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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歸玩,鬧歸鬧,印度防疫沒那麽糟。
前些日子,新聞上報道新冠肺炎在印度確診了病例,引起的反響遠大于在其他國家發現病例。看到不少網友擔憂以印度的公共衛生狀況,出現瘟疫恐怕是要滅國甚至點亮宇宙——其實,我們的主角印度在衛生條件和管理方面確有不少差勁的地方,但是也並不是沒有遭過大瘟疫的席卷,滅國或點亮全球的事也沒有發生。這次我們就來看看,印度遭到過怎樣的瘟疫,這個形勢複雜的人口大國又是如何應對的,在印度的經曆中,我們得到了怎樣的啓示呢?
印度大部分地處熱帶,尤其是西南部的古吉拉特和馬哈拉施特拉兩邦,氣候炎熱,灌木叢生,動物活動頻繁。鼠疫是印度最厲害的瘟疫之一,早在17世紀,這種全球談之色變的傳染病就在印度大爆發過,後來每過一段時間,鼠疫就會在印度流行一次。
距離我們時間最近的一次鼠疫流行是1994年9月起在蘇拉特市發生的。這個城市正位于古吉拉特邦,是一個擁有200萬人口的工業城市,雖然200萬人口的城市在印度來說並不算多大規模,但是因爲這裏由發展工業爲主,許多人都是爲了打工遷移而來,流動性很大。當時正值印度重要的"象神節",人們聚集慶祝,歡天喜地地沉浸在節日的氣氛中,一片祥和的氛圍之下卻隱匿著未知的災難。僅僅是在節日過去一天,蘇拉特的醫院就開始收治症狀非常相似的病患,他們都發著高燒,或咳嗽,甚至吐血,病症越發嚴重,隨著重症病人陸續因病離世,遭遇過多次鼠疫侵襲的印度很快就確定,這場災難又是令人驚恐的鼠疫。
鼠疫再次爆發的噩耗不胫而走,以蘇拉特爲中心,整個印度國家都陷入了恐慌,爲了逃避傳染病的可怕陰影,蘇拉特市的居民大量出逃,因爲封鎖不及時,不到一個星期,就有幾十萬人亡命一般驚慌失措地奔離居住地,94年的印度,交通運輸尚不發達,人們求生的本能激發出來各種平日沒有的天賦,只要是能比兩條腿倒騰得快的工具,都變成了出逃利器,一輛摩托車的載客量比平日更加驚人。
這些從疫區中心逃出來的人也將疾病和恐怖的情緒帶到了全國的各個角落,一時間人心惶惶,與以往相比,這場鼠疫來得非常突然,在人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由四散逃亡的蘇拉特人帶到了7個邦,出逃行動之後,印度全境談蘇拉特色變,有人說這座遭遇鼠疫的城市一定是受到了詛咒,本來應該得到憐憫的難民被視爲攜帶傳染疾病的不祥之兆,難以找到容身之處。
受到負面情緒感染的人們立刻跑到街上去搶購各種可能有用的藥品,那時候的印度哪裏有像現在這麽先進的防護條件呢,大家不得不找到一些看起來能夠有隔離效果的面紗、布塊甚至手絹來遮掩口鼻,說實在的只能算圖個吉利。以工業生産爲支柱的蘇拉特失去了大量勞動力,只能停産,昔日繁榮的街道上一片蕭條,經濟損失連算都不敢細算,路上走過的行人相互警惕,看誰長得都像傳染源。
一聽說印度又遭了鼠疫,世界各國都緊張起來,印度的國家形象一落千丈,本來說好要友好訪問的其他國家領導人立刻表示取消行程,通往印度的陸海空交通口全部封閉,停止印度制造的商品進口,更不用說旅遊和溝通交流了……眼前的經濟損失且不論,這樣一番折騰,全球都會對印度産生一種"瘟疫源頭"的刻板印象,哪怕疫病風波過去,別國看到與印度有關的事物也會不免躲避,這種長期的聲譽損失要比疫病帶來的漏洞難彌合得多。
當時的《亞洲時報》便表示:"瘟疫使得國外投資者對印度的投資環境持懷疑態度……這對這個渴望引進外資發展經濟的發展中國家無疑是個巨大噩耗……"但是這有什麽辦法呢,對于生活在巨大陰影之下的印度人來說,目前能活著便是奢侈了。
也許讀者盆友會認爲,多次遭受鼠疫肆虐印度之所以又雙叒中招,是因爲極度髒亂差,徹底沒人管,開挂的地盤只有魔幻。然而且不要急著嘲笑,印度政府並不是完全無作爲,他們也盡力想辦法防控過,不僅是鼠疫,包括全球性的流感等傳染病,印度政府都制定了嚴密的防控措施,也有相關的應對預案,印度的公共衛生體制根本沒有我們想象得那麽辣雞——
爲了防控經常光顧南亞的可惡鼠疫,印度傳染病研究所專門出過不少研究成果,我們可以參考印度傳染病研究所副所長Schgal和哈佛金研究所副所長D.M.Renapurkar在1985年左右完成的一篇研究鼠疫的論文
*印度國家論文:Saraljit Schgal、D.M.Renapurkar.
