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最近幾天,新加坡每日的確診病例都高達900,甚至1000多起。《新加坡眼》網友“焚琴煮鶴”在近日就與大家分享了自己確診冠病的經曆。這名網友在確診後,被醫生要求進行居家康複。以下爲網友原文:
那天晚上,我一如往常去公共遊泳池遊滿一千米,這是我這兩年一直堅持的運動。對一個快到六十歲的人來說,跑步膝蓋受不了,健身體力受不了。醫生們都建議遊泳,于是三年前我跟著教練在一個三人成人小組學會了遊泳。我童年時經常做被淹死的噩夢,所以我有些擔心有朝一日被淹死。如果不是後背的疼痛,我應該也不會去學對自己挑戰這麽大的運動。很慶幸十次課之後學會了,之後就是堅持,每天遊泳習慣了並不覺得累,也不覺得麻煩。遊完泳我騎車回家,邊騎邊欣賞路邊郁郁蔥蔥的大樹和樹上生機盎然的附生植物,深深呼吸帶著草木清香的空氣,內心充滿愉悅。一切如常,不知道險惡的病毒何時已悄悄靠近。夜裏我發燒了,三十八度,喉嚨有點不舒服,像是感冒。一宿翻來覆去睡得很不好,覺得很冷就拿出淘寶淘的迷你電熱毯使用。以前有點小病扛一下就過去了,現在敏感時期,還是決定去看醫生。 第一天 確診 早上八點之前,我戴上N95口罩來到診所。診所很近,騎車五分鍾就到了。一說發燒,她們就讓我走另一個側門使用另一個帶有黃標的電梯,進入隔離的大廳,只見空曠的大廳裏幾十把黃色塑料椅稀疏地擺放著,椅子上坐著不到十個看診的人。大廳很冷,我在發燒,很後悔沒有多穿一件外套,但是已經來了就挺著吧。挂號的護士穿著全身的防護服坐在玻璃櫥窗後面,清潔工穿著同樣的防護服不停地擦拭著大廳的牆壁以及門窗。有點像科幻電影,不真實的感覺。想想這兩年來我們曆經各種封堵,已經是生活在災難大片裏了,防護服沒什麽好稀奇的。終于輪到了我,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輕女醫生,聲音很溫柔,我告訴她我發燒,輕度鼻腔和喉嚨不適,沒有咳嗽腹瀉味覺喪失呼吸困難這些症狀。她說看上去像是感冒,需要我做兩個病毒測試,一個十幾分鍾出結果,另一個要等幾個小時。她告訴我如果是陽性,我會接到她打來的沒有來電顯示的電話,但是如果是陰性,我只會收到兩個簡訊不會收到電話。我說幸好你提前告訴我,爲防備騙子,陌生電話我總是馬上挂掉,騙子經常是以衛生部的名義打來。采集樣本的護士小姐姐可能是來自東南亞的某個國家,生得明眸皓齒。她讓我仰頭,扶住我的後頸,然後用長長的棉簽輕輕探入我的鼻腔,瞬間,一種酸脹的感覺傳遍全身。隨即她又拿來第二根棉簽,此刻無處躲藏,只能再次忍耐。(示意圖。圖源:Raffles Medical)回家後不久,我收到第一個檢測結果,說我是新冠陽性,與此同時我馬上接到那位美女醫生的電話,她告知需要居家隔離十天,並且等待政府進一步的通知,看是否需要集中隔離。她叮囑如果病情轉重,就要打電話叫救護車。那就居家隔離吧,老公和兒子馬上做了檢測,很幸運他們都是陰性。填好了政府的表格,他們並沒有馬上收到來自政府的居家隔離通知,但是他們與各自的公司協商後,都開始居家辦公。于是我占用了主人房,他們用別的房間。天氣很好,就讓他們把床上的被子枕頭都拿出去曬,算是一種消毒。很想馬上清洗更換所有的床上用品,但是力氣不夠。下午依舊是發燒三十八度,吃了醫生給開的班納度和喉嚨含片,燒退了一些。忽然釋然,這就是大家恐懼已久的新冠病毒感染,不過如此,並沒有很難受,沒有咳嗽頭疼嘔吐拉肚子,只是有點發燒。當年出國之前在東北,每年冬天都會得一兩次流感,比這重得多,沒人當回事,該幹嘛幹嘛。比較討厭的是小孩子病情往往會轉爲支氣管炎,咳嗽久久不退,需要點滴。又想到我現在症狀輕微並非新冠病毒不凶惡,而是我早已打完兩針輝瑞疫苗,家人也都打了。
