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印「錫金段」邊界既無爭議又有爭議
近日,印度邊防人員在中印邊界錫金段越過邊界線進入中方境內,阻撓中國邊防部隊在洞朗地區的正常活動。中方已採取相應應對措施。
作為目前全世界最複雜、最棘手的幾個邊界糾紛之一,中印邊界問題有太多值得說道的地方,
筆者對此就簡單說說雙方在錫金方向的糾紛所在。
很多網友有個錯覺,以為中國與印度之間大約1700多千米的邊境線都處於未劃定狀態,不過事實並非如此。儘管雙方從未正式簽署過明確劃定兩國全部國界的條約,但歷史上錫金方向邊界偏偏經過了劃定,留下了白紙黑字的條約,並在之後的100多年時間裡,形成了雖無爭議,但有爭端的複雜局面。
19世紀末,作為印度宗主國的英國在深入控制了廓爾喀(今尼泊爾)、哲孟雄(今錫金邦)、布魯克巴(今不丹)這些與中國有著千絲萬縷聯繫的喜馬拉雅小國之後,將侵略矛頭直指中國領土西藏。在1890年前後,英國以「考察商業」、「打通商路」等作為藉口,屢開邊釁。1888年,大約2000名英軍突然進攻隆吐山,挑起了武裝衝突,正式掀開侵略西藏的序幕。
英勇的藏民在抗擊英國入侵者
雖然在隆吐山戰役中駐藏中國軍民浴血奮戰,還湧現出了像歐珠次仁這樣的英雄人物。不過由於戰術戰法、武器裝備上的絕對劣勢,西藏軍民被迫退卻。
當年9月,被英國人的侵略行為嚇破膽的清政府,迅速將堅決主戰的駐藏大臣文碩拿下,派出熟悉西方情況的升泰就任駐藏幫辦大臣,與英國議和,希望儘快談判實現停戰劃界;而英國方面則在「大博弈」的歷史背景下,不想和正處於貌似復興狀態的大清國多多糾纏,以免給沙俄在涉藏問題上找到可乘之機,希望儘快開始並結束中英談判。
於是到了1890年3月,中英兩國在加爾各答簽署了《中英會議藏印條約》。雖然這個條約總體上是個不平等條約,但條約肯定了西藏是中國領土,並劃定了錫金方向的中印邊界:
「以自布坦(不丹)交界之支莫摯山起,至廓爾喀邊界止,分哲(指哲孟雄,即為錫金)屬梯斯塔及近山南流諸小河,藏屬莫竹及近山北流諸小河,分水流之一帶山頂為界。」
之後的100多年時間裡,南亞局勢發生了深刻變化。1955年底,當時的錫金王子,也就是錫金王國末代卻嘉(國王)巴登頓珠南嘉(又譯帕爾登•頓杜普•納姆加爾,但考慮到錫金與中國的傳統聯繫,筆者採用藏語習慣人名譯法)前來中國省親。當時還是中國女婿的巴登頓珠南嘉,在肯定兩國邊界走向無異議的同時,還主動希望中方能修築經過乃堆拉山口的中錫跨國公路,這說明了中錫邊界當時處於一個和平、穩定的狀態。
目睹了中印邊界自衛反擊戰全過程的巴登頓珠南嘉在1963年繼位後,竭力抵抗印度方面的吞併圖謀,力圖收回國家主權。雖然1963年以後,中國軍隊在包括中印、中錫邊境的東西兩段後撤,實行脫離接觸隔離政策,但印度在錫金的幾個山地步兵旅卻賴著不走,稱是為了防禦來自中國的「威脅」。巴登頓珠南嘉對此一再予以反駁,不給印度加強它對錫金控制的藉口,也通過各種途徑確認了中錫邊界走向沒有爭議。
1965年巴登頓珠南嘉正式加冕為錫金國王,為錫金末代國王
在錫金1974年被印度強行吞併,2003年中國承認錫金變為印度領土一部分之後,紙面上沒有爭議的中錫邊界,成為了中印邊界的一部分,對此印度政府方面也多次以書面形式予以確認。
這些都是我國外交部發言人耿爽在6月26日的外交部例行記者會上,說出雙方對錫金段邊界走向沒有異議的底氣。
有讀者會問,既然沒有爭議,那為什麼要說兩國邊境目前處於「雖無爭議,但有爭端」的狀態?同新中國與其他國家簽署的那些精確到經緯度坐標小數點後若干位的邊界條約相比,不難發現《中英會議藏印條約》邊界劃定文字非常粗糙,頗有用筆尖很粗的記號筆,在大比例尺地圖上「比劃」出邊界的韻味。
加上1890年之後,深陷內憂外患的舊中國長期沒有前往錫金方向的第一線展開實地勘界,所以留給了邊界對面的國家不少可乘之機,而在歷史上也確實在沒有爭議的中錫邊界發生過武裝衝突,比如1967年的乃堆拉山口事件。
乃堆拉山口位於中國與錫金的交界處,在當地唯一(注意,是唯一,唯一)的分水嶺上。按照《中英會議藏印條約》的「分水流之一帶山頂」為國界的規定,乃堆拉山口作為中錫兩國國界所在地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不可能有任何誤會。
印度獨立後,新德里對錫金王國的侵略步伐比起英國人來可謂有過之而無不及,很快錫金作為中印之間緩衝國的意義就名存實亡。面對印度的步步緊逼,錫金王室在西藏和平解放後開始將目光視往北方,加強了和新中國的聯繫,這就有了上文巴登頓珠南嘉1955-56年來華省親時的一幕,對此新德里方面很是不快。
