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這場從線上發展到線下的“公民不合作”運動,似乎在說明緬甸公民正在以更具自發性、組織性以及信息化的方式實踐他們的政治參與。
緬甸仰光的街頭很平靜。
一切都顯得非常正常。空蕩蕩的街道,鮮有行人,開門營業的店鋪很少。
僧尼們穿著一致的僧袍,排著整齊的隊伍,收取晨間的布施。市政官員照常向小販收取攤費。人們購買菊花和茉莉花供奉神龛。
一個賣芋頭和紅薯的女人對一名店主說:“我告訴過你。我們知道他們怎麽回事。”
一名年輕女性在每日打卡的內比都街頭,繼續用視頻記錄著她跳健美操的日常,只是這次,身後往日空曠的馬路上,有一輛輛駛向議會的軍隊車輛。
老人們一如往常坐在茶館門口喝茶聊天,這次的對話比以往多了些許無奈,“沒辦法。我們也無能爲力。”
以上部分畫面,來自于2月3日緬甸記者Aye Min Thant發表的文章《在仰光親曆緬甸政變》。
2021年2月1日,在答應交出權力10年後,緬甸軍方再次從民選政府手上奪取權力。
斷網
夜幕尚深之時,有人用手機拍到了一輛接一輛軍用汽車從窗前駛過,視頻被放到了網上,引起了很多注意。
天亮,緬甸執政黨全國民主聯盟發言人缪紐(Myo Nyunt)通過電話告訴路透社,緬甸總統溫敏、國務資政昂山素季及一些民盟高級官員當天淩晨被軍方扣押。
早上8點,25歲的緬甸當代藝術家Zun被這一信息的連環提示音震醒。
Zun發現手機已經沒有信號顯示,還在持續運作的無線網絡成爲唯一與外界聯系的通道。
根據監測網絡服務的NetBlocks顯示,1日淩晨3:00開始,緬甸境內的互聯網連接性急劇下降,至1日早上8點,互聯網連接性大概只有平常的50%。
緬甸軍方電視台隨後發布消息說,根據憲法條款,總統府宣布實施爲期一年的緊急狀態。總統府已宣布將國家權力移交給國防軍總司令敏昂萊。
按原來的發展,幾個小時後,緬甸最近選舉産生的議會本應該召開第一次會議。昂山素季領導的全國民主聯盟在去年11月的選舉中贏得超過80%的選票,即將開始其政府的第二個任期。但是敏昂萊(Min Aung Hlaing)大將領導的軍方一直質疑選舉的有效性。
Zun趕緊打開社交媒體,大部分朋友的狀態還停留在一兩天之前。沒有更新。在緬甸,大部分人依賴較便宜的手機網絡上網,像她這樣在家裏裝有無線網絡的人只是少數。
打開電視,發現信號也全部中斷。緬甸國營電視台MRTV電視台在推特上發文稱,該台因技術問題,無法如常播出。
Zun很擔憂。“自由”是充斥她大腦的唯一想法。
“我們不會像現在這樣自由了。”她告訴筆者,“因爲我們都知道軍政府是如何統治這個國家的,在過去的將近50年裏,用可怕的行動和法律。我們這一代的大多數人……本來對民主抱有希望,突然間這個希望被軍政府奪回了。”兩年前,她在美國完成藝術專業學業回到緬甸,目前從事當代藝術策展工作。
一位曾積極參與公共討論的緬甸年輕人,90後Lay告訴筆者,收到政變的新聞之後,他很快離開家前往朋友的住處。“我只能不停轉移,因爲現在軍方隨時都可以抓捕我。”
他表示,“在軍方政變之前,我們已經聽到很多流言,猜想會有事發生。”
自由撰稿人Mratt在推特上寫道,“所有學生會的青年領袖都躲起來,保護好自己”。
上午8點左右,曾參與2020年競選的撣邦民族民主聯盟候選人Maw Htun Aung在社交網絡上發布信息呼籲:“讓我們團結一致。”
社交網絡的寂靜在午後打破。從仰光到各地區,手機信號陸續恢複。人們很快明白了上午手機信號中斷的原因。
街上行人寥寥無幾。
民衆的第一反應是湧向銀行和超市。銀行停止了營業,大多數ATM無法提取現金。人們開始湧向金店,把貨幣兌換成黃金。關于過往政變的經驗——軍隊廢除貨、實行長期鎮壓——開始指引人們的行爲。
超市中有人大量購買大米,以應對接下來的未知狀況。爲了安全,許多商鋪已經摘下了貼在門上的民盟旗幟和昂山素季的照片。