(醫生開的藥)老公每次進到家人活動的公共區域,譬如廚房和客廳,就戴上口罩。在家裏戴著口罩有些可笑,但是想到他可能被傳染就笑不出來了。最安慰我的是王帥帥,他是一只三歲的男貓。2020年春節之前,武漢的疫情剛剛爆發,我把他從別人家裏抱回來收養。他很愛我,我關上門就在門外喵喵叫著要進來。進來之後趴在床上,尾巴有節奏地拍打著床,看著王帥帥慵懶舒展的睡姿,讓人感覺歲月靜好,現世安穩。是的,現世安穩,我沒有寫錯。那些恐怖的視頻恐怖的數字我無須一一贅述,微信上流傳的視頻大同小異。人們視同洪水猛獸般的新冠,不可思議地發生在我身上,卻也不過如此,比流感輕多了。 第二天 無可奈何花落去 上午還是發燒,沒什麽胃口。出于對健康的考慮,我決定盡可能進食。吃了手擀面後,感覺比較舒服,就躺在床上發微信。爲了不會嚇到朋友,我第一句話告訴她們我確診得了新冠的同時,一定要說症狀輕微,目的是想告訴朋友們這個新冠並沒有那麽可怕,如果我們到頭來都必須跟病毒共存,害怕也沒用,就接受現狀。“我已經得了,沒什麽,輕感冒症狀而已。”在新加坡本地的中國朋友馬上會叮囑我注意休息,多喝開水之類,她們也建議用幾種中藥煮水。一位開餐館的朋友當晚就送來很多家鄉美食,真是暖心。國內的親人們諸多安慰自不必說。有趣的是兩個小群,平時關系不錯的朋友,她們的反應都很奇怪,沉默,寂靜,無人回複。我想我是不是說錯了話,是因爲我提到我打了兩針輝瑞疫苗所以症狀輕微,還是因爲我說新冠不可怕?總之兩個群都是好幾個小時沒人理我。我琢磨我是不是用了什麽敏感詞被屏蔽了。難道她們以爲我是炫耀自己打了輝瑞?還是以爲得新冠是件很可恥的事,像艾滋病一樣暗示著患者行爲不檢點。離開得久了,想法差異越來越大,彼此難以互相理解,即便當初曾是你很好的朋友。“無可奈何花落去”。對這一點,我早已習慣。其實我的重點是提醒我的朋友:一、每次外出回家後洗手我做得不夠好,建議大家經常使用消毒洗手液;二、我的口罩很透氣,建議還是使用醫用口罩;三、打過疫苗之後被傳染,症狀輕微,並不可怕。但是很可能沒人注意些。既如此,我當然也就沒必要轉發到第三個群裏去了。何晶曾說:“德爾塔株的傳播力很強,我們每個人或早或晚都會與病毒接觸,即便我們待在家裏,寸步不出,它也會悄悄以各種方法來到我們身邊。”起初我的朋友中第一個打疫苗的人發在朋友圈,大家都給她點贊,因爲她做的是我們即將要做的事。我從來沒想到自己在朋友中最先確診,因爲我成天宅在家裏,買菜都很少去。唯一必須出門的事是去社區遊泳池遊泳。如果病毒能夠悄悄潛入我的身邊,那就能潛入任何人的身邊。該來的總會來,封得了一時封不了一世,隨著全世界的開放,靠圍堵封殺來滅絕病毒的成本將越來越高,總會有承受不了的時候,但願屆時會有更有效的疫苗開發出來。夜深人靜,萬籁俱寂,我難以入眠,今天是確診的第二天,下午有點咳嗽,流鼻水,發燒時高時低,並沒像我之前預想的那樣很快就好,但是我想,最壞的結果十天也一定好了吧,政府也只打算隔離我十天而已。 第三天 連花清瘟膠囊 早上起來依舊是不舒服,喉嚨很痛,每天的症狀都不一樣。哎,不管是不是輕症,生病總是不舒服,大家還是做好個人防護吧。發燒退去了,家裏有好幾根以前政府給的電子溫度計,電池早都早已沒了電。人類的發明並不總是更好,譬如電子溫度計,隔一段時間就廢了。幸好還有兩支母親帶來的老式溫度計。生病難免胡思亂想,難道以後人類戴著口罩要成爲常態嗎?難道跟朋友聚會聚餐都成爲奢侈?發病九天前我們幾位朋友一起去了濱海灣花園,我們都買了年票,花穹和雲霧館已經很熟悉,天空之橋卻是第一次上去,我們拍各種美照,居高臨下,俯瞰超級樹遙看金沙大船。