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公綽天生就有聖人的氣魄,在讀書方面,非聖賢的書不讀,在自我修養上“狠鬥私字一閃念”,更是到了常人無法企及的境界。在別人眼裏的小事他有自己獨到的見解。有年發生天災,糧食欠收,老百姓食不果腹,但對于柳家這樣富裕的家庭並不影響,可柳公綽則不這樣想,雖然衣食無憂,但他卻“憂天下之憂”,自覺減少了飯量,每頓飯只吃個半飽,一直到天災結束,老百姓都恢複了正常生活,他才恢複了原來的飯量。有些不理解的人曾問他爲什麽要這麽做,他回答說:“四方的人都困苦饑餓,我能一個人吃飽嗎?”
柳公綽的成名也是因爲一樁小事,但卻使他一下子聞名全國。公元816年,柳公綽被任命爲京兆尹,職位如同現在的北京市長。上任那天,按照禮儀,前有清道,戟陣追隨,後有鼓樂,旌旗招展,儀仗更是十分隆重,威風凜凜。正在這時意外發生了,一個神策軍軍兵縱馬飛馳而過,沖散了整齊的儀仗隊,當然肇事者很快被擒下。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瞌睡了有人送來枕頭,但是這把火有點兒難燒啊,軍神策在京師很有背景,大家都覺得柳公綽運氣不好,出師不利。結果柳公綽卻面色嚴肅地說:“依照法律,擅闖京兆尹儀仗的人處以杖擊。”老百姓對神策軍們早就看不慣了,衙役們更是利索的一陣棍棒落下,剛才還威風不可一世的神策軍兵頃刻之間便氣絕身亡。
在大家眼裏這下是闖禍了。因爲當時的京師長安有著名的三大惡:中使、閑漢、軍神策。這三種勢力沒人敢惹,因爲他們的背後是太監等皇帝身邊的人,所以明知他們做了違法的事,也都敢怒不敢言,生怕引火燒身。果然,第二天,柳公綽就在大明宮延英殿被唐憲宗問罪,罪名是“獨斷專殺”,就是未經請示而擅自殺人。
看皇帝發怒,一般人早嚇傻了,可柳公綽卻和沒事人一樣,從容回答說:“陛下信任微臣,讓我管理一方土地。此次臣初次上任,就有人違反法令闖進儀仗隊伍之中,這不僅是對臣的無禮,更重要的是在蔑視陛下的權威。”
憲宗一聽,這個道理說得通,接著追問說:“事後爲什麽不上報?”柳公綽說:“不該我彙報。”憲宗這下更來氣了,“那該誰彙報呢?”柳公綽依舊不緊不慢:“按照隸屬關系,此人所在的神策軍應當上報;如果死在大街上,由金吾街使上報;如果死在坊裏,那麽應當由左右巡街使上報。”
憲宗這下沒詞了,只好反過來說了幾句勉勵的話。之後,他回過身來,對左右的人說:“你們以後遇上柳公綽這個人要多留心,連朕也怕他幾分。”其實柳公綽的行事風格,更多的不在于用強,而是重理,這屢屢讓他有出人意料之舉。
柳公綽任山南東道節度使時,曾審判過這樣一個案子。兩個被囚禁的縣吏,一個是因爲受賄,另一個則因爲玩弄法律條文行奸使詐。新任縣令知道柳公綽素來痛恨借助權力謀取私利的行爲,因此猜測那個貪汙犯信命不保。然而最終被處死的卻是行奸使詐者,縣令百思不得其解,提出了自己的疑問,柳公綽回答說:“貪汙的縣吏犯法,法律還在;奸猾的縣吏毀法法律就滅亡了。”法律是維系天下的支柱,它的尊嚴遠比貪汙幾個錢重要,縣令深爲他的見解所欽服。
公元825年,牛僧孺被罷免了宰相職務,貶爲武昌軍節度使。對于這樣一個過氣的官員許多地方官們都沒了往日谄媚的笑顔,可路過襄陽時,卻有了冰火兩重天的感覺。當時駐守襄陽的正是柳公綽,只見他一身戎裝,率領整齊的儀仗,提前到驿館前列隊迎接。牛僧孺大爲感動,部下們卻不幹了,因爲當時襄陽的地位高于武昌,用的禮節顯然有些過了。柳公綽說:“我們方鎮以隆重的禮節迎接宰相,並不是來結交私情,而是爲了尊重朝廷。”在那個時候,唐王朝日漸衰落,藩鎮沒人拿朝廷當回事,柳公綽不惜降低身段迎接牛僧孺,深意正在于此。
在唐朝後期,柳公綽是少有的棟梁之臣,他的出類拔萃,在于他的見識和眼光,這使他總是能先人一步,看到問題所在。見小而知大,從近而知遠,人與人的距離,有時就在這見識和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