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不起記者一再追問負面評語是否造成困擾,陳振聲坦言:“人在江湖,自然得學習如何應對事務。人都是血肉之軀,說完全不受影響,那未免太虛僞了。但也不能走極端,這就如去接見選民時,不能太冷酷無情,讓人覺得有如去讓機器做檢測,但也不能感情太泛濫。”
“我們內閣中每個人都得做鋪磚塊的工作,我們更希望整個團隊能把新加坡建設成一座更好、更堂皇的殿堂,讓新加坡人有更美好的前途。這座殿堂讓新加坡人都引以爲豪,能以新加坡爲基地,把觸角伸到世界各地,充分發揮他們的潛能。”
今年1月,陳振聲前往達沃斯出席世界經濟論壇時,把中國“一帶一路”倡議形容爲工匠鋪磚塊。他當時說,工匠可以只是純粹鋪上磚頭,或者是努力把一塊塊磚頭砌成一堵牆的人。長遠來看,工匠可說是爲建造美麗的殿堂打下基礎。
他相信中國領導人會把“一帶一路”視爲長遠項目,爲打造包容的全球秩序做出貢獻。
《聯合早報》記者沿用了工匠的比喻,要剛擔任貿工部長的陳振聲說明他是只想安分守己,做個鋪磚工匠,還是要把眼光放遠,打造美麗的殿堂。陳振聲以上述的團隊願景回應,顯然是延續了一貫的作風,不從個人的角度回答問題。
去年10月,這樣婉轉的答題方法,導致陳振聲的原意遭外國通訊社曲解。他出席新加坡外國記者協會對話會時說,第四代團隊的每一員都須做好准備,隨時接任下任總理一職。可是路透社和法新社都先後報道,他已准備好“奉诏”擔任下一任總理。
追溯事件,陳振聲心平氣和地說,事件反映出外國媒體以固有的思維模式,看待新加坡的領導更新課題。“他們常從個人的角度看事情,在他們的認知裏,下任總理人選必定爭到你死我活。他們難以置信‘一代傳一代’‘這一代照顧下一代’,或者‘下一代人成功,這一代人才算成功’的信念。”
“每個人都要找出平衡點”
從決定從政,到今天備受看好爲下任總理“領跑人”之一,輿論都不曾遠離陳振聲。對他的言行舉止指指點點者,似乎比批評他演講內容的人還更多。
這些評語可謂十分“兩極化”:這邊廂有人贊他親民、那邊廂卻有人說他是純在“做戲”;這一頭有人說他“beng”(粗俗),另一頭卻有人說他自以爲自己“很厲害”、目中無人。
針對種種評語,陳振聲始終堅持“更重要的是接觸過你的人,對你有什麽評價”。
他說,許多人是在接觸到二三手的資料後,一再地對他的爲人打折扣,他無須把他們的言論放在心上。
“關鍵是要決定什麽是對的,決定要如何處事待人,是如何對待真正與你有過接觸的人,接觸過你的人才會對你的爲人形成確切印象。我跟你說過的,曾有陌生人寫了道歉電郵給我,說不該先入爲主地對我的爲人下定論。”
2011年大選前夕,陳振聲在人民行動黨青年團慶祝成立25周年的大會上演講時,用與新兵交流的方式,與台下的出席者互動,要他們從新加坡還能生存多少年的幾個選項“”kee-chiu”(福建話,舉手的意思)做出選擇,從此被稱爲“舉手部長”。
他後來到社會及家庭發展部工作,慢慢地扭轉了一些人對他的負面看法,但時不時仍會出現種種對他的批評。
經不起記者一再追問這些言論是否對他造成困擾,他坦言:“人在江湖,自然得學習如何應對事務。人都是血肉之軀,說完全不受影響,那未免太虛僞了。但也不能走極端,這就如去接見選民時,不能太冷酷無情,讓人覺得有如去讓機器做檢測,但也不能感情太泛濫。”
“每個人都要找出平衡點,確保能繼續做對國家有益的事。如果你介意,你就偶爾提醒自己,你幫助過的人,他們對你有何評價;如果你太過自滿,那你有一天就要提醒自己還有人在批評你,你必須更努力地把觸角伸向他們。”
專訪在貿工部的會客廳舉行,平日總是穿上全國職工總會T恤的他,這回是白色襯衫套上黑色大衣。
記者笑問這位職總秘書長是否要改變形象,他卻認真地解釋受訪前會見了歐洲國家的投資者。
