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總理兼財政部長王瑞傑上個月剛發表財政預算案聲明，但不出六周，政府3月26日罕見地發表了一份追加預算案聲明。這份總值480億元，旨在幫助國人應對2019冠狀病毒疾病（COVID-19）疫情的追加預算案，在迫切性和規模上都史無前例。
政府也繼2009年後再次尋求動用儲備金，並已獲哈莉瑪總統原則上支持。
追加預算案要如何幫新加坡轉危爲機？新加坡又能否借此而在冠病疫情洗牌後的世界局勢中，逆流而上？《聯合早報》訪問專家學者，解析這項非常時期的“非常預算案”。
多國經濟受冠病拖累的大背景下，一份铿锵有力、擲地有聲的預算案，不但有助提振投資者信心，也能展現我國在應對突發事件時的區域領導力。
政府在追加預算案中撥出480億元，加上上個月預算案中的64億元，我國在應對冠病疫情的戰役中撥出了近550億元，或等于經濟總值約11%的款額。分析師指出，政府在冠病疫情惡化後迅速推出追加預算案，對其他國家具有示範意義。
新加坡國立大學商學院金融系主任阿加沃教授（Sumit Agarwal）受訪時說：“如果能快速、有效地應對眼前形勢，就能讓消費者重拾信心。新加坡在區域展現領導力的能力將提升。”
取得先機 不落人後
過去數周，多個國家先後推出不同規模的援助或振興配套。有些國家也是在推出一個配套後，隔了數周再追加第二配套。
相比10多年前全球金融危機時，各國政府在經濟出現衰退後才采取行動，這次應對冠病疫情，各國的步伐明顯加快。阿加沃說，各國政府正試圖“取得先機，而不是落在人後”。
“采取果斷作風，就更可能取得V字型複蘇，動作慢則取得U字型的長期衰退。目前各國政府都在作出反應，新加坡也以積極進取的姿態處于領先位置，推出果敢的配套，希望能迅速複蘇。”
聯昌私人銀行經濟師宋生文指出，雖然追加預算案占經濟總值11%，但也有不少國家推出的援助配套的經濟占比相當可觀。
“美國的振興配套約占國內生産總值的一成。但美國政府須發放債券以融資……新加坡則可動用累積儲備金，不會讓後人爲了須爲這一代人的開銷買單而承受壓力。”
短期赤字換取長期可持續性
追加預算案中，款項大多用于暫時性的措施，如給年滿21歲國人發放的一次性現金入息，及延長雇傭補貼計劃（Jobs Support Scheme）並調高可獲補貼的薪金頂限及政府的補貼率。受疫情沖擊的商業房地産也可獲得100%的房地産稅回扣。
雖然只是暫時性措施，但學者認爲這些措施並非只是爲了應付眼前的危機，對于我國長期的財政可持續性而言也有著深遠影響。
新加坡管理學院全球教育高級講師陳啓文博士說，這些暫時性措施長遠而言讓企業得以生存，員工也能繼續受雇。對技能培訓的撥款也在長期提升員工的生産力。
“這顯示在這關鍵期，政府願意以短期赤字，甚至是福利措施，換取長期的可持續性。”
學者指出，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是需求方面的危機，但冠病疫情造成的則是供給方面的危機，危機從實體經濟外溢到金融領域。
直接補貼顯示政府魄力
比起2009年政府應對全球金融危機推出的振興配套，追加預算案有更多的直接補貼措施。陳啓文指出，這雖然是更直接有效的方法，但他擔心這可能助長部分國人的依賴性，日後再出現危機時會指望政府提供擔保，進而使國家預算吃緊。
阿加沃則認爲，直接補貼給得多，顯示政府應對危機的魄力。“我們是認真要克服這次挑戰的。如果做得少，無法增加信心。如果須要反複做兩三次，就會失去原本的用意。一出手的時候果敢些，就能提高信心和經濟增長。”
不過一國的援助配套在全球冠病疫情中能發揮的作用有限。新加坡管理大學李光前商學院金融系教授許茵妮提醒，各國必須推出各自的振興配套，並協調應對措施。
“每個國家必須認清，這不是彼此間的戰爭，大家都得疫情應對冠病。推出援助配套的不應只是一兩個國家，而是需要多個國家，各個部分的總和才會大于整體。但這些措施的效用，需要經過一段時間才能感受到。”
