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飛馳,車窗外的景色已經黯淡,灰白和黑暗交接,恰似一幅幅極速劃過的水墨山水!
她坐在我面前,默默無言!
來自阜陽的她,體態豐滿,三十多歲,長相普通,右顴骨上有塊銅錢般的白癬。
她一直沉默不語,眉頭緊鎖心事重重,眼神中露出寂寞,如同在秋日裏,被秋風卷起樹葉的梧桐。
她心裏在糾結什麽呢?有多少難以回首的往事呢?
“你爲什麽不結婚呢”我開口問。
她淡淡說道:“我也不知道,我從二十出頭就一個人在外面流浪,慢慢地,也就逐漸適應了這種流浪的生活了。”
晚風抖擻,她的聲音在晚風裏聽起來更加蒼涼。
“男人都是好色的。”她一本正經地說道。
“哦,是嗎?”我說道。
“我知道自己長的什麽樣,但是年輕的時候,我自視甚高,別人給我介紹的對象,我一個也不願意去見,我只認准了自己的那一個男人,我以爲在全世界,只有他一個人是最愛我的。包括我的父母在內,那個時候,我不覺得我的父母對我有多好,甚至有的時候,我覺得他們似乎更愛我的弟弟多一些。”
“父母總是喜歡小的,我在家也很受寵。”我說道。
“當我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給了那個男人之後,那個男人卻把我的所有的積蓄卷走後,自此人間蒸發。之後的四年裏,我一直沒有再找對象,任憑父母怎麽勸說。唉,你說我傻不傻?”她看著我說道。
“傻。”我應和道。
“後來我一個人在廣東呆了五年,又在新加坡呆了八年。這些年來,我一直是一個人。弟弟妹妹都已經嫁人了,十三年了。青春過的太快了,我一個人一直在外面闖蕩。”
我不由得長長歎息。這個世界上,誰不是在辛苦麻木地輾輾轉轉。
“這些年就這麽過去了。我還是覺得越來越年老的父親,越來越白發的母親,青春白駒過隙,我感覺自己也老了,蒼老的他們對我來說,越來越不可或缺。我這一生,估計再也找不到合適的人”她的聲音裏忽然現出現悲哀的語調來。
我心裏忽然升起了同樣的感覺。年輕的時候總是覺得父母這樣也不對,那樣也不對,後來歲月漸長,發現真正不對的那個人,正是自己。
車窗外夜風呼嘯,夾雜著幾乎聽不到的夜雨。像是老天在爲某一個人哭靈。車輪有規律地撞擊在鐵軌上,在哭靈般的冷雨中聽起來更加寂寞。
她慘然一笑,開口道:“有時候一個人確實很無味的,愛情對我來說已經是奢望。我身邊也缺少一個男人,但有時候,我想想,二個人其實也挺無味的。”
她忽做冷嘲:“我二十幾歲的時候其實沒這麽胖。我原來挺瘦的,可也就是這幾年,這幾年不知道怎麽滴,我就忽然忽然變胖了。”
我在心裏暗道:一個女人,若是在某些方面得不到滿足,便會開始放縱自己的腸胃。這句話看來真他媽的對。
我又在想,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在寂寞無人的夜裏,會因何睡不著,在這寂寞無人的夜裏,她最需要的是什麽?
我也只是想想而已!
夜雨飄零。
看著眼前陌生的阜陽女人,我忽然覺得深深的寂寞。寂寞得讓我有些動容。忽然有種奇特的感覺,感覺這時光真得如同一斬冰刀,白亮而鋒利,飛快地襲來,在你的心裏留下劃痕後,再一閃而過,剩下的只是傷感的回憶。
還是以前好。我想,從落地到死亡,一直生活在幾十裏的方圓裏,生活在一個小小的圈子裏,認識的人也就固定的那麽幾個,也不會在江湖上流浪,也不會遇到各種各樣的身不由已,也不會像狂風拔起的蓬草一樣,居無定數,不知何處飄零。
周遭漸涼,我忽然想找個溫暖的東西擁抱,不適感無由而生,列車開過陌生的城市,長街上的街燈在暗夜裏發出清冷的光芒。我忽然感覺到有些人的人生真是如同一塊又冷又硬的面包,在風塵中不斷地奔波,逐漸失去水份。。
再見,阜陽女,我忽然想起了,她曾經給我留下了電話號碼及聯系方式,而我卻明白。這一生中,我是不可能再聯系她了,她了不可能再聯系我,就是這樣。
有些人就這樣,匆匆地踏入你生命中的水波,激起點點波紋。然後又忽然消失。就像從來就沒有出現過一樣,如同生命長河裏忽然出現的一個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