“關鍵是要進得了廚房,出得了廳堂。如果我負責的政府部門只要求我與外國人打交道,那我不會天天穿T恤,而如果我只負責工會工作,但我也不會天天穿西裝。就算是在職總,我早上要跟CEO講話,就不會穿T恤;中午跟自由業者講話,晚上可以跟工會會員,穿著也就不同。”
“你要斷章取義的話,你會說只會穿西裝、打領帶,跟CEO說話,就說我那麽高高在上,怎麽當工會頭?如果晚上看到我穿T恤,又說我缺乏架勢。凡事都有個語境,關鍵是不脫離語境,達成目標。”
談將新加坡建成美麗殿堂
我們內閣中每個人都得做鋪磚塊的工作,我們更希望整個團隊能把新加坡建設成一座更好、更堂皇的殿堂,讓新加坡人有更美好的前途。這座殿堂讓新加坡人都引以爲豪,能以新加坡爲基地,把觸角伸到世界各地,充分發揮他們的潛能。
爲他人爭議出聲不是搶鏡頭 身爲團隊一員不能只掃門前雪
陳振聲身兼多職,同時也是人民協會副主席和執政黨黨督,前者要求他肩負起解釋政策措施的責任,後者則意味著他時不時就得與反對黨“過招”。
去年3月,財政部長王瑞傑在預算案宣布調高水價後,坊間大爲不滿。當時,除了環境及水源部長馬善高向國會解釋調高水費的原因,陳振聲也引述種種數據,闡明國家的水供狀況。
9月,保留總統選舉制掀起熱議之際,陳振聲在一場論壇上指出,就算得付出政治代價,政治領導人也必須做他們認爲應該做的事,預先察覺出將來可能出現的問題並適時制定應對機制。
他爲何“不務正業”,頻頻對非他直接管轄範圍的課題說話?
陳振聲說:“不同人主導不同課題,即使我們不是主導的人,我們也不能袖手旁觀。”
他舉例,主導水費議題的雖是馬善高,但水價是國家課題,“作爲團隊的一員,不可以自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其他閣員和議員因此都在國會內外,特別是深入基層幫忙解釋上調水費的原因。此外,王瑞傑公布預算案措施後,其他人也都忙著到基層去做溝通的工作。
“這不是在國會搶鏡頭的問題,也不是‘撈過界’的問題;推出政策需要長時間的策劃,一旦決定了要怎麽做,那就是整個團隊的責任。大家要負責不同地方的基層工作,也按照各自的強項照顧到方方面面。”
談三 “領跑者” 誰最可能 “出線”
爲什麽鎖定三個人呢?我的一個基層領袖問我,(下任總理)難道不可以是(工人黨秘書長)畢丹星?爲什麽就這麽自滿或高傲地以爲就一定只有三個人。我不喜歡這方面的討論,因爲它首先忽略了其他人。其次,它流露了自滿的感受,好像是“包贏”“包吃”。討論得越多,大家就越有我們只專注于自己和接班問題,所以我常說:不應著眼個人去向,應聚焦國家發展方向。
在國會與反對黨辯論 行動黨處于劣勢
身爲人協副主席,陳振聲表示自己須向民衆解釋“棘手的議題、簡單的議題、好事、不那麽好的事,還有所有的事”。
記者提醒他,他要面對的其實還有政治味濃烈的事。
2016年1月,李顯龍總理建議把非執政黨議員的人數增加到最少12人,並讓非選區議員和當選議員享有同樣的投票權。時任工人黨黨魁劉程強之後回應時說,非選區議員像是“水塘裏的浮萍”。
陳振聲隨後措辭強烈地駁斥說:“如果有任何人民行動黨議員敢稱非選區議員爲‘二等議員’,身爲黨督,我會訓斥他,要他擺正他的心態。相反地,也請不要稱他們爲‘浮萍’,因爲即便在水塘中,浮萍也有它的作用。”
在“浮萍”議論聲中,輿論直指行動黨“贏了公理,輸了人心”,而陳振聲也被廣泛視爲執政黨的“打手”。
對此,陳振聲表示“不要太過在乎”。“我常告訴人,不要愛自己多過愛國家,因爲如果如此,只有好看的工作每個人才要做,應該做的、難做的,大家都回避。我不是說自己是個你所謂的‘打手’,但我們做事情的出發點不能只是:這對我有什麽好處,而是這對國家有什麽好處,或對人民有什麽好處。”
