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上海爆出了一件非常令人氣憤和心酸的事。雙目失明的劉阿姨好不容易申請到了一只導盲犬,卻被小區居民反複舉報,不允許導盲犬在小區內小便,甚至揚言毒狗。
劉阿姨和導盲犬查德被趕到了車水馬龍的大馬路上,每天她不得不帶著查德冒著被撞飛的危險,只爲了解決狗狗的排便問題。
圖源: 微寵星球
而這樣的困擾對于劉阿姨來說哦已經持續了兩年,至今無人幫她解決…
劉阿姨的丈夫也是盲人,兒女都有工作,很難時刻陪在老人身邊。她在別人的推薦下申請匹配導盲犬。
不光培養導盲犬是個複雜漫長的過程,申請領養也有較高的門檻。劉阿姨經過培訓,篩選,終于在2019年應該了黑色的拉布拉多查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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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她的生活變得方便了很多,查德非常聰明敬業。有一次查德領著劉阿姨走在熟悉的路上,卻突然轉身要往其他地方走。
看不見的劉阿姨很慌張,以爲是小狗搞錯了路線,指示查德按原路線行走。後來阿姨才知道,那天他們經常走的路上出現了一大堆玻璃碴。
查德是因爲怕阿姨傷到,才判斷去走別的更安全的路。劉阿姨當時感動和愧疚難以言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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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居民眼裏,查德卻變成了眼中釘。全世界的導盲犬,爲了方便盲人犬主管理,都被訓練了定點排便,且不允許在室內排便。
盲人犬主會在排便時間給狗狗的後腿戴上塑料袋,這樣大便排出後主人可以直接扔進垃圾桶,不會影響到普通人。但小便就和其他寵物狗一樣,只能尿在路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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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剛到查德沒幾個月,小區裏就有人對劉阿姨和導盲犬惡語相向,覺得她的狗髒,汙染小區環境。但事實上,這個小區裏還有很多不負責任的主人不收寵物犬的大便,這些人卻從不敢開口,只針對殘疾人劉阿姨。
但考慮到導盲犬只在一個地方排尿 ,長期的確可能産生更大的味道,劉阿姨也願意把查德換到更不打擾他人的地方上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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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狗狗的訓導員給阿姨找了小區的角落,附近沒有房屋。但小區居民卻投訴她:旁邊有個水泵,你的狗會汙染水源。
查德和劉阿姨又被擠走,到了小區圍牆外 ,這下沒人沒水了。卻又有人投訴:你的狗撒尿濺到我家車子怎麽辦!
就這樣盲人阿姨和導盲犬被當做掃把星一樣趕來趕去,改了5次定點位置還是被吹毛求疵。最終查德被趕到了小區外面大馬路上的車站附近 。
這裏車流量不小而且速度挺快,對盲人來說極其危險。不久前,劉阿姨就在帶查德上廁所時,從便道踩空摔到了馬路上,幸好沒有車經過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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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導盲犬查德也不好過,由于太過頻繁更換排便點,狗狗似乎認爲人類討厭他上廁所的行爲。也有段時間不吃不喝,劉阿姨又心疼又著急。
但小區仍然不近人情,有人逮著劉阿姨爭吵,揚言要毒死查德。有人甚至“建議”阿姨,自己帶水桶每天清洗留在小區內的導盲犬尿液。
聽聽,這是人話嗎?一個50多歲的老阿姨,拎著一桶水五層下來,給小區打掃衛生,這不是爲難人嗎!
首先,現代社會普遍接受家養犬在室外小便。如果你不能以此要求其他犬主,那也不能苛責並沒有犯錯的劉阿姨。(何況這些位置都是經過訓導員,社區和物業的共識的)
其次,犬的小便在小區留下味道和痕迹,這是事實。但在這點上,維持小區公共區域清潔衛生是物業的工作。
站在健全人的視角上俯視殘疾人,不斷擠壓殘疾人的生活空間。這不是歧視是什麽?上海幾乎是中國最發達,理念最先進的城市,但對于殘疾人的理解和配套服務,卻和其他城市一樣難以令人滿意。
常有人說,一個城市對于弱勢群體的關懷最能證明城市的文明程度。殘疾人身體不便,但他們仍有正常生活,娛樂,工作的權利。這高度建立在政府的服務和公衆的理解下。