從1889年到1967年,因鼠疫死亡的人數從6032693下降到0,其中每十年下降的數量肉眼可見,到了1967年之後數十年,除了有個別未經證實的疑似傳見,再沒有被證實的鼠疫病患記載,能擁有如此成績,印度政府也著實下過功夫,當時負責鼠疫監測的組織機構包括衛生部門的組織機構,和人獸共患病機構,從中央到各邦再到基層衛生中心,層級相互配合,除了日常醫療衛生服務,還有專門的人獸共患病科和鼠疫監測站專門負責鼠疫監察控制,嚴格檢測彙報齧齒類動物和蚤類活動及死亡情況,十年間死去的17批鼠類,數量和地點都進行了排查。
在鼠疫高發的南印度地區,不同鼠類的密度和分布狀況也進行了詳細統計,不同種蚤指數、蚤類對殺蟲劑的敏感度也在統計之列,所有捕獲的齧齒動物也均進行了細菌學檢查。到85年,得出的結論是,未發現任何鼠疫的證據。就是因爲如此,就在那篇論文的結論部分,研究者表示,因爲近18年來都再未發生鼠疫,所以這種傳染病已從防控的首位被剔除,而各邦政府和調查隊也逐漸減退了對鼠疫防控的熱情,這些曾經詳細記錄的表格和緊張工作的實驗室,工作人員也越發怠慢,中央公共衛生部門更是不願意在"已經消失很久"的疫病上花費資金和人力。
結語草草寫道:"雖然鼠疫數十年未發作,但野鼠疫源地存在意味著鼠疫監測不應該間斷"——像極了我小時候應付老師的假期計劃:雖然假期來臨,但是學習的勁頭不能松懈——就那麽一說。
作爲回應,就像是一場真正的詛咒,1989年就有傳染病研究所發現了家鼠之間有鼠疫的傳播迹象,接著直到93年,傳染病研究所都不斷警告鼠疫發生的危險,然而印度政府始終未能引起重視,幾十年疫情的銷聲匿迹讓政府認爲,鼠疫已經在南亞被戰勝,除非再有外界入侵,在印度本土應該不會再發生大規模的疫情了。
這份蜜汁自信終于在94年被蘇拉特的鼠疫大爆發擊潰,按理說並不是沒有准備,五年以來傳染病監測機構就已經發現了不少鼠疫重出江湖的先兆,只是因爲印度政府心大毫不在意,面對早期的個別病例彙報反應遲鈍,才使得蘇拉特的疫情出現得像是從天而降,猝不及防。
當然,也不能否認印度的公共衛生狀況著實堪憂,爆發疫情的蘇拉特人口稠密,貧民區垃圾成堆,動物腐屍隨處陳列,尤其以老鼠居多,而印度官員受幾十年來太平假象的麻痹,並沒有引起重視,普通民衆更是缺乏對瘟疫的正確認識,甚至有些信仰將鼠類奉爲崇拜對象,讓鼠患異常嚴重。
而收治病患的醫院衛生條件一樣差勁,沒有良好的隔離措施,讓許多非鼠疫患者被交叉感染,此外,隨著科學技術的進步,對于鼠疫監測和診斷的方法不斷更新,而印度卻遲遲沒能在技術方面有所進步,導致診斷速度非常慢,所以到最後實際感染人數要遠多于官方確定人數。
好在印度政府向國際組織求援及時,在國際援助之下,蘇拉特的這場鼠疫很快得到控制,並沒有造成"點亮全球"的可怕後果。自94年這場巨大瘟疫之後,各國疾病防控領域都分析了印度鼠疫發生的原因、公共衛生領域存在的困境,要吸取印度在防控時疏忽大意、思想麻痹的問題,疫情防控是任何一個國家都不能松懈的關鍵。
瘟疫是貫穿人類曆史的一個巨大噩夢,陰魂不散,常往常來。雖然疫病類型、出現原因各不相同,但是噩夢總都是短暫的,爆發的瘟疫如同人類頭頂壓上一片沉重的烏雲,人們執著的求生欲望和永恒的積極精神則是烏雲背後明媚溫暖的陽光,再厚的烏雲也會有縫隙被陽光穿透,不久之後,陰影終將退散,陽光依然灑滿世間的每一個角落,我們終將贏得戰疫的勝利!讓我們共同期待,春暖花開。
參考文獻:
Saraljit Schgal、D.M.Renapurkar:《印度國家論文》. 1985年。
楊上池、鄭文達:《回顧鼠疫的流行曆史,關注印度肺鼠疫的新爆發》。中國國境衛生檢疫雜志,1995年。
李俊成、王海軍:《印度鼠疫與國境衛生檢疫》,中國國境衛生檢疫雜志,1995年。
邬小軍、吳敏、劉兵民:《印度鼠疫流行對我國"非典"防治啓示》,中國健康教育,2004年。
任曉明:《從防控甲型H1N1流感看印度應對公共衛生緊急事件運作體系的特點》。全球科技經濟瞭望,20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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