學者專家支持動用儲備金
名爲“堅韌團結配套”的追加預算案將是我國政府在建國史上第二次動用國家儲備金，撥款額高達170億元。盡管如此，受訪經濟分析師普遍贊同這項舉措，認爲多年來壯大儲備金正是爲應付不時之需，而我國如今面臨嚴峻考驗，恐將動搖經濟根基，威脅所有國人的生計。
新加坡出于戰略理由，從未公開儲備金總額，但李顯龍總理星期五指出，儲備金金額“比目前撥出的多很多”。
儲備金正是爲應付非常時期需要
聯昌私人銀行經濟師宋生文受訪時說，冠病疫情是我國建國以來最嚴重的危機，而政府出台的堅韌團結配套，不僅涵蓋稅務回扣和現金補貼等開支項目，也包括暫不調高各類政府服務收費。
因此，盡管本屆政府在冠病疫情暴發前已累積巨額盈余，約186億7000元，但它面對開支攀升、收入銳減的雙重壓力，仍須要動用儲備金。
阿加沃教授也指出，政府多年來壯大儲備金且從不輕言動用，正是爲應付不時之需。“如果在這種局勢下都不動用儲備金，一直留著又有什麽用？”
星展銀行經濟師謝光威說，儲備金相等于一個可在特殊情況下調動的應急資金，而新加坡經濟目前面對的是重大事故，它將對經濟根基和所有新加坡人的生計構成嚴重威脅。
李顯龍總理周五（27日）接受本地媒體訪問時，不排除政府在年底之前還會需要再動用儲備金。
宋生文形容，“新加坡的口袋確實很深”，如果經濟表現比預期差，我國有進一步動用儲備金的余地，不會危及財務的長遠可持續性。我國甚至不需要像其他國家那樣發行債券，以資助當前支出。
新加坡向來采取謹慎的財政政策，確保收支平衡，並在高增長的年代，累積可觀的儲備金。這些資産通過新加坡金融管理局、淡馬錫控股和新加坡政府投資公司進行投資，每年獲取的淨投資回報中，高達50%可用以資助政府的開支。
同舟共濟 部長減薪
政治觀察家認爲，政治領袖自願減薪是重要的象征性舉動，展示政府不僅與國人同舟共濟，並且通過實際行動，切身感受人民在冠病疫情中的不易。
新加坡國立大學研究員穆斯塔法（Mustafa Izzuddin）博士接受《聯合早報》采訪時說，這無疑起到政治加分的作用，但國人不應視它爲純粹的政治手段。
新加坡管理大學法律系副教授陳慶文也指出，盡管批評者會說，政治領袖大概有著可觀的存款，減薪對他們的影響不大，但這種憤世嫉俗的觀點不太可取。
“關鍵是，這是展現政府與國人並肩同行的重要象征性舉動。減薪幅度從一個月增至三個月，也顯示政府意識到冠病疫情局勢的迅速惡化。”
穆斯塔法說，減薪是適當且及時的舉措，將引起廣大民衆的共鳴。“它釋放的信號是，政府與國人同在一條船上，我們感受到你正在經曆的痛，並願意和你一起吃苦。”
陳慶文強調，除象征意義外，此次減薪幅度也是相當顯著的，意味著政府將與人民一同勒緊腰帶。“國人因此不應視之爲大選招數，即使沒有大選，政府也很可能采取同樣的行動。”
副總理兼財政部長王瑞傑周四（26日）發表追加預算案聲明，宣布所有擔任政治職務者將減薪三個月。哈莉瑪總統、國會議長以及副議長也自願采取同樣的減薪幅度。
繼新加坡上個月28日首次宣布削減政治職務者薪水後，韓國和馬來西亞等國本月也陸續采取類似的減薪舉措，來支援抗議措施。
政府扶持＋淡馬錫挽救 新航不能倒
新加坡航空公司是支撐我國作爲區域商業樞紐的重要支柱，多年來建立的品牌形象也享譽全球，政府不會允許新航倒下，因爲這牽涉的不僅是一家公司，所引發的骨牌效應也將重創酒店和旅遊業。
此次追加預算案，政府重點扶持航空業，不僅推出總值3億5000萬元的加強版航空業援助配套，也承擔該領域員工高達75％的薪金。對于遭受重創、已取消96％航班的新航，集團大股東淡馬錫控股更是選擇出手挽救。
受訪經濟分析師一致認爲，若有必要，政府將進一步出手相助。星展銀行經濟師謝光威受訪時指出，新航是國家旗艦航空公司，也是新加坡的標志之一，政府必然會竭盡全力確保它繼續營運。
阿加沃教授同意這點並強調，新航目前沒有收益，並非由于管理層經營不善，而是外部危機所致。“局勢演變之迅速，令新航措手不及，但它在冠病疫情前，每年都被評爲全球最佳航空公司之一。