路上漸漸熱鬧了一點。挂著緬甸國旗的卡車隊伍駛過街道,車上輪番播放著緬甸軍歌,車上的年輕人他們高呼支持軍方和敏昂萊總司令的口號,歡呼而過。活動人士Lay解釋:“長期生活在緬甸的人都明白,這些人由軍方支持,可以說是穿便服的軍人。”
Zun很快在社交網絡上複制粘貼了一份廣爲傳播的英文聲明,因爲聽說當晚午夜會再次斷網,包括無線網絡,文末配上了關鍵詞:“對緬甸軍方政變說不”、“拯救緬甸”。
這段用英文寫就的聲明在2月1日經過多次複制粘貼,已無法溯源。這些聲明一直流傳在不同的社交平台,直到午夜,人們所擔心的斷網並沒有發生。
喧嘩
平靜在網絡上被打破。人們在以Facebook爲主的社交網絡上表達態度。
Napoleoncat.com數據顯示,至2020年7月,Facebook在緬甸的使用人數約2850萬人,超過全國總人口數的一半。該平台是近年來緬甸民衆獲知、參與公共事務的主要渠道,也曾在2015年、2020年緬甸大選期間成爲緬甸選民最重要的獲取、討論大選信息的平台之一。
活動人士Lay告訴筆者:“首先是很多人將自己的頭像改成了紅色。因爲紅色是民盟的顔色,紅色也是革命的顔色,這代表人們不會輕易接受軍方的行爲。”也有人將自己的頭像換成了黑色——“黑暗的一天開始了。”
兩天以後,社交網絡上的頭像趨于多元,一些人使用了去年出現在泰國抗議活動中的“三指”手勢作爲頭像。
有人在社交網絡中轉發了這樣一條消息:“讓我們一起和平、安全地進行抗議。”
該貼鼓勵人們勇敢地在網絡上發言,不要讓恐懼淹沒自己。並聲稱,如果每個人都像這樣勇敢地講話,那麽就不會有人被逮捕,軍方無法追蹤所有人。除此之外,該貼呼籲人們在公開表達不滿時,安全地待在家裏。
生于仰光的Kukue,今年33歲,從事自由職業。她和丈夫兩人決定響應Facebook上傳播的“宅家運動”,聲稱“我們完全無法接受軍方的行爲。這是非法的。我們不關心賺錢,我們吃得很簡單,不需要很多錢。目前我們可以堅持1-2個月,什麽都不做。”同時,他們創作了“致敬所有鍵盤俠”插畫,發布在社交網絡上供用戶自由傳播。
向鍵盤俠致敬 圖片:緬甸藝術家The Kool Kid
但即便是緬甸新冠疫情形勢最爲嚴峻的時候,許多人也無法在家隔離,必須戴上口罩繼續出門工作,否則便無法維持生活。
“我們只是待在家裏,但我們並沒有沉默。”Zun說。在社交網絡上,各行各業的緬甸用戶開始複制粘貼另一條以“公民不合作”爲關鍵詞的帖子,每個人首先寫下自己的職業,其中有律師、導遊、學生、無業者等等,聲稱自己將支持此前宣布停工的醫生。在“求援”和“公民不合作”貼散布的同時,緬甸網民也開始羅列軍方背景企業的名單,並呼籲所有不支持政變的人停止使用這些企業所提供的産品和服務。
根據《緬甸時報》的報道,緬甸人在網絡上發動 “停止購買軍方企業 “(Stop Buying Junta Business)運動,呼籲大家不要購買軍方背景的産品。緬甸軍方與食品飲料産品、娛樂業、互聯網服務商、銀行、金融企業、醫院、石油公司以及批發市場和零售業等各個行業的大量企業都有聯系。
2月2日,《緬甸時報》照常出版了當天的報紙,黑色封底上以巨大字體寫著“緊急狀態”,附言:“軍方宣布緊急狀態一年,並拘留昂山素季、吳文敏總統和其他高級文職官員。”
2月2日的《緬甸時報》頭版 圖片:《緬甸時報》攝影記者Aung Khat
爲了抗議對網絡的封鎖,有人發起了“關停賬號運動”(Drop MyID Campaign),拒絕使用軍方運營的Mytel電信網絡,人們紛紛用表情包表示支持該倡議。
內比都、仰光、曼德勒、卑謬、實皆等地,將近40多所醫院和醫療機構的工作人員在社交網絡上相繼發布聲明,2月3日起拒絕正常工作,以和平的方式進行示威抗議,開啓Civil Disobedience Campaign(非暴力反抗運動)。
但是醫生們的行爲並沒有得到廣泛的支持。
在緬甸的商業首都仰光經營一家政策智庫的U Khin Zaw Win在其個人頁面說道:“…醫生不願在政變政權之下服務,將從明天開始公民不服從運動,並呼籲全國各地的衛生工作人員也這麽做。這是錯誤的。非暴力反抗在某些情況下有其作用,但當它可能將病人(兒童)置于生命危險中時則沒有作用。”爲了表明自己的立場,他還對自己的背景作出了補充:“我是一名前政治犯,曾在軍政府統治下服刑11年。”
