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hikaru 編輯 | 米利暗
南京地鐵上,一名阿拉伯男子正在搭讪年輕美麗的女大學生月月。
正當月月感到左右爲難時,一個身高一米九,健壯威猛、長相俊朗、穿著一身迷彩服的男生,三兩句英文替她解了圍。
一星期後,月月和這個男生確立了戀愛關系。
男生的名字,叫洪峤。
據洪峤自己介紹,他是南京本地人,父母也是南京公務員。
此外,他自己的人生經曆,還十分傳奇。
洪峤不僅精通多國語言,曾經是影子部隊成員,上過敘利亞戰場,參加過反恐作戰,還在俄羅斯當過兵,兼任過戰地記者。
對于他的工作,月月不能多問,因爲洪峤還說,他從事國家安全工作,很多事情都得保密。
兩個人相處了兩年,見過雙方父母,開始談婚論嫁。月月滿心以爲,自己已經覓得良人,即將修成正果。
2020年7月8日,月月帶著行李箱出發去雲南勐海,准備和男朋友彙合——洪峤在那裏處理公事,順便帶月月旅遊。
20幾天後,月月的屍體在勐海一個公園裏被發現。
警方有證據表明,男友洪峤指示了兩個小弟,用極其殘忍的方法終結了月月22歲的生命。
這就是當時令全社會震驚的“南京女大學生遇害案”。
2022年7月7日,距離月月的兩周年忌日僅剩兩天。
月月的父母,終于在雲南省西雙版納中級人民法院等來了一審宣判。
指揮殺人的洪峤被判處死刑,另外兩名親手殺害月月的“小弟”,張晨光、曹澤青被判死緩。
爲了這一天,月月的父母已經苦苦守候了689天。
宣判後,他們來到月月遇害的地方,母親忍不住崩潰大哭:“月月,我多想聽你再喊一次媽媽!”
這一天,他們終于可以親手把判決書燒給月月,並且把她在醫院裏存放了2年的遺體,帶回家鄉安葬。
如今,正義已經得到伸張,家屬也終于可以放下滿腔“複仇”的恨意,回歸生活。
月月父親的微博
但是,回顧這個案子的種種細節,我們卻發現,處處都透著一種荒誕的殘忍。
人性罪惡的深淵,簡直讓人不寒而栗。
致命的甜蜜
出生于1998年的月月,遇害時年僅22歲,是江蘇某大學空乘專業的應屆畢業生。
出身于江蘇農村家庭,作爲獨生女,月月從小乖巧懂事,甜美可人,在周圍人眼中單純善良又很努力上進。
據《三聯新聞周刊》報道,因爲月月身高不足1米65,無法達到中國航司的最低身高要求。她便把職業目標,對准了海外航空公司——爲此,月月自學了日語,雅思考試也拿到了不錯的成績。
然而,自從地鐵和洪峤偶遇,她的一切都變了。
從表面上看,洪峤的條件簡直堪稱完美,長相帥氣、家境優越,加上工作性質又充滿了傳奇英雄的色彩,月月對他,可以用“崇拜”來形容。
和洪峤談開始婚論嫁以後,洪家自然不希望她再出國,也反對她開服裝店,而是希望她能夠進入事業單位,安穩且能照顧家庭。
月月也樂于接受這樣的安排。
洪峤做男朋友什麽都好,唯獨他實在太過神秘。
每當月月和他聊起工作方面的事情時,洪峤都會警告她“不該知道的別問”。
月月的朋友向他詢問過往戰績時,洪峤還會以“海外作戰經曆太慘烈,自己不願意回憶”爲借口搪塞過去。
兩人在視頻聊天時,洪峤也常常不露面,只以黑屏回應。
問就是執行任務,保密作戰,要麽就是寫戰地前線報道,不能暴露。
然而事實的真相是:案發時23歲的洪峤,實際上就連大學也沒有順利畢業,進入社會後也沒有從事過任何固定的工作。
家庭條件優越不假,但他充其量也就是一個啃老度日的“纨绔子弟”。
無論他打造得神乎其神的高端人設:特警、戰地記者、海外雇傭兵、保密人員……
還是他時常神神秘秘執行的“國家安全任務”工作,全都是自己瞎編的。
——只因爲他的軍事狂熱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
惡魔的恐怖幻覺
出生在退役軍人家庭,洪峤一直仰慕特種兵,喜歡看破案美劇與戰爭片。
身材高大威猛的他,經常穿著一身迷彩服,佩戴全套水彈槍裝備去自己的母校遊蕩。
但他確實也有兩下子。比如,他確實了解一些格鬥技巧,也曾經試過通過安全繩從學校五樓迫降到一樓。
當時,引發了全校的轟動。
