們替曹操想到了解決問題的辦法,也正是這個辦法,幫助曹操在中原站穩了腳跟,即使在對劉備孫權的戰爭中失利,也不至于一敗塗地弄得無家可歸。
棗祗、韓浩替曹操想出的辦法很簡單,簡單到只有兩個字:“屯田”。
屯田當然不是曹操首創,也不是到曹操爲止,但他無疑是做得最好的一個。建安元年(公元196年),曹操正式下令在屬地開展大規模屯田運動:“夫定國之術,在于強兵足食,秦人以急農兼天下,孝武以屯田定西域,此先代之良式也。”
曹操當年屯田當年見效:“是歲乃募民屯田許下,得谷百萬斛。于是州郡例置田官,所在積谷。征伐四方,無運糧之勞,遂兼滅群賊,克平天下。”
曹操的屯田制度,是曾經受過批評的,因爲有人說他收稅收得太狠了:官六民四,也就是打下一百斤糧食,曹操收走六十斤。
即使是桓帝靈帝時期,執行的也是“十五稅一”甚至“三十稅一”,現在曹操要拿走一大半,所以很多人都認爲曹操是在薅老百姓的羊毛。
但是撇開時代背景說經濟,那就是耍流氓。在後漢亂世,一斤糧食就能決定一家人的生死,曹操提供了土地耕牛農具,然後收取百分之六十的糧食,已經是寬宏大量讓利于民無以複加了,所以當時的老百姓對曹操還是感恩戴德的。
明末思想家船山先生王夫之總結出了曹操屯田制的六大優點,並且感歎:“有此六利者,而粟米刍槀之取給,以不重困編氓之輸運,屯田之利溥矣哉!諸葛公之于祁山也,亦是道也;姜維不能踵之,是以亡焉 。”
王夫之贊歎曹操的屯田制,可能也是有感而發:如果讓李自成張獻忠被裁撤之後都去屯田,讓他們有吃有喝,廣種薄收餓不死人,明朝可能就熬過小冰河時代了,努爾哈赤皇太極現在可能還在白山黑水之間采榛子呢。
曹操的辦法是藏糧于民藏兵于民藏富于民,所以中原地區一直比較穩地,反觀劉備和孫權的邊遠地區乃至腹地,都很不消停,原來的天府之國硬是被劉備父子弄得“益州疲弊”、“民有菜色”。
劉備和孫權的經濟政策,把百姓都薅成了光頭強?
說曹操薅羊毛,估計當時的中原百姓不會認同,而劉備孫權這對妹夫舅哥薅起羊毛來,那真的是敲骨吸髓,把東吳西蜀百姓都薅成了光頭強的。
劉備這個人,讀者諸君都很熟悉,一個是他“很仁厚”,另一個就是他很會享受:“不甚樂讀書,喜狗馬、音樂、美衣服。”
僅憑這一點,我們就有理由相信劉備確實是漢室宗親,因爲這跟漢太祖高皇帝劉邦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劉備受過窮,所以取得天府之國西川之後,窮人乍富特別大方:“賜諸葛亮、法正、飛及關羽金各五百斤,銀千斤,錢五千萬,錦千匹,其余頒賜各有差。”
這些金銀錢帛,是劉備通過正規手續發的獎金,荊州集團入川之後,早就搶得盆滿缽滿了:初攻劉璋,備與士衆約:“若事定,府庫百物,孤無預焉。”及拔成都,士衆皆舍幹戈,赴諸藏競取寶物。
手下一通瘋搶,劉備的口袋也空了,往後要跟曹操爭奪漢中乃至中原,還要滅掉舅哥孫權(這時候劉備已經決定不要孫小妹而娶吳懿之妹了),這樣的大規模戰爭,肯定是要花錢如流水的。但是劉備有言在先,不能不讓部下搶掠,關羽在荊州看家,也不能不意思意思,于是劉備也開始像曹操一樣爲生計發愁了。
曹操手下有棗祗韓浩,劉備手下也有能人,這個能人叫劉巴,是一個敢瞧不起張飛的高傲家夥。
這位漢末著名貪官之子(其父江夏太守、蕩寇將軍劉祥因爲對百姓盤剝過甚,民衆起而殺之)劉巴,眼珠一轉想出了一條絕戶計:“易耳,但當鑄直百錢,平諸物賈,令吏爲官巿。”
劉巴所說的“很容易”的事情,其實就是濫發貨幣,在金本位銅本位的漢末經濟條件下,他用一斤銅制造出價值百倍的貨幣,而且還強制老百姓使用,由各級官吏拿著“當百大錢”去強制購買老百姓的東西,讓蜀中士民的資産一下子縮水了百分之九十九。
大戶人家還好說,每天收入只有一兩個銅板的小老百姓可就慘了。這就像後來的金圓券銀圓券,原先一百塊錢能買一頭牛,後來一萬塊錢只能買一包火柴。
這時候可能有讀者不理解:同等重量的一個大錢當一百個用,這不是很方便嗎?