U Khin Zaw Win的另一條帖子說:“去年我說過如果出現一場政治危機,別想把人群帶到街上。我現在再重複一次。”
大多數緬甸人是在2014年緬甸政府允許國際電信企業入駐之後,才開始接觸網絡。2014年2月,緬甸政府向挪威的Telenor電信公司和卡塔爾的Ooredoo電信公司發放了電信牌照,旨在通過外資改善該國落後的基礎網絡。如今,加上國營的電信公司Mytel和MPT,目前緬甸共有四大移動網絡運營商。即便如此,由于經濟落後,一些貧困地區的居民對于網絡生態依然是陌生的。
因此,在網絡上很難聽見來自貧困者的聲音。
在互聯網上選擇支持醫生罷工並宣稱“甯願餓死也不願服從”的聲音中,也間或出現了一些別樣的聲音,呼籲必須理解那些爲了生存不得不繼續去工作的人們。
有緬甸記者開始在自己的社交賬號發布信息呼籲緬甸網民注意謠言的散布:“請不要散布未經證實的謠言,因爲我擔心它們會掩蓋真實信息。比如,人們擔心斷網的問題,但我覺得更可能出現網絡暴力。當我們因謠言和猜測而情緒波動時,也可能會錯過真實的信息。”同時,多位緬甸記者在社交賬號上實時證實或證僞網絡上與政變相關的傳言。
同樣的,在社交網絡上也有一些緬甸人表達了對軍方的支持。
他們認爲,昂山素季背後真正的領導人是軍方,軍方爲緬甸的現代科技發展做出了很大貢獻。比如,軍隊領導了由政府組建的“緬甸衛星系統發展指導委員會”,在其計劃框架下,緬甸工程師將在5年內研制兩顆小型衛星,並參與發射衛星等工作,將擁有自己的衛星制造科研隊伍。
除此之外,有人也認爲,正是軍隊對電信産業發展的支持,才使得疫情期間緬甸即時通訊獲得很大發展,方便了政府機構和企業在家使用網絡會議和網上辦公。
“噪音”
盡管人們在社交網絡上看見一封據稱是昂山素季呼籲民衆反抗軍政府的信件,但沒有人到街上去采取行動。
“不管外面怎麽說,我們不出去” 圖片:緬甸藝術家The Kool Kid
活動人士Lay認爲,這主要是因爲緬甸公民長期不信任軍政府:“首先,那封信不具備足夠的公共性。另外,大多數人都不相信軍政府,認爲那會是個陷阱,如果人們走到街上就會發生流血事件,軍方也會采取抓捕行動,其政變便會獲得更多合法性。有理由相信軍方的政變是計劃已久的,所以也一定會有後續的行動。”
有人呼籲網民們應組織起來將線上抗議系統化,從而實現長期的有針對性的和平反抗。這些線上抗議內容包括針對緬甸公民的“不承認軍方”“不參與(不與軍方合作、不服從軍方)”“在線貼紙運動”“在線海報宣傳運動”“在線運動”,同時還包括針對緬甸少數民族群體的請求“合作”“利用授權和合法性建立聯邦聯盟”。
“但我們目前的線上運動還不夠系統化,大家的發聲比較混亂,也不夠全面,”Zun說道,“這是緬甸人第一次使用網絡平台作爲抗議的工具。緬甸公民熟悉網絡的時間不長。但是人們消化信息的能力很強。例如,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每天晚上8點鍾該做什麽。我認爲很難把所有的信息組織在一個地方。所以可以分散。但只要信息能很好地傳遞給人們,這就是好事。這就關系到更多的人。”
盡管如此,她認爲這些線上運動依然産生了一定影響力,因爲越來越多的人參與了進來。盡管其力量並不足以改變軍政府的行爲。Zun補充道:“目前,我們正在盡我們所能進行抗議,直到我們從我們信任的政客那裏得到明確的指示。”
她認爲,人們只是在等待其他沒有被拘留的民盟代表或1988年民主運動前輩給出明確的指示。比如,以上針對緬甸公民和少數民族群體的七項抗議內容是來自1988年民主運動前輩Min Ko Naing在媒體報道中的提議。從這個角度來看,可以將目前社交網絡上民衆的抗議方式視爲一種爲反對派政客爭取時間的策略。