因此,洪峤總能吸引一些跟他同樣的軍事迷,對他推崇備至。
這其中也包括了日後一起參與殺害月月的兩名犯罪嫌疑人——張晨光和曹澤青。
據《紅星新聞》報道,洪峤把這批人聚集在一個微信群裏,經常一起玩真人CS,討論軍事、格鬥、國際政治話題。
他們的微信名爲“人民軍八軍團第一特殊作戰分隊”。
群裏的每個人,都對洪峤此前傳奇的經曆和“國安”的身份深信不疑,大家都叫他Boss(老板)。
洪峤在自己的人設之上又虛構出了一個背景強大的組織——群成員可以做一些看似違法的任務,但組織最後都會想辦法替他們擺平。
每一個成員都要通過一項考核,才能獲得洪峤的信任,加入“組織”。
而曹澤青的考核,就是“處決”月月。
在這個微信群裏,月月的代號是FOX(狐狸)。從她和洪峤在一起後的第一個月開始,洪峤已經至少5次在群裏籌劃著,要將她處決。
洪峤給出的理由是:她偷聽洪峤和國安大佬的電話,危害了國家安全。
他們探討過多種處決月月的方案,甚至還設想過把月月騙到泰國遊泳,造成她溺水身亡的假象。
最終他們確定了方案:2020年7月,在雲南裸絞月月。
據紅星新聞報道,2020年7月初,三人曾聚集在洪峤家中密謀處決一事。
當時,月月本人就躺在隔壁房間。
隨後三人又下樓演習了處決全過程,洪峤扮演的正是月月。
被蒙在鼓裏的月月,看著男友有如此多的追隨者,在生命最後一秒都還以爲他是個爲國效忠的英雄。
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2020年7月9日,月月父母連續兩天聯系不上女兒,他們慌了。
月月父親打電話給洪峤詢問女兒的下落,對方卻泰然自若的解釋道:月月和自己鬧別扭,偷跑出去了。
洪峤勸李勝夫婦別擔心,甚至陪著老兩口去派出所報了警。並且暗示說,月月拿了自己5萬塊,不用擔心她沒錢花。
——他確實不用慌張,這段時間他從未離開過南京,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警方查詢到月月最後的蹤迹消失在雲南勐海的一個檢查站旁,月月父親詢問洪峤的看法,他卻一直暗示:月月可能偷渡到了國外。
勐海作爲邊境城市,當地偷渡、販毒、賭博等問題,一向十分嚴峻。
直到被戳破的最後一秒,他都沒有放過向月月身上潑髒水的機會。
西雙版納勐海縣警方偵查20多天後,真相浮出水面:
在犯罪嫌疑人洪某的指使下,張某光、曹某青將月月帶至勐海縣城郊外山林中,殺害並埋屍。
原來,洪峤在動手前,演了一出他自認爲應該獲得奧斯卡小金人的戲。
他先是故意找月月的茬,假裝自己生氣,隨後無論月月如何找他,他都不聽、不理。
隨後又讓兩個小弟通過遊戲聯絡月月,告訴她,自己會在勐海等她,跟她和好。
月月于是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在雲南勐海,洪峤早就制定好了詳細的“處決”計劃,還出資購買了迷彩服、手提燈等專業工具,甚至還讓另一個小弟盜竊了一台價值1萬8的單目夜視儀。
7月6日晚,被洪峤騙到勐海縣的月月,被張曹兩人引領到一片人迹罕至的樹林裏。
他們疑似模仿了美國著名軍事題材電影《黑鷹墜落》,在這部電影中,任務執行代號爲“艾琳”(irene)。凶手之一的張晨光,疑似喊出了類似艾琳的代號,隨後用了“裸絞”的方式,扭斷了月月的頸椎。
將她殺害後,將屍體掩埋。
更殘忍的是,他們用手機記錄了月月被害的全過程。
隨後把月月的銀行卡、學生證等遺物一同交到了在南京的家中“靜候佳音”的洪峤手中。
殺死月月後,曹澤青順利通過了洪峤的考核,進入了他夢寐以求的“組織”。
一場由他們幻想出來的荒謬軍事行動,“圓滿完成”。
而代價竟然是一個與他們無冤無仇,年輕美麗的生命。
2020年6月29日,沉浸在愛情甜蜜中的月月,曾在朋友圈發布過一段視頻,並配文“我一路奔向更美的風景。”
沒人知道,一個月後,在被下令“除掉”時,這個深愛著男友,等待著秋天和他結婚的女孩,內心有著怎樣的恐懼和不解。
謎一樣的殺人動機
到底有什麽矛盾,洪峤爲什麽一定要置月月于死地?