“政府應該幫助新航生存，而不是任由一家優秀、日後仍將有可觀盈利的公司自生自滅。”
新加坡管理大學李光前商學院金融系教授許茵妮則指出，1972年成立的新航，多年來建立的口碑與信譽，是許多外國人士認識新加坡的原因。
“如果我們撒手不管，以至新航必須裁員，那將流失公司多年來培養、擁有專業技能的員工。這些人才和他們在航空業的經驗，一旦失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填補回來。”
新航命運緊扣酒店和旅遊業
新航集團在全球各地雇用超過2萬7000名員工。聯昌私人銀行經濟師宋生文說，如果不援助新航，受影響的員工將遠不只這個數字。
這是因爲，我國作爲區域商業樞紐，國內生産總值仰賴外部市場的需求，而航空業是確保商品和人員流動的重要一環。新航的命運緊扣酒店和旅遊業，而這些領域的員工占總就業人數約5％。
新航已宣布發行總值53億元的附加股，以及通過配售97億元的10年期強制性可轉換債券進行集資。淡馬錫控股則承諾將按股權比例收購附加股及債券，並承諾購買所有未配售的附加股及債券。
航班停飛 乘務長暫當安全距離大使
從剛過去的周二（24日）開始，擁有二三十年的空中服務經驗的捷星亞洲（Jetstar Asia）乘務長金楚惠和姚啓明換上便服，到我國各地餐館和咖啡店，指導負責人如何做好標記，確保人們排隊和進餐時保持安全距離。
他們是新加坡食品局臨時聘用的“安全距離大使”，職責範圍包括確保餐飲業者爲顧客提供充足的衛生産品如搓手液，以及遵守相關規定。
捷星亞洲旗下所有航班已從23日起停飛，機組人員當中有三分之一已在公司安排下，到食品局、國家環境局及萊佛士醫療集團暫時“幫忙”。
“安全距離大使”是政府部門因冠病疫情工作量大幅增加而招募的幫手。
副總理兼財政部長王瑞傑上周宣布追加預算案聲明時指出，2019冠狀病毒疾病使得一些臨時工作崗位走俏，如政府部門須聘請更多人做健康申報，也須聘請臨時的管理支援人員等。
受疫情影響暫時“飛不了”的空服人員，正好能擔任新加坡食品局的“安全距離大使”，到全島咖啡店做防疫宣導。類似職位還有“新心相連”就業計劃中的代課老師和救護車司機等職位。
金楚惠（50來歲）說，她雖無經濟上的壓力，但一些比較年輕的同事得償還貸款或養家，能有一份事情做就可維持生計，這個安排讓人滿意。
她指出，身爲乘務長，她日常的工作本來就有很多和人們溝通的內容，如今工作內容雖有點改變，但他們跟著食品局人員走了一天之後，隔天就能夠“單飛”，非常快上手。
“安全距離大使”每天上午都會收到一個需要巡視的餐飲店名單，然後盡可能在九個小時的工作時間內完成。
金楚惠說，他們在每家咖啡店的時間是10至25分鍾，“如果他們還有比較多的地方沒做對，我們就得花比較多的時間糾正。”
爲了提高講解效率，姚啓明（50歲）還提供“附加服務”。他隨身帶著筆記本，自己畫上說明圖輔助講解。“這樣對方就可更快地了解情況，我們也不用花那麽多唇舌解說。”
兩名乘務長都表示，盡管懷念空中的生活，能夠在非常時期爲國家服務卻讓他們很感自豪。姚啓明說：“希望疫情能夠快點消退，讓我們回到原來的工作崗位上。
“新心相連”就業計劃包括長短期職位
除了臨時工作，“新心相連”就業計劃也能爲符合條件的國人提供長期就業良機，目標是在下來一年創造約1萬個新工作崗位。人力部長兼內政部第二部長楊莉明日前受訪時透露，內政團隊科技局（HTX）原本已有招聘計劃，以建立數據科學和科技人才團隊。
“現在我們鼓勵HTX提早實施招聘計劃，他們將會爲‘新心相連’就業計劃創造一些職位。”
她也說，“新心相連”就業計劃包括長期和短期職位，私企也會爲填補人力缺口進行招聘活動，這1萬個職位將能夠滿足不同背景、經驗的求職者。“應當給他們一個足夠寬泛的選擇，如果涉及的職業範圍過于狹窄，我不覺得這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