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源于青藏高原北部的傈僳族,是一個跨居中國、緬甸和泰國的少數民族。其中超過70萬人居住在中國境內。(新華社檔案照)
作者:陳婧
我們的服飾不僅在國內賣得很好,也賣到緬甸和新加坡去……”
在雲南怒江某個貧困縣的少數民族服飾工坊裏,當地的傈僳族負責人向前來采訪的中外記者介紹,他們制作的民族服飾去年創下460多萬元(人民幣,下同,約93萬6000新元)收入,産品遠銷多個國家,其中也包括新加坡。
心下正納悶,邊上的記者已經幫我道出疑惑:“新加坡人爲什麽喜歡這些服飾呢?”負責人從容回應:“因爲那邊有一部分傈僳族。”
我脫口而出:“我是新加坡來的,我沒見過傈僳族呀。”對方再次淡定回應:“新加坡有傈僳族,我之前也不知道,其實七八個國家都有我們傈僳族。”
他接著說道,這些緬甸和新加坡客戶是到當地旅遊時,被極具特色的民族服飾吸引,因而決定下單購買。“他們過年過節都要穿民族服裝,更喜歡我們的服裝。”
和怒江一山之隔的緬甸,想必與當地有不少相同的民族,但他們爲什麽特地來到這裏購買民族服飾?怒江的傈僳族服裝和緬甸相比有何優勢?新加坡如果真有傈僳族人,又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腦海裏跳出的許多問題,由于采訪時間已到而沒能得到解答。
過後上網搜索時了解到,發源于青藏高原北部的傈僳族,是一個跨居中國、緬甸和泰國的少數民族。其中超過70萬人居住在中國境內,45萬人在緬甸,5萬多人在泰國。《中國民族報》曾報道,還有數千名傈僳族人爲逃避緬甸軍隊等武裝集團迫害,逃到馬來西亞和印度等地,其中約500人被轉介安置到歐美國家。
既然傈僳族人到過馬來西亞,或許他們的足迹也來到新加坡。可能其中一些在獅城安頓之後,真的千裏迢迢到怒江旅遊或尋根,並購買了當地民族服飾。但這樣的人有多少?他們會是這些民族服飾的主要買家嗎?
服飾工坊的員工多是從大山深處搬遷到山下的傈僳族人,此前多是以務農爲生。一名員工受訪時說,當初搬下山時,他最擔心的是找不到工作。所幸到工坊上班後,每個月靠制衣收入2000多元,讓他不再爲生計發愁。
工坊確實在生産民族服飾,村民們也的確領到了工資,改善了生活。但是誰在爲這一切買單?是海內外的傈僳族人,是當地政府,還是在東西部扶貧協作安排下,前來幫扶的沿海省份企業?這樣的運作又能持續多久?
今年是中國的脫貧攻堅收官之年,盡管冠病疫情對經濟帶來嚴峻考驗,各省市仍在全力以赴沖刺脫貧。11月以來,新疆、雲南、甯夏、四川、廣西和甘肅相繼宣布所有貧困縣脫貧。隨著貴州在11月23日宣布全省貧困縣全部脫貧摘帽,中國官方宣布全國脫貧攻堅目標任務已如期完成。
上周參加中國官方組織的雲南脫貧考察之旅期間,所到之處皆設施完善、樓房矗立。大山下興建的搬遷安置點學校擁有嶄新的足球場,由國企投資的農副産品加工廠裏還配備全自動生産線,充分展現了舉國之力在改善硬件方面的巨大優勢。
不過,從山上搬遷下來的少數民族,由于教育程度較低,仍然只能從事十分簡單的工作。以怒江爲例,多數家庭種植名爲草果的香料,這種長在樹下的植物不需要過多照料,收成後由當地國企兜底收購,就能賣到不錯的價格。但作爲香料的草果增值並不高,就連批量生産的加工廠也只能賺取微薄利潤。
在怒江設廠的廣東老板也坦言,無論是做鞋、制衣還是加工芯片,當地員工的生産效率和熟練程度仍無法和沿海省份媲美,加上培訓周期較長,目前在雲南設廠的人力成本高于沿海地區。
如果企業只是配合政策而到貧困地區設廠,不計成本地招聘低技能員工,等到幫扶周期結束時,他們是否還會留下?爲了扶貧而開辦的生産車間,制作的五花八門的産品,又能爲當地帶來多少增值?
在全面脫貧之後,下一個值得關心的就是如何防止脫貧人口返貧。要讓貧困戶們真正發家致富,首先得確保扶貧産業不是“拆東牆補西牆”的賠本生意,而是能找到適合當地的可持續發展之道,並通過持續教育提升人民素質。這些看不見的工夫,或許和修建鐵路、大橋與樓房一樣重要。
希望那家大山深處的民族服飾工坊,日後不靠新加坡的傈僳族幫襯,也能找到更穩定的客源,讓這門民族技藝得以代代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