天空湛藍,白雲悠悠,我們很開心好久不見的朋友能聚在一起,可是爲了這次小聚她們都付出了一點代價。我確診的第一天,她們便接到前去檢測的通知,大家人心惶惶。我很想說:其實沒什麽,你看我被傳染也沒怎麽樣。但是這樣似乎不算安慰。如果我說:嗨,沒關系,不久之後大家都會被傳染。那也太討厭了,根本是烏鴉嘴。她們的檢測出結果比我慢的多,幸好今天早上,也就是二十四小時之內結果出來了,她們全部是陰性。這太好了,如果我的朋友因我被傳染,我會內疚自責。活動是我發起的,我們遵守政府指令只在許可的人數內和允許的地點小聚,如果爲此隔離十天甚至患病,那懲罰來得太重了。她們收到短信的時間是午夜之後,也就是大家睡覺的時候,有人還在工作。我想象著那個場景,穿著厚厚的防護服,口罩面具全副武裝,需要謹小慎微,因爲他們接觸的是最陰險最凶惡的病毒。我的兒子接到政府通知居家隔離,盡管他是陰性,我的老公沒有被要求隔離,但是他在自我隔離。如果我們全家都隔離,我們吃飯怎麽辦,這是我之前從來沒想到過的問題。幸好他們的工作性質使得收入不受影響。指望老公弄食物,我下午才吃早餐。當然也不全怪他,我一點胃口都沒有。昨天早餐還喝了咖啡,今天連咖啡都不想喝,整天躺在床上,隨著班納度的服用溫度忽高忽低,總是三十八度多。我讓老公去幫我買維C和蓮花清瘟膠囊,他有點擔心他是不是可以出去。我說你又沒接到政府的隔離指令,我們遵守他們的每一條規定了。于是他去買回了兩種藥,比預想中順利,我以爲要走兩三家中藥店。連花清瘟膠囊,久仰大名,如雷貫耳。藥一到家我趕快吃進去,連花清清涼涼的,吃下去不一會呼吸和喉嚨都覺得舒服了一些,看來是不是有效不能光看帖子,還是得自己親身體驗。鍾南山院士說連花清瘟膠囊緩解症狀,我覺得也是,廠家真應該給我廣告費。維他命C也吃了兩千毫克,以往如果感冒初期,稍覺不適馬上吃幾粒大劑量的維他命C,吃兩三次就會好。 第四天 古堡婚禮 今天退燒了,前面三天總是退下去又上了,所幸沒什麽太大的感覺。喉嚨疼的要命,比前兩天疼,繼續吃含片,蓮花和維C。我發病前十天接觸過的每個人都被政府通知要自我檢測或者去指定地點檢測,這是我沒想到的。他們知道我們接觸過的每一個人,並且通知他們,所幸都是陰性的。朋友夫婦從歐洲回來了,他們去參加兒子在法國的婚禮,兒子娶了一位法國的學霸大美女,新人租了一個古城堡招待賓客,婚禮上新人大跳激情舞蹈,賓客們熱情洋溢,歡歌笑語,美酒美食美景,唱歌跳舞鼓掌歡呼,真是好不嗨皮。重點是,婚禮上沒人戴口罩。朋友說他們也是要提供疫苗證明才可以參加婚禮,大家都打過疫苗,把新冠病毒視爲流感。婚禮的視頻和照片在群裏飽受贊譽,朋友兒子在英國金融界拿高薪,跟女友相愛多年終于修成正果,前途光明,真是人生贏家。我很喜歡參加婚禮,衣香鬓影的朋友,幸福滿溢的新人,以及感慨萬千的父母,充分讓人感受做父母的美好,順便憧憬自己孩子的未來。我的朋友跟我一樣,有次有個新郎彈吉他給新娘唱情歌,感動了我的朋友,她說太浪漫了,如果是她馬上就會答應求婚了,真是可愛又好笑。疫情以來有兩場婚禮,我只有機會參加一場,當然全程戴著口罩。跟友人剛剛稍微靠近一點,就被安全大使上前阻止。可以理解,我們都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于是我們戴著口罩拍最多五人的合照,比心,隔著一米遠互相問候。朋友夫婦真是好運連連,他們被分配到一家非常棒的大酒店,隔離十四天,費用兩千六包三餐,任選中餐泰餐西餐。酒店房間寬敞舒適,巨大的落地窗風景絕佳,與金沙隔河相望。我開玩笑說你們可以度蜜月啦,人生難得有這樣的經曆。幾個月前另一對朋友夫婦從新山回新加坡,隔離在一個很差的酒店,據她說地方太小了,以至于她無法放下一張瑜伽墊做瑜伽。