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東,第一次被大衆知曉,是因爲他有一個爸爸叫馬季。馬季是相聲大師,所以大家理所當然的認爲馬
東應該會子承父業,即使不會成爲名家,也應該成爲一名圈內人。所以馬冬在成爲一個敲木魚的人之前
一直頂著世俗的刻板印象倔強的成長著。
頂著父親的光環的日子並不好過。馬東曾經在節目中半開玩笑的說,小的時候別的小孩是被打,他如果
被別人抓住了,都是被帶到角落裏,按著頭讓他說一段相聲。
而馬東真的是一塊說相聲的好料。相聲大師馬季在自傳《一生守候》中提到,馬東4歲就能背出將近20
分鍾的快板書《奇襲白虎團》,聽《舞台風雷》一遍就能複述。徒弟沒能接上來的包袱,馬東順嘴就能
給接下來。如果不是父親馬季的堅決阻撓,或許相聲界今天會有一位跟郭德綱並駕齊驅的相聲大師。
父親不遺余力的阻止馬東說相聲,或許是馬東這一生中第一次受到的重大挫折。作爲相聲大師自然有很
多徒弟,但是徒弟之間的不理性競爭和相互傾軋的事情屢屢發生,馬季先生越來越感慨,相聲已經不再
是大家單純追求的一種藝術,所以他說“我是真的愛相聲,可是也真的不愛說相聲的人”,馬季擔心兒子
步他的後塵。所以早早的放出話去,誰都不許帶馬東說相聲,爲的是“盼兒日後少磨難”。于是在馬東中
學畢業之後,馬季用自己一輩子的積蓄3萬塊錢把他送到澳大利亞去學計算機,並想著他能從此在地球
的另一端安身立命,幸福生活。
誰知馬東並不是一個只想要安穩生活的人。在悉尼求學8年,他什麽工作都做過。也曾不遺余力的想在
別人的一畝三分地上立足生根。無奈那種“社會邊緣感”,是身處異鄉越久,越強烈的一種感覺。馬東曾
經形容自己:
在澳大利亞求學的那段日子,就像胸懷廣闊天地大有作爲的雄心,去了澳大利亞上山下鄉。
心情很美,但是與我無關。
在馬東努力的把自己移民到澳大利亞之後,毅然放棄了海外身份,准備回國重新學習制片,要進入電視
行業。無法在海外追隨大多數華人的邊緣生存法則,也許是是馬東遇到的第二個挫折。
從事媒體工作,馬東也有自己的理由,雖然他沒有成爲一個說相聲的,但他依然擁有"老天爺賞飯吃"的
語言的天賦。因爲他發現,當他自己去跟別人闡述一件事情的時候,很容易就能把別人打動,並且他在
講話的時候,腦子會同時運轉思考,並且要比不講話的時候更加清晰,所以他明白了,他就是這輩子要
靠嘴巴吃飯的人,想明白了這一點,他不顧家人的反對,在27歲那年回國,進入了電視行業。
人生中往往最重要的時間,最美的日子都是被浪費掉的。比如說從馬東18歲出國到他27歲回國,在這
將近10年的時間裏,他並沒有做任何對他來說,有人生意義的事情。但是他用這10年的經曆想明白了
自己是什麽樣的人,自己想要什麽樣的生活。所以我們度過的每一分鍾,往往都蘊含著一種啓示,但是
不思考,你永遠都不會發現它。
剛回國的馬東帶著雄心壯志,用一種批判的眼光看著當時中國社會的某些現象。毫無疑問當年的他是血
氣方剛,並且急于表現自己的。並不是說他的性格不夠沉穩。而是他覺得自己浪費了很多時間,他需要
把丟失的時間盡快的抓捕回來。只有擁有很多夢想的人,才會有對時間的焦慮。
所以後來有了他在湖南台做的一檔節目,叫《有話好說》,這是一檔社會類節目,馬東用他敏銳的目光
去評判著社會的一些現象。當時的馬東就像一根鋒利的刺,經常爲了表達一個觀點和台長爭執不下,甚
至會對嘉賓問出令人尴尬的問題。比如說他曾經問一個股評專家說:“是不是誰給錢就給誰說話?”。當
然這一段並沒有被播出。
當時的馬東真誠得有些大膽,大膽得有些讓人有些心驚膽戰。終于《有話好說》和《實話實說》以及
《锵锵三人行》變成了並駕齊驅的三檔最流行的談話類節目。
但是太過鋒利的劍始終會傷到自己。《有話好說》最終因爲一期節目涉及到同性戀的話題而被封殺了。
《有話好說》被停播,馬東當場痛哭,這是馬東遇到的第三個挫折。而且是他改變自身性格,處事方
式,處事哲學以及價值觀的一次挫折。
挫折讓人覺醒,如果還沒醒過來,那就是挫折還不夠大。
之後馬東因爲機緣巧合去了中央電視台做了主持人,那是一檔娛樂節目,叫《挑戰主持人》,跟他一起
搭班的是張紹剛。但是馬東很顯然並不喜歡做娛樂類節目,他感覺自己與娛樂節目格格不入。他抵觸
著,反抗著,他想離開。但是他的上司卻一定讓他留下,並且說:
“你把自己擊碎了,就什麽都能幹了。”
這是馬東第一次“認慫”,從那以後他漸漸嘗到了做綜藝的趣味,甚至在主持綜藝節目中找到了做
相聲捧哏的感覺。
不破不立。之後馬東在央視主持了各種各樣的節目,包括大雅的《文化訪談錄》,也有大俗的《挑戰主
持人》,甚至在央視春晚登台說了一回相聲《新五官爭功》。各類聲音褒貶不一,而馬東便越來越覺得
自己所做的事情變得索然無味。
這就是他後來在金星的訪談節目中說的:
“我離開央視,就是因爲我覺得在央視我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做完了。”
中年迷茫,或許是馬東遇到的第四個挫折。在他離開央視之後整整一年的時間,他無所事事,打了一年
的高爾夫球。直到他遇到了愛奇藝,遇到了《奇葩說》。
馬東似乎變通透了。《人物》雜志采訪馬東曾經問過這樣一個問題:
“你認爲奇葩說裏的那些腦洞題的設定方向,是因爲它們可以觸及到一些終極話題嗎?”