我們還是要放在當時的環境中來看問題:但是的金本位金融體系,銅和錢實際是可以畫等號的,也就是說,銅既有流通價值,又有實用價值。比如說一個大錢半兩銅,那是因爲半兩銅基本等于一個大錢,現在半兩銅變成了一百個大錢,而且要按照面值購買百姓物資,你不賣給他就要坐牢甚至殺頭。
舉一個最簡單的例子:西川的百姓有一頭價值一百個大錢的一只羊(只是個比方,價格未必如此便宜),被劉備手下拿一個“當百大錢”買走了。這個西川百姓家裏沒了羊,就想到曹操的地盤上去買,但是“當百大錢”到了中原腹地卻只能當一個大錢花——人家還是按照漢朝的規矩,大錢“重如其文”。
于是西川百姓的一百只羊,經過劉備這麽一倒手,就變成一只了。
如果說劉備治下的百姓夠慘,那您是還沒看到三國枭雄有多狠——劉備的便宜舅哥比妹夫還狠:孫權直接鑄造了“大泉當千”。
這就是說,如果東吳西蜀互相承認對方的貨幣,那麽劉備當百大錢,到了東吳只能十個換一個,雖然東吳的“大泉當千”重一點,但還是吃虧了。
可是當時的老百姓都不傻,中原曹操更不傻,東吳西蜀的錢幣到了中原,還是按重量算,這樣一來,除了曹操的治下,另外兩國的老百姓,就只能欲哭無淚了。
有時間記載差異的《通志·食货》记载了这样一件事:“呂蒙定荊州,孫權賜錢一億,錢既太貴,但有空名。”
熟悉那段曆史的讀者都知道,呂蒙定荊州是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20年),而孫權鑄造“大泉當千”是赤烏元年(公元238年),時間對不上號。史料以此爲例,其實是想說:孫權賞賜給呂蒙的一億大錢,到了十八年後,已經縮水一千倍,變成十萬“大泉當千”了(鑄新幣,肯定是要大家都把舊幣拿出來兌換的),這些面值一億的東吳錢錢拿到別的地方花,只能當十萬。
連功臣呂蒙後代的家産都要縮水千倍,尋常百姓就更可想而知了。
結語:曹魏強而孫劉弱,差距不僅表現在地盤和兵力上
縱觀曹操劉備孫權三位枭雄的做法,我們就能看出本質上的不同。同時我們也能看出曹魏強而孫劉弱,弱的不僅僅是地盤和兵力,還有政治遠見和經濟頭腦。
曹操的做法是咱們大家一起來吃肉,我出案板和鍋竈,然後我吃大塊的,你吃小塊的,大塊和小塊相差也不是很懸殊。
劉備的做法是咱們一起來烙餅,你出米面柴炭,烙好了我吃百分之九十九,給你百分之一。
孫權的做法比劉備更進一步:我要吞掉千分之九百九十九。
如果把咱們放在後漢三國年間,面對曹操劉備孫權的薅羊毛經濟政策,您會選擇在誰的地盤上生存發展?
以當時百姓的視角看來,後漢三國的經濟戰,其實是一家歡喜兩家愁,至于誰家歡喜誰家愁,讀者諸君肯定也有一個公正的結論。
按照筆者個人的理解,歡喜的肯定是那些原本流離失所衣食無著的老百姓:曹操給了我們土地和生産資料,豐收了,就多給他一點,歉收了,就少給他一點,一百畝地即使只打出一千斤糧食,我還能剩四百斤,一家三口有粥喝了。
這就是比例稅跟固定稅的差別:要飽大家一起飽,要餓大家一起餓——如果曹操定的規矩是不管豐年災年,一畝地必須上交多少糧食,估計老百姓早就到劉備孫權那裏去花大錢當百、大泉當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