2月3日晚上,部分緬甸網友開始從Facebook轉移至其它社交平台。2月4日上午,緬甸運輸與通訊部發布通令,將依據《通訊法》第77條暫時關閉Facebook。
而此時緬甸社交網絡上的“公民不合作”運動已經開始呈現出系統化和長期化的特征,從最初的目標渙散到運動目標逐漸明確:“向世界和全國宣傳,我們不接受軍事政變。”其參與者以自發組織的普通公民爲主。目前已有的活動類型爲“集體對抗軍方精英的企業”“協助其他辭職政府工作人員制定社區規劃”“出門拍攝(抗議活動)視頻上傳”“通過社交媒體進行宣傳”。
目前爲止,唯一一個從線上蔓延到線下的抗議活動,是有人在社交網絡上發起的“噪音運動”。即從2月2日起,全民盡可能在每晚8點鍾制造噪音,以此向軍方以及全世界傳達緬甸公民不接受這場軍事政變的信息。
“當天晚上8點鍾,大部分人都參與了‘噪音運動’。”Lay告訴筆者,“至少在我身邊四處都是敲擊聲,那些坐在車裏的人,沒有東西可敲打,便在車裏鳴笛。”
但他同樣擔心這只是一種暫時性的儀式。在緬甸的習俗中,人們會通過制造噪音的方式來驅邪。這樣的形式讓每個人都有參與感,甚至振奮,但人們不會得到回應。他不知道這樣的“儀式”能持續多久。
噪音在仰光城裏持續了大約半個小時。事後,許多人在社交網絡上曬出自己的“戰利品”——被敲變形的鍋底或盆底。
2月3日晚上8點,“噪音運動”擴散到了更廣泛的區域。居住在仰光郊外工業區的Sai告訴筆者,他所在的區域“在前一晚還沒有任何聲音,但今晚人們(包括他自己)也開始沿街敲響手所能及的鐵鍋或鐵盆。”
該區域聚集了中國、韓國、日本等外國投資背景的工廠,周邊居民大多是因2008年納爾吉斯飓風從伊洛瓦底省遷來的“氣候難民”,或者是從若開邦遷來的打工者。他們居住的棚戶通常被認爲是“臨時的”,或“非法建築”。
住在仰光大金塔附近的Moe,一名平面設計師,一邊在陽台敲響鐵鍋一邊呼籲:“每晚都加入我們吧,直到我們重新贏得民主。”
在克欽邦首府密支那,幾位來自不同族群及不同宗教背景的年輕人于陽台點蠟燭爲緬甸的未來祈禱,其中的一位青年律師VeVe告訴筆者:“這些年輕人包括信仰基督教的克欽人、信仰佛教的緬族人、信仰印度教的廓爾喀人,以及他自己信仰錫克教的旁遮普人。”
克欽邦來自不同族群背景的年輕人聚在一起爲緬甸的未來祈禱 圖片:VeVe
在“噪音運動”期間,更多的人開始彙聚在街頭。2月3日,人們在街頭唱起緬甸“8888運動”期間運動人士唱過的緬語歌曲《直到世界末日》,意指“直到世界的末日也絕不原諒。”這首歌原曲來自Kansas樂隊的“Dust in the Wind”,緬甸音樂人譜寫了緬語歌詞。 實際上,從1988年至今,這首歌曾無數次出現在各種大大小小的緬甸街頭運動當中。
1988年8月8日,成千上萬學生、佛教僧侶、公務員和一般市民參與全國大罷工,同時在緬甸各地大小城鎮示威遊行,呼籲啓動民主轉型、結束軍方統治。這些抗爭的規模和範圍之大,出乎政府意料,政府于是下令軍隊以武力鎮壓。軍隊向和平示威群衆開槍,造成數百人死傷。
該次示威和鎮壓是緬甸曆史分水嶺。殘酷鎮壓之後,昂山素季成立了全國民主聯盟(National League for Democracy)。盡管贏得了1990年的選舉,昂山素季和其他全國民主聯盟的高級官員仍被軟禁,軍方在政變後重新塑造了自己持續統治國家的角色。接下來的20年裏都沒有舉行選舉。
如果說緬甸軍政矛盾從未真正解決使得持續近十年的緬甸民主改革成爲一場幻夢,那麽2021年這場從線上發展到線下的“公民不合作”運動似乎在說明緬甸公民正在以更具自發性、組織性以及信息化的方式實踐他們的政治參與。某種程度上,這樣的經驗可能是過去十年民主改革最重要的成果。
迷途
“如果上街,就會流血,我們願意流血嗎?”Zun說道。
“我想包括我在內的我國人民都不會願意。我們的抗議永遠不會成功,因爲很少有人願意犧牲。那些發表聲明的外國領導人們,不可能真的幹涉我國的內務。他們也不會來營救任何人。”
Lay認爲,所有的線上抗議,會隨著時間銷聲匿迹,他們要行動起來了。包括他在內的多個社會活動組織已經聯合起來,試著爲後續的街頭抗議做好准備。
