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叫科幻感,就是把現實複讀一遍:當二十一世紀的第三個十年開始的時候,美國使用無人駕駛飛機炸死了伊朗最高軍事領導人,美伊兩國進入對峙狀態;受極端氣候變化影響,澳大利亞的山火持續燃燒了4個月,數億動物死亡,上千處房屋被夷爲平地;而在中國,前不久完成了世界第一例基因編輯嬰兒案件審判,瘋狂科學家賀建奎(音)被判有期徒刑三年;已經存活超過1億年的長江白鲟,沒等到2020年的新年就被宣告徹底滅絕。這不是科幻,是現實。
澳大利亞這次大火燒了4個月,很多人在申討消防不力。但問題並不是這麽簡單。從一開始火的問題是這樣的:因爲一直有火在燒,所以很難知道什麽時候它是“正常”的,什麽時候它變成了真正的麻煩。
想起去年9月份的時候新京報書評發了一篇文章,講亞馬遜火災。文章指出,社交網絡上幾乎所有的火災照片都是假的,或者是很老的舊火災,或者根本和亞馬遜無關(特別是,那張母猴抱小猴的圖,是印度的猴子)。同時文章也指出,亞馬遜一直有火災,尤其2019年的火災比往年更加嚴重,巴西境內亞馬遜火災近4萬起,接近2019年同期的兩倍、超過近十年記錄,亞馬遜火災並不是一場單一的大火燒了3周沒人管。
但是有一點其實應該強調一下。亞馬遜的大火,和之前加州火災之類的火不太一樣。它不是真正的野火,因爲亞馬遜氣候極其濕潤,大部分地方本來不會有自然的火災。它也不是氣候異常導致的,雖然今年全球多地打破了最熱記錄,但具體到亞馬遜,溫度只是略高于平均,降水也只是略低。
這些火是人放的。
亞馬遜每年都有幾萬起火災,你可以說這是“正常”,但這絕不是"自然"。絕大部分的火不是生態系統的正常組成部分,而是毀林開荒刀耕火種的最後一步。殖民者砍倒大樹,等待它失水幹掉,然後放火燒掉木頭和剩下的植被,這樣既創造出可耕土,又可趕走或殺死原住民。被破壞的林地,日後也更容易因爲其他意外發生火災。現在燒起來的部分,也正是對應著森林覆蓋率較低、毀林開荒較嚴重的部分。
你可以把它當好消息來看:火災燒掉的並不是真的“地球之肺”,一整塊完整健康的雨林並非區區大火可以毀滅。你也可以意識到它背後真正的壞消息:這麽大的火,意味著有這麽大片的雨林已經失去原本的生態功能,無法維持自己的環境穩定。這塊肺在火災之前,已經死掉了。
當時亞馬遜的研究者擔心的並不是一場大火把整個亞馬遜燒沒。他們害怕的,是亞馬遜的毀林、火災和氣候變化引發熱帶雨林環境的轉折點。熱帶多雨炎熱的氣候塑造了雨林,但雨林也維持了這一氣候的運轉。如果毀林和氣候變化持續下去,這個穩定循環被打破,那麽整個亞馬遜可能有一天會被推離舊的平衡,從稠密的熱帶雨林變成開放林地或者稀樹草原。一旦這種事情發生,那將是這個星球生態的頭等大事,比幾萬年前撒哈拉從草原變爲沙漠更加嚴重,也將會是人類文明面對的最大一次滅絕。
哪怕是過去了幾個月,到現在我們依然不知道當時巴西火災到底嚴重到了何等程度(以巴西目前的政局,也許永遠無法得到本地的真實消息)。但可以肯定的是,每一場人爲火災、每一次毀林開荒、每一點氣候變化、每一起屠殺原住民,都在把我們推向那個轉折點。唯一不知道的,就是這個轉折點哪一天降臨。
畢竟,火這個東西,就像所有其他的環境小問題一樣:因爲一直在出事,所以很難知道什麽時候它是“正常”的,什麽時候它會真的把我們都燒死。
再來看現在澳大利亞的大火,火災本來也是澳大利亞天氣循環裏的一環,然而,氣候變化讓曾經可控的火災變得失控。高溫、幹旱下,曾經陰涼潮濕的林地慢慢變得易燃。閃電、強風則直接開啓了災難。氣候變化不僅僅是冰川消融、海面上升,還有難以撲滅的大火。
澳大利亞大火至今燒了4個月,燒死了近5億動物,已有24人死亡,山火過火面積已超5.25萬平方公裏。有生物學家推測,這場澳大利亞大火或已致部分物種滅絕。1月6日,許多地區降雨,但這會帶來風險。
另外,大火燒的煙塵讓天空呈現紅色,蔓延到12000公裏以外,甚至從衛星雲圖上都可以看到大火。而且澳大利亞林火産生的濃煙在飄過了太平洋後,已經橫跨了太平洋,直接飄到了逾1.1萬公裏以外的智利。