她試圖聯系政府,願意增加費用,換一個好一點的酒店,結果也是徒然。她的花費可一點都不少,21天酒店費用$3900 + $160X2(檢測費) + $120X4(檢測費) = $4700,真是口袋破了一個大洞。我算了一下他們兩家平均每天的酒店費用都是$185/天,據說分配的酒店是隨機的。我腹誹酒店的高級程度大概跟客人的出發地有關。十天裏我接觸過的每個人都被衛生部通知檢測,但政府工作人員沒有問我去過哪裏,檢測結果出來之前必須居家隔離。目前爲止檢測結果都出來了,大家都是陰性,包括我的家人。政府的工作外松內緊,並沒有放任。自費的檢測費用每人一百多到兩百,但是我的檢測和被通知的朋友們檢測都是免費的,看來政府這部分支出不少。 第五天 迎接每一天一早起來就知道好了,喉嚨疼痛輕多了。昨晚在床上看YouTube模擬一些遊泳陸地練習,想運動,顯然體力也大大恢複。沒有遊泳,天天躺在床上刷手機,後背更疼了。今天的病例過千了,很多人在留言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焦慮和恐慌。我不由得想起朋友拍的婚禮視頻,那些歡樂的景象。我們是同一種人類嗎?被一個小小病毒嚇得門都不敢出了。爲什麽他們可以那麽快樂?僅僅是文化的不同嗎?我是新冠病患,我發燒沒有被收入醫院,我是居家康複,該恐慌的人是我呀。可是我覺得挺好啊,就像經曆了一場感冒,之後我的體內會有更強大持久的抗體,可以應對更詭詐更險惡的變異病毒,這可不是我的臆想,是《柳葉刀》上專家根據研究數字得出的結論。剛才用了ART抗原自檢,檢測棒出現兩條紅線,表示體內還存有病毒。不急,政府應該最後一天會派人測試,確定轉陰才會結束隔離。拉開窗簾,陽光燦爛,鳥兒歡快地唱歌,王帥帥無法跳出窗外捉鳥,急的直叫。我也想給王帥帥自由,我放他去走廊散步,他經常是趴在門口,我就搬個板凳陪他。最後幾次他跳上走廊圍牆,嚇得我心髒病幾乎發作,趕快用美食引誘下來。這個不知深淺的家夥失去了我的信任,現在只能隔窗望著窗外的鳥兒。我朋友的視頻給了我啓發,不要爲了活著而活著,生活要有質感要有快樂,就像我患病之前在《新加坡眼》文章後面留言說的:“拿勇氣來吧,這場疫情災難是全球性的,大家面對同樣的災情。如果到最後全世界的國家都群體免疫了,個別國家要永遠關著嗎?閉關鎖國只會帶來經濟停滯與落後,這是大家早就明白的道理,並且曾經爲之付出過沉重的代價。這個病毒傳染到現在,毒性看似已大大減弱,尤其對打過疫苗的人。外國疫情初起之時,有些人走在路上就倒下了,有人被強制隔離丟下家裏的嬰兒無人照顧,更不要說丟在家裏的寵物被活活餓死。現在早已不是這種情況。沒什麽好怕的,不要新冠沒得上,自己天天憂心忡忡患得患失先把自己嚇死了。不要惶恐不要焦慮,拿出尊嚴和體面來,優雅鎮定地迎接每一天。”
第六天 後記
昨天我ART檢測結果還是陽性,今天檢測就陰性了,可見這個自我檢測還是很准的。
政府派人送了一份文件,說我在第六天可以到政府指定場所接受PCR檢測,只要測試結果陰性即可解除隔離,或者自文件簽發日(確診之後第五日)至第九日中午十二點隔離結束。
若我隔離違反條例可罰款一萬新幣或坐牢六個月,也可能二者兼施。
也就是說,如果PCR測試陰性,現在就可以解除隔離,但我無法聯系到他們,熱線永遠打不通,依法我不可以出門。
信中也說我從陽性那天算起,270天內無需再做新冠測試。
謝謝耐心看完,付出寶貴時間,祝中秋阖家團圓,幸福安康!(圖源:濱海灣花園臉書)(本文來自《新加坡眼》讀者焚琴煮鶴,爲作者觀點,不代表媒體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