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錢交易並非是猶太人的專業，中國人在這方面同樣精明。
——安德烈·科斯托拉尼
陳進賢 [新加坡]
國投瑞銀
亞洲金融風暴的經驗
Q1997年亞洲金融風暴時，你在做什麽？
當時新加坡對專戶理財的管理還不是非常規範，我同時管理著幾只開放式基金和專戶理財資金，各有好幾億新幣。
金融風暴前夕我們已經預感到形勢不妙。那時不僅我們機構開始減倉，其他機構投資者也在減倉，市場很快被打到跌停，挂單賣也賣不掉。短短幾個星期內泰國市場便跌去許多，大家只能無所事事地坐在那裏。
當時，我們反複地開會研究下一步怎麽辦，最後統一了意見，還是要抛。等泰國市場稍爲穩定，整個市場的市值已經跌去了一半，我們趕緊抛掉手中包括泰國在內的亞洲股票。我們抛得很快，危機隨即從泰國蔓延到亞洲其它市場，幾乎整個亞洲市場最後都陷入股票抛售的狂潮之中。
Q接下來又發生了什麽？
股市又跌了一段時間，接著出現反彈，但誰也無法預測反彈的力度。我們進行了大量的研究，從宏觀、估值等角度進行分析。但由于當時團隊內部分歧很大，所以沒有立即建倉。又過了一段時間，我們的研究員通過研究，認爲並不是所有股票都一文不值，很多企業有其內在價值，我們努力說服部門主管買進這些企業的股票。但當時市場還有很大的不確定性，部門主管對此較爲謹慎，我們只能慢慢地開始建倉。
現在看來，當時的決策是相當正確的，盡管大衆可能並不看好大勢也看不清大勢。但只要你熟悉上市公司、了解其財務背景、合理評估金融危機對其造成的影響，很多藍籌股和行業龍頭還是可以投資的。我們當時買入了彙豐銀行和新加坡當地的一些銀行股。
在當時的市場環境下，要提高倉位必須要說服我們的總經理兼投資總監。我當時陳述的觀點是，即使專戶理財需要更審慎，但基金倉位最低仍要達到合同規定的倉位底線，我們應該適當建倉。由于對公司研究比較深入，當其他投資者還在觀望時，我們基金已經開始快速建倉。
對一名基金經理而言，即使之前賣出的決策是正確的，但接下來要作出完全相反的操作還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大家對不利的大勢通常趨于持觀望態度，反應的速度也會比較慢。幸虧當時我們有一個異常默契和專業的投資團隊，加上投資團隊的氛圍非常開放，各種觀點都能得到充分的表達，有效地克服了決策上的惰性，因此我們能作出快速反應。
事情往往是連鎖反應、環環相扣的，當我們邁出了正確的第一步之後，事情的發展就會越來越順利。底部建倉讓我們基金的表現越來越好。
Q回顧10年前那段往事，有哪些經驗教訓可以告誡我們投資者？
一個教訓是市場恐慌來臨時不能慌，要鎮定。由于恐慌，我們過快地賣了一些不該賣的優質藍籌股。藍籌股在股市大跌時是最容易抛的，但也是最不應該抛的。最應抛的是小盤股，盡管小盤股流動性差得多，但還是要先抛。因爲事後看，留住抗跌性強的藍籌股效果會更好。
基金經理和研究員往往會對熟悉的股票作出所謂的估值判斷，實際上，在劇烈波動的市場上，股票是不存在所謂合理價格的，比如當時某基金經理堅決表示不會賣出某只股票，其保守估價是20塊，未來還有可能突破30塊，但後來這只股票卻跌破了10塊。
從長期看，那位基金經理有可能是對的，但這只股票在那段時期就是跌得很厲害，他不應該堅持，應該有膽量在跌掉很多、別人都不敢買的時候再買回來，平衡地把握堅持和靈活。
Q當時泰國股市經過第一波大幅下跌後，市場出現一個相對平緩期，你們還是迅速抛售了持有的股票。作出這個決策容易嗎？
影響我們決策的是專戶理財的客戶，我經常跟他們交流，很清楚他們的投資目標。由于專戶理財的資金量很大，我們有責任爲他們管理好資産。在當時的狀況下，賣掉股票是保護其資産避免遭受更大損失的最好決策，當然，決策本身也包含我們對當時市場的判斷。