他感歎,在國會上與反對黨辯論,行動黨都處于劣勢,“無論如何,人們都覺得我們是以多欺少、以大欺小”。“我們認識到這點,但這不意味著我們就一味妥協,即使出現不對的事,也不去糾正。如果這樣,慢慢地、一點一滴地,人民會開始質問是否還值得相信政府。”
陳振聲向來相信“政治領導人跟政客是有不同的”,而新加坡政治之所以獨特就是因爲“我們能夠把不健康的政治拒于門外、把個人議程拒于門外”。
“這聽起來有點兒肉麻,新加坡要保持獨特和卓越,人民就要團結,領導人就要把國家放在第一位。”
陳振聲:獲林勳強與易華仁輔助 借助資深部長人脈與經驗
最近內閣改組時,陳振聲調任貿工部長,兩位原貿工部長中,已卸任的林勳強受委爲貿工部特別顧問,調任通訊及新聞部長的易華仁,則是主管貿易關系的部長。
這樣的安排引起熱議,有人猜測是陳振聲經驗不足,需要有兩位資深部長輔佐;也有人把這诠釋爲“雙星拱月”,凸顯陳振聲的“矜貴”,以此斷定他極有可能是下任總理。
陳振聲敦促別過度解讀人事任命。他說,今年適逢新加坡擔任亞細安輪值主席國,外部貿易局勢又遭遇逆風,必須確保能夠維持與各國的關系。
“有鑒于貿易關系重人脈和交情,我受委貿工部長時,馬上考慮到如何維持與不同國家的關系,那就應當借助資深部長的經驗。”
原貿工部長(貿易)林勳強當貿工部長14年,陳振聲形容他在亞細安圈子裏是個極受尊敬的人,主持亞細安經濟會議或進行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系協定(RCEP)商議時,他有一定的知識和曆史記憶。
這位全國職工總會秘書長說:“作爲一個團隊、一個國家,我們要確保這個領導交替是順利的。這其實是我們領導模式的一部分,就算是在職總,我也必須確保黃志明有取得成功的機會。這樣重疊性的領導模式,在新加坡的體系裏頭是很普遍的,這是我要求勳強留下的原因,他也答應留下。他去出席亞細安經濟部長級會議時,大家就會覺得有延續性。這重要性不僅僅針對個人層面,更重要的是在國家的層面。”
至于原貿工部長(工業)易華仁,陳振聲說,易華仁在處理南亞事務方面經驗豐富,人脈也很廣。
因此,他認爲應充分利用易華仁這方面的經驗。
陳振聲本身則與中國有相對多的互動,他因此會延續這方面的工作,並主導RCEP事務。他強調:“我們是要善用每個人的相對優勢。”
他以與中國合作爲例,指出貿工部的事務不僅依賴這個部門的擔任政治職務者去執行。事實上,多位年輕部長都負責新加坡同其他中國省份的雙邊經貿理事會。
他也說,貿工部積極推行的産業轉型計劃,同樣由多位擔任政治職務的第四代領導人負責。
有鑒于貿易關系重人脈和交情,我受委貿工部長時,馬上考慮到如何維持與不同國家的關系,那就應當借助資深部長的經驗。
采訪後記:面對負面評語已更從容
2015年大選前,記者提議專訪時任總理公署部長、職總秘書長陳振聲,要他回應“舉手”事件對他的影響,他考慮了許久才答應這要求。訪問當天,他追述了小時候因家境貧窮,經常得看人臉色、遭人白眼的事,當時他雖堅持會專注于該做的事,但語氣帶著一絲無奈。
三年後再專訪陳振聲,有關他的負面評語雖時不時浮出台面,但他回應時從容了許多,也更堅持自己的信念。他強調,行動黨可以被人說它蠢、笨、醜,卻絕對容不下指責它不誠實的評論。
訪問主要以英語進行,他進入狀況後就會很自然地在談話中夾雜一些華語、方言和馬來語。不過,要他純粹以華語接受視頻訪問,他毫不費力。
陳振聲把我國政治領導層交接時,新舊領導人有一段時間職務重疊、“一代傳一代、一代照顧一代”的領導模式,稱爲“波浪形”領導模式。他理想中的領導模式也必須具備團隊精神。
重疊與團隊精神聽起來全無新意,甚至略嫌“老派”。下來就看在當前強調轉型、重視創新的經濟體裏,人們對政治領導模式,是要求新求變,還是求穩求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