1960年後,駐錫金印度軍隊多次越過乃堆拉山口侵犯中國領土。對這種干涉內政、侵略他國的行為,錫金方面極為憤怒。1962年10月中印邊界自衛反擊戰前後,巴登頓珠南嘉和他的父王扎西南嘉(塔西·納姆加爾)頂住了國內外的壓力,一再表示不相信中國會進攻錫金,配合了我國的對印外交攻勢。
既然中國不想打仗,錫金的愛國主義者也說中國不是威脅,那麼印度方面就決定要硬生生製造出一個莫須有的「中國威脅」出來。1965年第二次印巴戰爭爆發後,印度進一步強化了對錫金的軍事侵略,更加積極地在中錫邊界挑起武裝衝突,這一切在1967年9月、10月的乃堆拉山口衝突中達到了最高峰。
按照印度方面的說法,在這次衝突中他們「打退了中國軍隊」並「斃傷好幾百人」,甚至在國外網際網路上,當有人提及1962中印邊界自衛反擊戰時,有的印度網友就會拿出1967乃堆拉山口事件作為回應以壯聲勢,但筆者暫時沒有找到印度方面有關屍體和繳獲武器的圖片記載,加上乃堆拉山口最近多年來作為中印邊貿口岸的和平現狀,從中我們是不難判斷出印方說法含水量的。
按照我軍時任西藏軍區副司令員王誠漢將軍在他所著回憶錄中的記載,1967年9月11日7時40分,蓄謀已久的印軍約200餘人,從乃堆拉山口越境,在炮火掩護下,突然向我邊防部隊發起攻擊。到中午時,印軍竟然打死打傷我官兵25人。我邊防部隊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被迫進行自衛還擊。當日我軍斃敵43人,敵棄屍14具退出境外。爾後,敵我雙方展開了炮擊。
此次戰鬥中印軍傷亡500-600人左右,我軍傷亡123人。在戰鬥結束之後的1967年9月16日,印方打著白旗進入我國境內領走了此前遺棄的屍體14具,各種槍枝24支及其他軍用物資,並在移交書上籤了字。
乃堆拉山口衝突規模雖然不大,但是這場戰鬥令印度在錫金方向對中國的滲透行動開始有所收斂,加上衝突勝利之後中國軍隊並未越過中錫邊界的事實,給了印度方面在錫金大肆炒作的「中國威脅論」一個響亮耳光,錫金的愛國者為此深受鼓舞,也讓巴登頓珠南嘉進一步下定了反抗印度統治的決心。
1968年9月,錫金首都甘托克爆發大規模反印遊行,這個當時人口只有17萬的小國竟然有1萬多人走上了街頭,震懾了印度方面,但示威伴隨的盲動行為,也全面向印度暴露了錫金愛國力量的全部組織和真正實力,成為亡國的導火索。
第三次印巴戰爭後,印度決定騰出手來認真鎮壓錫金國內的愛國主義力量。1973年4月印度政府以錫金國內民族騷亂為藉口,派軍隊開進錫金首都甘托克,強行接管錫金政府的一切權力,實行軍事占領,並按圖索驥地對錫金國內愛國力量展開定點鎮壓。至此,親印度的錫金國大黨全面掌控了政局,1974年加入印度的公投也得以輕鬆通過——此時錫金竟然沒有出現太大規模的民眾抗議,首都甘托克甚至還出現了街頭狂歡!巴登頓珠南嘉的近衛武裝被繳械,他本人一度被印度政府軟禁,之後流亡海外,1982年去世的巴登頓珠南嘉從此再也沒能回到自己的家鄉。
至此之後,中國和錫金的邊界事實上成為了中印邊界。
印度徹底吞併錫金之後,我國的亞東縣就變成了一個深入印度和不丹的突出部。雖然印度因此增加了對中國方向大約80公里的縱深,但是並沒有改變西里古里走廊作為印度國土最脆弱部分的事實。直到現在,印度方面自己設定的作戰想定都擔心解放軍會從亞東經過錫金直接南下,切斷西里古里走廊。
在拉日鐵路通車之後,西藏西部地區的交通環境得到了極大改善,運輸能力得以成倍提高。今天,亞東縣的公路通車裡程達700多千米,多數路段路況良好,可直通日喀則的機場、火車站,這些都令印度方面感覺如芒刺在背。
為此,印度近年來極大加強了在錫金方向的軍力。2009年,印度將T-72坦克與裝甲運兵車部署到了錫金境內。當時《印度斯坦時報》相關報道的配圖,展示了印度陸軍的一個標語牌,上面竟毫不掩飾寫到「LHASA… BEIJING…WE WILL BE THERE(我們遲早要去拉薩和北京)」,氣焰極為囂張。
打個可能不太恰當的類比,這個標語牌其實就像國民黨集團被趕去台灣後的一段時間天天叫囂「反攻大陸去」一樣,看上去兇狠強硬,實際上多少反映的是無可奈何。
雖然中印兩國的綜合國力相差甚遠,但這並沒有妨礙印度人在邊界問題上時常挑起摩擦,對峙事件時有發生,前幾年在斗拉特別奧里地等處的對峙就是案例。
直到今天,一些印度地圖上錫金邊界線的畫法與我國的版本經常出現明顯的出入。不僅包括這次的對峙事件,印軍在錫金方向非法越過邊境線,並在新聞宣傳上顛三倒四、搬弄是非的情況也時常見諸於報端。這是我方必須要予以警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