當局表示,煙霧在智利中部地區尤其明顯。當地以前通常都是萬裏無雲的晴天,但現在卻被薄霧所籠罩,而且停留的時間長達一天。智利氣象局的氣象學家阿瑪多(Edita Amador)當地時間周一發言稱:“未來幾天,濃煙可以飄到阿根廷。”
有新聞報道,澳大利亞將會從1月8日爲期5天射殺1萬只駱駝。
人類學的研究告訴我們,同一片地理區域上的族群完全可以發展出迥異的生存策略和族群文化。比如有的族群選擇飼養飲水更少的駱駝品種,同時人自身也少飲水、不好爭戰;而有的族群讓他們的駱駝隨便飲水,人也是,然後不斷發動對周圍部族的劫掠。現在澳大利亞似乎是選擇了第三條道路:必要時殺1萬只駱駝,把這些駱駝的耗水量人爲降至零。但是考慮到野生駱駝120萬的泛濫總數,1萬只可能還不夠,所以實際射殺數量並不能保證。
針對于這次的火災,有人說弄一條隔離帶。可事實是火勢面積太大,火點分散,這個並不容易實現。還有最糟糕的是因爲連年幹旱,植物植被都變得極爲幹燥,一點就著。連續高溫,再加上桉樹分泌的油脂幹燥後,一點火星就可以引燃。
這就相當于堆滿了木柴和汽油的一片山,一個煙頭就足以這讓一片山陷入絕境。撲滅這樣的火難度不言而喻。
更何況還有怪風參與,比如新聞裏報道,消防員梅根剛結婚不久,他駕駛的10噸重的消防車被風掀翻,他喪身火海。
關于這次澳大利亞的大火,這當中還有一點值得我們關注,那就是“野火”,野火其實是自然存在的,但是這不等于著火都是正常的。
在人類誕生之前,森林大火就已經存在了。世界上很多地方的森林適應了火的存在,很多樹種演化出了一定耐火能力,少量樹種甚至從火裏受益,有的生態系統如果沒有火就不是今天這個樣子。加州濃密常綠闊葉灌叢和澳大利亞很多桉樹林都有這樣的特征。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所有的火都是自然的,不意味著森林燒起來都應該放手不管。因爲一切生態系統都有忍耐限度。森林不是石棉,耐火不等于可以隨便燒下去。
比如濃密常綠闊葉灌叢這種森林在間斷的火裏可以繁榮昌盛,但卻受不了太頻發的火。濃密常綠闊葉灌叢特有耐火樹種可以分成兩類,一類是“生芽者”,它們的地下有發達的根或者莖,火災後可以迅速長出新芽;另一類是"播種者",它們存有長壽的種子,等到火烤之後其他植被死掉,種子就可長出新植株,占領地面。
如果兩次大火的間隔小于10年,那麽播種者就挺不住了:它的種子還來不及長成大樹,無法産生足夠多的新種子,這樣就會越來越少,直到種群覆滅。
而如果兩次大火間隔小于5年,那生芽者也難以繼續:每次火災後的再生都需要大量的營養物質,這些營養物質需要在無火的年份儲備,火災頻發儲備耗盡的話,地下根或莖也終將死絕。
等到這兩種樹都完蛋,濃密常綠闊葉灌叢作爲生態系統也就不複存在了,而是會變成草原之類的其他系統。
所以加州一直有野火,但最近幾年野火頻發大家還是都很緊張,因爲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野火的頻率就超過生態系統自我維持的限度了。
澳大利亞的問題也類似。大家都知道很多澳大利亞生態能耐火,但能耐到什麽程度?人類住宅搬過來,電線拉進去,易燃物增加,氣候變幹又變暖,成熟老林被砍伐,什麽時候會到轉折點,引發整體崩潰?
看到一篇2007年的舊論文,作者推測說氣候對澳大利亞野火季的影響會逐年增加,不過“到2020年應該就會明顯可觀察到”。
當然這只是個模型估算,當然這次的具體天氣是巧合。但現在,確實是2020了。
縱觀目前這場大火,正如網友所言,應了某部科幻片的台詞“最初,沒有人在意這場災難。這不過是一場山火,一次旱災,一個物種的滅絕,一座城市的消失,直到這場災難與每個人息息相關。”
如今,我們確實看到這場災難和每個人息息相關,它不只影響澳大利亞,還影響了整個地球,我們所有的環境。
而在 未來,某個尋常日子,我們是否也會啓動流浪地球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