“緬甸人已經見過太多流血事件,但是總有一天,人們還是會到街頭去,我不知道需要多久,可能幾個星期吧。現在人們只是在等待昂山素季的回應。”Lay告訴筆者。
在大多數人感到未來充滿不確定和恐懼的時候,Lay似乎更堅定自己一直以來的努力目標,即促成修憲。在2020年11月的緬甸大選期間,他沒有參與投票。因爲他認爲在緬甸2008年《憲法》框架下的選舉是無效的,實際的權力依然掌握在軍方手中。同時,他也表示自己不相信緬甸目前的任何一個政黨。
自1962年進行軍政府統治以來,軍方爲獲得最大淨收益,在國際各方壓力之下,于2011年開啓政治轉型之路。2012年的緬甸議會補選後,昂山素季與其領導的民盟議員們則首度進入緬甸國會,成爲合法在野黨。2015年11月的首度民主化大選中,民盟以壓倒性的得票率勝選,並于2016年春天在軍方承認選舉結果的背景下取得執政權。至此,緬甸軍方與具備軍方背景、並擁有廣泛國際支持的昂山素季,走出了一條軍方與民選政黨共同治國的路線。
但是在軍方頒布的2008年《憲法》的框架下,民選政府雖然有主政權,軍方人員仍可以自動取得議會四分之一的議席,還掌管三個重要的政府部門,包括內政、國防和邊境事務。
雖然昂山素季領導的全國民主聯盟在議會占超過一半議席,但修改憲法需要75%的議會議員同意。在軍方自動控制25%議席的情況下,要成功幾乎不可能。
民盟政府自2015年上台以來便向民衆承諾修改現行憲法,並提出了包含修憲在內的七步走民主化進程計劃表。因爲軍方議員的反對,緬甸議會在2015年6月進行的修憲表決中,沒有通過有關總統任職資格和修憲門檻等重要條款的修訂草案,但是民盟政府依舊不斷推進修憲的相關准備工作,並在2019年2月初再次向聯邦議會遞交了修憲議案。
2019年2月20日,緬甸聯邦議會正式通過成立修憲委員會的決議,修憲進程正式啓動。緬甸國防軍公開表明了軍方的修憲立場:在國家沒有受到民地武(民族地方武裝)幹擾、真正達到和平目標、國泰民安的時候,國防軍自然會退出政治領域,國防軍一直在幫助國家的民主轉型穩步向前進。軍方同時還提醒修憲委員會在修改2008年《憲法》時,不能損毀憲法實質的48項基本原則。根據《憲法》第20條款的說明,國防軍有保護《憲法》的權力和責任。
新加坡國立大學亞洲研究所學者麥卡錫指出,“值得提醒的是,目前的民主體制從實際效果上已經非常有利于軍方。即使在緬甸民主化後,軍方仍然可以完全自行決定國防部署,在國內外也有大規模的財政投資。而即使武力鎮壓羅興亞人後被指犯下 ‘戰爭罪行’,也會得到民選政府的保護。”
就在上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撥付3.5億美元現金給緬甸政府,這是無附帶條件緊急援助方案的一部分,以協助緬甸對抗新冠疫情。
因此,當地人即使經曆了新冠肺炎疫情,昂山素季的政黨仍然得到約83%選民的支持。
人權觀察組織亞洲部副總監菲爾·羅伯森認爲軍方的這一舉動會令緬甸將次面臨變成一個被國際社會孤立的 “被排斥國家”,也會激怒緬甸國民。
緬甸人民不會接受軍政府接管。“他們不會想回到軍方主政的時代,他們視昂山素季是防止回到這個時代的防線。”
羅伯森認爲目前局勢仍然有機會以談判方式解決,但有隱憂。
“如果開始爆發大規模示威,那麽緬甸就會陷入巨大危機。”
(文中圖片均獲得授權)
參考資料:
https://cn.nytimes.com/opinion/20210203/myanmar-coup-eyewitness/
https://cn.reuters.com/article/myanmar-politics-usa-threat-0202-tues-idCNKBS2A202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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