Q是什麽原因使另外一些基金當時堅持不抛股票？
固執，太有原則性，其實主要是心態問題。
一個基金經理太固執、太自滿就會出一些問題，當問題出現時，他們往往看不到或者不願意看到。股價跌了20%，他會說公司基本面很好，沒問題，當股價再跌20%時，他還會說沒太大的問題，當股價跌幅超過50%後，他自己也被公司“割肉”了。
當一個人自認爲很厲害時，也就是市場要給他教訓的時候，當他自認爲做得最好時，往往就是失敗的開始。做投資更要保持謙虛，不能太有滿足感，要經常自我反省。
當時我們之所以能作出正確的決策，主要還是依靠團隊的力量。那時候我們八個人組成的投資團隊非常默契，工作氛圍非常開放，彼此共同承擔責任，同心協力把工作做好。團隊的存在有效地避免了個人的主觀獨斷。從1990年我進那家銀行從事資産管理到2002年該銀行被外資收購，我們齊心協力把很小規模的公司做到新加坡本地規模最大、業績一流的資産管理公司。
Q資金推動型股市很容易導致暴跌，你認爲類似1997年的亞洲金融危機還會不會重來，或者說股市會不會暴跌？
很難預言。
Q如果出現這種情況，你如何應對？
我還是會從基本面進行分析，如果股價高得離譜，作爲投資委員會的主席，我會立刻調整倉位甚至空倉。
當然這取決于我們怎麽判斷經濟和估值。我們是價值投資者，要從價值出發，從長期投資的角度出發去判斷和研究。如果屆時股價稍高，但公司利潤增長還是超出了市場的預期，我們就要看具體情況操作。從目前情況看，股市還是健康的，我依然看好市場。
有些人認爲短期內會有很多利空政策出台，風險加大，資金進入市場不會像前段時間那麽快，很重要的一個理由是短期內新開戶數增幅下降。我認爲不能這麽簡單地理解，新開戶的投資者並不表明他們會立即入市，他們會選擇時機。
當前牛市的根基在于公司盈利的增長，據2006年年報和2007年一季度報顯示，企業大部分的利潤增長來自于公司毛利率的增長。企業毛利率的增長必然影響到淨資産收益率的增長，淨資産收益率增長說明企業的效率在提高，盈利能力提高了，這和2005年甚至更早時間的毛利率沒有明顯增長大不相同。我們預計2007年企業的利潤率還能以接近40%的幅度增長，主要基于以下幾點理由：
第一、管理層的管理能力有很大的提高，企業管理層在學習西方同行方面有了長足的進步；
第二、國內企業對其資産的投入一直在增加，而總員工數量卻沒有什麽增長，這說明單位員工産出率在增長，這將引導企業毛利率增長、淨資産收益率提高；
第三、中國的制造業有相當大的成本優勢；
第四、很多經濟學家預言全球經濟增速會放緩，但實際情況並非如此，經濟並無明顯放緩的迹象。
所以，我認爲股指會上行，如果上證指數今年漲到6,000點以上，我都不會太驚訝，超過8,000點我才會驚訝。
Q2008年呢？
2008年很難說，至少我對上半年不會太悲觀。經濟政策對經濟的影響通常滯後6至9個月，如果政府選擇在四季度乃至2008年一季度推出政策，將會影響奧運會氣氛以及其它各方面。我個人認爲國家傾向于維持一個經濟和市場都較穩健的局面來營造奧運會的氣氛，所以在推出政策時會非常審慎地選擇時機。
今年“十七大”的召開也值得關注，由于各省市的領導班子可能有調整，是否有新政策隨之而來值得關注。預計有關的調控政策會在對奧運會氣氛産生影響前出盡，政策密集期可能是“十七大”召開前的一段時間。2008年奧運會以後，中國政府可能會推出更積極的政策，這樣政府的可操作空間更大。
Q有人認爲這種情況像1997年香港回歸時，利用氣氛把股價炒高，然後出貨。
不排除出現這種情況，屆時市場也可能出現新的高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