殘疾人相關法律法規,殘疾人保障機構,服務動物培育中心,殘疾人有好的基礎設施,反對歧視殘疾人的家庭和學校教育,一個都不能少。
上海現役導盲犬僅有40只,但已經占據了全中國數據的五分之一。在很多歐美國家,導盲犬就像盲道一樣不可或缺。
英國是全歐洲擁有在職導盲犬最多的國家,也是世界上最早開始培養導盲犬的國家。在世界範圍內導盲犬數量僅次于美國 。
考慮到兩國國土面積和人口的懸殊差距,可見英國在導盲犬服務上已經非常成熟。
這裏離不開的就是法律法規,除了要規定爲殘疾人提供必要的基礎設施外。英國2010年通過的《平等法》規定,殘疾人與其他人一樣,有權進出商店、銀行、酒店、圖書館、酒吧、出租車和餐館獲得服務。場所不得拒絕協助犬入內。
比如倫敦較著名的幾家劇院,都允許導盲犬入內,雖然它們不能進劇場裏,但可以在衣帽間讓工作人員們暫時看管。
電影院和劇院多數時候會在排期時留出一兩場專爲盲人或聾啞人提供,帶有描述音軌或者手語翻譯,甚至在音樂節都能看到手語翻譯。
上方字幕爲聽障者提供
沒聽說有市民覺得劇院進了導盲犬就不幹淨了,反而這是倫敦最驕傲的特點之一。
如果搭乘出租車,除非司機可以提供無法與犬類共處一室的醫學證明,否則拒載殘疾人和救助犬就是違法的。
而且這不是說說而已,這幾年因爲歧視救助犬吃官司的出租司機,uber司機有好幾個。倫敦運輸公司旗下的出租車司機,就因毫無理由拒絕名爲Damon Rose的盲人和她的導盲犬上車,被告上法庭而且被判有罪。
公交車,地鐵,輪渡,甚至火車,導盲犬都可以免票通行,以確保盲人的出行不會因爲政策受阻。其實英國的公共交通,不光對于工作犬,就算是普通寵物狗,只要拴好或裝好,不被認爲有威脅性,基本能隨意乘坐,寬容度的確相當高。
英國幾千只導盲犬也需要定點上廁所,但由于有了比較成熟的殘疾人服務體系,人們視盲人帶導盲犬出行,導盲犬定點排便是一件非常平常且合理的事。
導盲犬擠在高峰期的地鐵上,也不會有人去摸或騷擾。因爲大部分人都知道導盲犬在工作時不能讓它分心。
類似保障盲人使用導盲犬的法案在歐美有很多。
美國除宗教場所內,其他向公衆開放的機構和企業都不允許阻止導盲犬入內。《公平住房法》還特意要求,禁養寵物的房東必須爲協助犬開綠燈,並且不能額外收租。有專門的殘障住房委員會調查違規行爲。
葡萄牙,瑞士,俄羅斯只要是大衆允許進去的地方,都允許協助犬和主人入內。
美國一些州還額外規定,襲擊導盲犬是犯罪行爲,甚至是重罪。導盲犬是會被訓練在工作狀態時忽略其他動物的挑釁,因此如果沒有拴好或管教自己的狗,與導盲犬發生搏鬥,那犬主十有八九要被起訴。
俄羅斯導盲犬
只有當法規完善,管理得當,更多盲人和更多導盲犬被允許自由活動時,劉阿姨的遭遇才會更少。這不是在“可憐”一個有身體缺陷的人,而是在滿足每個人最基本的,身爲人的尊嚴。
這不光體現在對導盲犬的支持上,更體現在整個城市的設計。在印象中,即使是國內大城市裏也常有沒有輪椅坡道的入口,盲道上冒出來的窟窿。
事實上殘疾人輔助設施不是現代文明的裝飾品,只有切身爲殘障人士思考,才能讓城市變得更適合每個人生存。
丹佛是美國對殘疾人最友好的城市,輪椅幾乎可以通往全程所有地鐵線,而且如果你無法登上公共交通。丹佛還有給殘疾市民的門對門交通服務,相當于專們爲殘疾人准備的免費班車。
都是坡的西雅圖很多街區都沒有人行道,傾斜10°或20°的坡道很常見。這對盲人來說很不友好。
于是在華盛頓大學的幫助下,他們做出了一款app,可以通過定位系統讓盲人規避車流量大,有陡坡,或者沒有信號燈的路口。即使沒有導盲犬的人,也不容易受傷。
墨爾本也有類似的設計,一款叫Blindsquare的軟件錄入了公共場所電梯扶梯的位置,通過藍牙和gps定位 ,告訴盲人最近的無障礙電梯在何處。而且還可以提示上行和下行。
華沙市政府的一款app進入試運行,可以通過振動或聲音,對視障人士進行公共交通到站提醒,提示各種建築物的出入口位置。
新加坡是亞洲對殘障人士最友好的國家,一些大樓的電梯門的開關時間都會設置很長,爲老年人和殘疾人提供便利。
在步行樓梯扶手上印有寫著樓層和方向的盲文。這樣想自行下樓梯的盲人也不容易走錯樓層。
而巴塞羅那的地鐵,被稱爲全歐洲最爲殘疾人著想的地鐵。不光90%的車站都有無障礙通行設備,包括電梯,升降器,坡道,盲道。
地鐵牆面上還有盲人可以使用的觸摸條,方便認路。有語音購票系統,和盲人可以使用的地鐵路線圖。
當我們看到生活中面向健全人的精巧設計時往往會會心一笑,覺得溫暖可愛。那爲什麽不向爲殘疾培育的協助犬微笑呢,爲什麽不做出讓人覺得溫暖的殘障輔助設施呢?
共情是人類寶貴的特質,當城市建設,法律設定,小區,商家和企業管理時,人們理應把殘疾人加入市民的範疇內。而不是一個無所謂存在與否的群體。
Chris Downey是一名建築師,中年因腫瘤突然失明他才意識到,那些理所當然的生活,建築和産品的設計對于殘疾人來說有多痛苦。他發現,絕大多數城市設計師,根本不知道殘疾人想要什麽。
現在,他的夢想是設計一座真正適合健全人,殘疾人,每個人生活的城市。
如今,我國有8296萬名殘疾人,但在街上不光導盲犬很少,也很難看到殘疾人的身影,這足以說明問題。
真心希望矛盾能在科技、教育與政策的進步中消解,和其他人一樣,享受生活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