他的殺人動機,一直是萦繞在月月父母和關心此案的人心的一個謎。
綜合主流的分析,大多分爲三種解釋:出軌被發現、人設破滅、心理變態。
月月生前曾經向好友透露過,洪峤以工作保密爲由不允許她碰自己的電腦,還經常以出差爲名,毫無征兆的失聯多天。
可月月卻無意中在他電腦上看到,洪峤在“出差”期間和兩個女生關系暧昧的聊天記錄。
接受不了的月月向洪峤提出分手,卻被警告“分手就殺你全家。”
“沒藥花園”創始人何襪皮在文章《虛構身份成瘾後的瘋狂與殘忍| 誰要“叫醒”他,誰就是他的敵人》中分析認爲,洪峤的殺人動機,可能源于他苦心經營的人設要被月月揭穿了。
2020年6月時,月月告訴自己的一位同學,自己和男朋友應該秋天就要結婚了。
也正是因爲兩人關系變得越來越親密。洪峤預感到,自己編造的那些謊言和人設,要逐漸被公之于衆。
于是,戲精入腦,活在自己劇本裏的洪峤,爲了不讓自己從編造的白日夢中醒來,只有將可能揭穿這個“秘密”的月月滅口了。
——在他嘴裏,花他的錢是,“挪用公款”;洞悉他的秘密,自然就是“泄露國家機密”了。
看到這裏,或許有人會覺得這個理由過于離奇了。
但爲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不惜將別人置于死地的“中二病”確實不在少數。
2016年,新加坡一名欠下外債的已婚男子,謊稱自己單身並經營私營企業。以鑽石王老五的身份,追求中國結女友。事情敗露後,惱羞成怒將女友殘忍殺害。
今年1月份,美國一辍學失業男子長期向家裏撒謊,稱大學畢業後被美國太空探索技術公司錄用。謊言揭穿後,男子殘忍地將父母殺害並肢解。
因爲自己的自卑和平庸,愛慕虛榮又希望得到別人的崇拜和追捧。
爲了成爲自己眼中的“成功人士”,不去考慮通過努力獲得上升通道,只會編造謊言和制造人設。
一旦謊言的氣泡被戳破,他們變不惜一切代價抹去所有的見證者,甚至痛下殺手。
或許洪峤正是這樣一個虛僞的冷血殺手。
而此案的代理律師楊駐接受三聯采訪時表示,他屬于病態殺人。
“他的身體條件、格鬥技能以及對想象中所謂軍事行動的強烈熱愛,似乎給了他某種普通人難以理解的幻覺。”
他是世界的主宰,誰成爲他的阻礙,他就要殺誰。
而在他們的聊天群“人民軍八軍團第一特殊作戰分隊”中,探討過要殺害的人,除了月月以外,還有四五個人。
其中就包括張晨光女友的父親,他曾和洪峤發生過矛盾。
爲了報複,洪峤曾經計劃用鎮靜劑和伏擊的方式,殺害張晨光女友和其父親,並奪取對方的家産。
詭谲的是,在洪峤捉拿歸案的一周後,張晨光女友的父親就因車禍身亡。
盡管最後警方調查發現,此案與洪峤無關,但依然引發了多方的猜測。
人心是如此深不可測,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僅僅出于自己中二的幻覺和想象,就能輕易剝奪別人生命。
把別人的生命當成暗號,當成邀功的任務,當成是自己幻想中的偉大事業的一部分……
也許,我們與惡的距離,從來都沒有那麽遙遠。
假如沒有那次地鐵的偶遇該多好啊?
或許月月已經實現夢想,成爲國際航空上的一名空姐,每日穿梭于藍天白雲間,給父母帶回世界各地的紀念品。一進家門,就能親熱地管爸爸叫一聲:老李!
只可惜,沒有如果。
只因成爲了惡魔眼中的獵物,只因爲他們荒誕的幻覺。
2020年的夏天,一個花季女孩的生命,就這樣永遠消逝在了美麗的西雙版納。
參考資料:
1. 中國新聞周刊,2022-07-07,《致命的戀人,南京女大學生被害案》
2. 紅星新聞,2022-07-07,《南京女大學生被害“案中案”:另有一名預謀殺害對象遇車禍死亡》
3. 沒藥花園,2021-04-14,《虛構身份成瘾後的瘋狂與殘忍| 誰要“叫醒”他,誰就是他的敵人》
4. 開屏新聞,2021-4-10,《女大學生被男友及同夥騙到外地殺害 家屬:遇害前他們在練習殺人》
5. 三聯生活周刊,2022-07-07,《南京女大學生遇害案一審宣判:隱秘的殺機》
6. 中國新聞周刊,2021-12-17,《南京女大學生遇害案延期開庭,知情人披露案發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