馬東說:“這世上哪有終極的東西,終極的東西都是拿來自我纏繞的。”
所以馬東不再糾纏自己,以另外一種姿態重新回到了大衆的視野中。並且把娛樂節目做到了前所未有的
領域和高度。他美其名曰——深度娛樂。
奇葩說火了,馬東火了。而且火的一發不可收拾,他成立了自己的公司,當起了老板。他笑稱自己是
“最慫的老板”,他把自己的姿態放得很低。
蔡康永說馬東是一個不覺得自己有什麽的人。蔡康永嘴裏的"有什麽"一定指的是才華和智慧,
而馬東已經學會了,把他的才華和智慧在有需要的時候才拿出來讓大家看一下。
在他的米未傳媒公司裏,員工都是肆無忌憚無法無天的人。不打卡,不考勤,冰箱裏塞滿吃的,一到中
午就玩狼人殺,殺到下午2點才上班。馬東說:
“內容工作者必須是快樂的,混不吝的,自信爆棚的,超過4個小時以後工作都是無效的。”
毫無疑問,馬是是跟隨在90後甚至00後的年輕人身後,汲取他們年輕的能量,並且用這種能量推著所
有思想上還依然年輕的人一起思考的。
網絡上很多年輕人在留言區寫道:
我的價值觀,是看奇葩說養成的。
這是年輕人所能接受的方式,馬東知道年輕人是沒有辦法討好的。所以他用自由且有趣的方式能得到了
年輕人的尊重和跟隨。
馬東曾經自嘲說“誰不是一邊當老板,一邊當孫子。"
或許在馬東心裏當不當老板不重要,是不是孫子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在對的時間,遇上了對的人,做了一件對的事,這就是幸福。所以現在的馬東很開心。
在奇葩說裏,馬東佛系的敲著他的木魚,張弛有度。他是一個除了在口播廣告的時候,大部分時間裏沒有什麽存在感的人。
他很清楚自己的角色是什麽,只有在大家針鋒相對或者偏離主題的時候,才會抛出三言兩語,調停兩
句,往往就是這簡單的幾句話,反而讓他光芒四射。
彌勒佛一樣的馬東看起來人畜無害,卻讓人望而卻步。他的眼神沒有蔡康永溫柔,沒有高曉松平易近
人,更沒有李誕那種懶散的親和力。
他是綿裏藏針,一般情況下他很不正經。不正經裏面又藏著尖銳的觀點。調侃開車是他表達的一種方
式。比如他會說:
“據我多年的經驗,虛心納谏的領導一個都沒有碰到過,全是虛心納妾的。”
話說到此,點到爲止。滿堂大笑,無人反駁。犀利巧妙。一針見血。
偶爾嚴肅幾句也會四兩撥千斤的讓大家醍醐灌頂。比如他說:
“人情緒的盡頭不是髒話,不是宣泄,而是沉默。”
瞬間擊中所有人的心靈。 簡單一句話讓旁邊的忙著龐征博演的羅振宇閉口不語。
有人說馬東圓滑,有人說他虛僞,有人說他事故,有人說他大智慧。無論別人說什麽,馬東都已經學會
窺然不動,在娛樂至死的信條裏,他終于找到了一種合適的方式來表達自己。因爲他知道,被誤解是表
達者的宿命。
如今的馬東在娛樂界如魚得水地跳躍著。從不正經的辯論,到樂隊死灰複燃的夏天。他把嚴肅變成了娛樂,在娛樂裏根植嚴肅。他把邊緣拉回了大衆視野,又把大衆推向了邊緣的思考。
因爲他已然找到了,對于現代人生活的本質就是娛樂,萬物皆可娛樂,誰說娛樂不可以嚴肅,不可以深
刻,不可以教育?
他懷著謙卑的心去面對娛樂本身。他說自己底色悲涼。
喜劇從來都是悲劇到極致的另類反饋。無論娛樂是安撫大衆的奶嘴,還是治愈大衆的藥丸。馬東都找到
了適合這個時代的表達方式,飛速的向前跑著。
如果你對馬東的節目看不懂,或者是嗤之以鼻。馬東會說你已經被時代抛棄了。
馬東終于成爲了馬東。他不再是相聲大師馬季的兒子。而是會敲木魚的馬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