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作爲第一世界的國家,這裏的人民享受著最優質的組屋,最完美的設施,置身于宛如仙境的人造美景……
然而,在這光鮮美麗的背後,是一群默默無聞,甚至被忽略的外國勞工,特別是建築工人,他們日曬雨淋建造了無數美輪美奂的建築,而自己卻住在被稱爲“第三世界”的勞工營。
據衛生部的數據顯示,新加坡一共有323000名客工分別住在全島43個客工專用宿舍或工地臨時建造的小型宿舍裏,每個客工營住有3000到1.6萬不等的客工。
這些客工營外觀看起來整齊劃一,設施也比較完善,甚至有健身房。
如果不是這一場席卷全球的疫情,生活在寬敞舒適、設施齊全的住屋裏的我們,或許永遠都不會留意勞工宿舍的真實面貌。
(政府要求的,也是我們想象中的勞工宿舍)
說來也是殘酷,對待這次疫情,新加坡是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
外防輸入,內防社區感染,爲了追蹤出所有密切接觸者,阻斷傳染途徑,新加坡可以說是草蛇灰線,不遺余力。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白天整天待在工地(有工友告訴我,忙的時候,一個月要待在工地400多個小時),晚上住在特定客工宿舍,與社區關聯並不密切的客工們被大面積感染了。
然而了解了客工們的居住環境後,客工被感染的事就不足爲奇了。而一旦有幾個客工感染了,整棟宿舍的人都要隔離,因爲人數實在太多,客工們只能就地隔離。
一位印度客工Venkate S.H告訴新加坡海峽時報的記者:
(共用)廚房和我們的房間裏有很多蟑螂,還有蚊子。
廁所裏的小便池的尿滿到溢出地上,客工們踩著尿,然後走進自己的房間。
清潔工在廁所清潔時,噴完水就走了,並沒有使用任何滴露消毒水,也沒有處理已經堆積了兩天的垃圾。
吃完的飯盒堆在垃圾桶上,而這些垃圾桶離我們的房間很近。
因爲擁擠和悶熱,客工甯願忍受蚊蟲叮咬,去操場睡覺……
新加坡巡回大使許通美教授曾在臉書上爲客工的處境憤然發聲,他說:
政府允許雇主讓12個客工像沙丁魚一樣擠在一個宿舍;
用沒有座位的羅厘載送客工去工地,不注意客工的安全;
中午時分,外籍客工只能坐在地上吃午飯,精疲力盡之時只能躺在地上休息;
宿舍就像一個隨時會爆炸的定時炸彈,如今真的引爆了,許多住在那裏的客工無辜遭感染。
“第一世界”的新加坡對待不可或缺的客工如同“第三世界”,他很生氣,也覺得可恥。
他的面簿貼文引起了當地人的共鳴,僅七小時就有2400人轉發,3600人按下“傷心”符號。
社運人士可琪拉也指出,同是隔離,雖然都是免費,但從國外返新的國人和客工的待遇,簡直天淵之別:
五星級酒店單間與12人擁擠悶熱的客工宿舍;
菜色多樣營養豐富的酒店餐食,和客工小塊肉,幾根青菜與米飯不成正比;
(左爲客工飲食,右爲返新國人酒店飲食)
她不禁感歎:新加坡,我們怎就與自己過得去?
新加坡報社高級記者藍雲州也在報紙上撰文:
生命不分貴賤,不要讓爲我們建設成“花園中城市”的客工們流汗還要流淚,客工的慈悲忍隱更是我們自省的驅動力。
因爲上次寫了一篇《外勞客工營疫情大爆發,新加坡是如何應對的?》
一位讀者在我的文章後面留言,他正住在新加坡疫情最爲嚴重的榜鵝s11勞工營,目前正就地隔離。
我聯系上了他,有幸從他那裏了解到整改後勞工營的真實情況。
宿舍實況:每個房間6個上下鋪,12個人。
樓下有武裝部隊醫生駐守,客工感覺不舒服可以馬上去看醫生。
有警察看守,大家都要留在房間,但也有人會到走廊溜達,短暫停留。
政府提供口罩,溫度計,免費的三餐,下午茶和水果飲料。
(分別爲早、午、午茶,晚餐)
政府再三保證,隔離期間會全額發放工人的薪水,爲防止雇主作假,政府要求薪水必須以財路支付。
這位網友在新加坡從事建築行業已經有6年了,本來打算今年六月回家看望兩年未見的家人,但現在看來這個計劃可能要延後了。
相對于外界對新加坡政府的抗疫措施的批評,作爲親曆者的他,即使如今面臨著巨大的感染風險,對新加坡政府還是很有信心,也充滿感恩的。
他告訴我,宿舍一直是免費的,衛生並沒有上面所說的那麽糟糕,12個人並不覺得太擁擠,因爲平時早出晚歸,回到宿舍就是各自休息。
這位網友還說,在聽了新加坡總理的講話後,他很感動,也感到很溫暖,願意安心配合防疫,耐心等待拐點來臨。
平心而論,雖然這次對客工的防疫出現了纰漏,但政府對客工的權益保護還算周全的。
政府對客工宿舍的預防早于社區,但客工們無論工作還是休息,都是群聚性的,他們的一些生活習慣又很難維持社交距離。
不少外籍客工來自貧窮落後地區,他們的個人衛生可能不到位。
加上他們的母國疫情爆發並不嚴重(從可知信息而言),所以心理上重視不夠,相對而言,來自中國的客工感染的人數就少很多。
(數據每天不同,但趨勢大致相同)
疫情爆發後,政府亡羊補牢,該改的改,該負責的負責:750人迅速組成跨機構小組,穩定宿舍;提供醫療;擴大檢測;確保管理能力增強,公共衛生情況穩定。
作爲對新加坡做出巨大貢獻的外來客工,他們是新加坡最弱勢的群體,政府可以做得更多,也應該做更多。
一向含蓄內斂的新加坡民衆,也表現出艱難時期的守望相助精神:
爲隔離客工募捐換洗的衣服;
本地8名攝影師籌集到超過三萬新元爲客工雪中送炭。
新加坡國人也紛紛把政府剛剛補貼給他們的600新元捐出來,幫助更爲弱勢的群體,包括客工。
這次疫情的影響實在太大,每日爆增的客工病例讓新加坡總理夫人也坐不住了,一向直言的她在臉書上說:
新加坡低估了這次疫情,以當年應對沙斯的方式來應對新冠,現在看來新加坡正爲此付出巨大的代價。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客工大多數比較年輕,染病的客工多是輕症。
離鄉背井,收入微薄的客工們,能與洶洶瘟疫抗衡的最大資本,只有那長久被風吹雨打錘練過的身體,和賺錢養家的動力。
有些人,竭盡全力只爲活著,這些人,有如蝼蟻般隱忍卑微的客工,也包括左支右绌每一個普通的我們。
希望新加坡能早日擺脫病毒的苦苦糾纏,更希望那些處于生活重壓之下、辛苦的客工弟兄們早日脫離病毒的魔掌!
因爲在瘟疫面前,沒有第一世界第三世界之分,我們生活在同一個世界,時代的灰燼會均勻地落在我們每一個人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