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噴嚏,圓柏,以及過敏者的過春天

2022 年 10 月 2 日 迦南侃体育

噴嚏,圓柏,以及過敏者的過春天

因爲聽多了不就是過敏,至于嗎是不是太嬌氣了應該加強鍛煉之類的話,過敏者開始發覺這是種很難感同身受的體會,于是只好用修辭描述過敏時的感覺,包括:恨不得把眼珠子摳出來放手裏搓,放水裏涮;恨不得用牙簽戳眼睛、戳鼻子、戳耳朵;單眼皮揉成雙眼皮,雙眼皮腫成單眼皮;感覺眼睛裏咬著一堆螞蟻,喉嚨裏放了一只八腳貓,鼻子裏裝了一個小水庫……

文 | 王雙興

編輯 | 姚璐

濃度變成了極高

此起彼伏的噴嚏聲是一個信號,北京的春天來了。

這時節的過敏,圓柏花粉是主要誘因。700多萬棵柏樹分布在這座城市的園林、學校、機關單位以及大街小巷。有圓穗狀枝葉的是圓柏——一種高大、常綠的喬木,其中的雄株,會在春天將花粉散布到整個京城。

今年,它們來得更早了一點兒。北京城區的花粉濃度監測從3月1日開始播報。起初還處于偏高濃度,平均每千平方毫米有一兩百顆,種類以楊樹爲主;但10天後,這個數字達到787,柏樹花粉出現並且超過楊樹;緊接著,濃度在24號變成了極高,單位花粉2454粒,其中大部分來自柏樹。

這一天,協和醫院變態反應科的一位護士在午休時間到花園裏玩,看到圓柏花開得正盛,拍了張特寫給同事們看。主任尹佳把這些特別特別飽滿,跟大菠蘿似的球花發到了微博上,提醒過敏人士,特殊時期又到了。這些天,科室裏眼癢、噴嚏咳嗽不停的患者不少,皮試結果大多相似:對圓柏花粉過敏。

同一時間,清華校醫院就診系統裏的500個眼科號和500個耳鼻喉科號也很早就挂滿了,花粉過敏人數突增,分診系統分不動了,只能讓患者在眼科和耳鼻喉科門前各排一隊,直接進去問診。據稱,整個清華園有11000棵柏樹,其中7500棵是圓柏。

微博上,藥物研究工作者@florakun曾經把罪魁禍首抓到了顯微鏡底下,她看見,圓柏雄球花稍一抖動,就有成片黃色花粉跌落;放大400倍,花粉變成單個、清晰的圓點,直徑35微米,比1毫米的二十分之一還要小。在春天,它們飄落進人的五官,引起部分人的過敏。

一位科普人士把這一過程描述爲:免疫球蛋白IgE就像你養的傻狗,一旦發現過敏原就沖過去死死咬住,並喚醒肥大細胞、嗜堿性粒細胞,從而釋放組織胺和前列腺素,導致微血管擴張、血管通透性增加、平滑肌收縮等。我們的免疫系統具有分辨自己和敵人的能力,能夠避免對自身組織抗原産生免疫應答,也稱作自身耐受。過敏體質人群的免疫系統卻可能存在缺陷,想象它是一只哈士奇,智商捉急,會不分敵我地進行攻擊。我們把這稱作過敏,臨床表現爲:皮膚出現紅斑、麻疹,嚴重時腫脹發熱、嘔吐。

尹佳說,這一系列反應在醫學上被稱爲變態反應,所有速發的過敏,包括過敏性鼻炎、過敏性結膜炎、過敏性哮喘、過敏性休克還有急性荨麻疹,發病機理都是如此。

一個孩子的媽媽在尹佳的微博評論裏訴苦,自家小孩成績一直不錯,但最近這次的語文華麗麗地考了84:基礎題一個沒錯,但作文扣分太多——命題是《故鄉的春天》。這位母親感慨:過敏性鼻炎的孩子哪裏敢尋找春天,年年春天跟逃命一樣。

在對于柏樹的研究論文裏,它們的景觀價值、曆史文化價值和經濟價值等常被提及,因爲具有適應性好、壽命較長、耐寒耐旱、四季常青、觀賞性強、肅穆森郁、寓意長盛不衰等等優點,它們廣泛出現在中國的城市中。而古老的紫禁城,因爲擁有衆多園林、高校、機關單位,也擁有了衆多柏樹。同時因爲具有吉祥寓意,柏樹也常被視爲友誼樹。1966年周恩來總理與阿爾巴尼亞總統謝胡在河北遵化市沙石浴村訪問時,栽下的便是圓柏,如今它已經枝葉繁茂。

它和油松、楊樹等高大的樹木,共同構成了這座城市綠色天際線的一部分。

噴嚏,圓柏,以及過敏者的過春天

圓柏花開得正盛。圖源尹佳微博

逃春天

現在,這些柏樹散布在北京城的每一個角落,越來越多的人像逃命一樣過春天。因爲聽多了不就是過敏,至于嗎是不是太嬌氣了應該加強鍛煉之類的話,過敏者開始發覺這是種很難感同身受的體會,于是只好用修辭描述過敏時的感覺,包括:恨不得把眼珠子摳出來放手裏搓,放水裏涮;恨不得用牙簽戳眼睛、戳鼻子、戳耳朵;單眼皮揉成雙眼皮,雙眼皮腫成單眼皮;感覺眼睛裏咬著一堆螞蟻,喉嚨裏放了一只八腳貓,鼻子裏裝了一個小水庫……

後兩個描述出自老何。過敏最嚴重那幾年,每個春天他都有半個月時間沒法躺下睡覺。夜裏,摸出准備好的一大卷衛生紙,把自己纏上。在鼻子的位置纏一圈,再纏一圈,多纏幾圈,然後坐在床上,用嘴呼吸,勉強睡上一會兒。

鼻子裏的小水庫一直在放水,用不了多久,衛生紙被浸濕,老何也就被溻醒了;他把濕紙扔掉,重新纏上幾圈,繼續睡一會兒。

過敏後,連接鼻腔和口腔的位置出現水腫,一躺下,就鼓囊囊地堵在那裏,不僅會出不來氣兒、鼻涕倒灌,腫起的地方還隨著心跳脹痛。老何說,那感覺就像在身體裏安裝了一個泵,一下一下地朝外撞擊,讓他整個腦袋嗡嗡響,很難休息。那些天,他只能纏著衛生紙,坐靠在床邊,間斷性地睡。

和流鼻涕、缺覺一同出現的,還有眼結膜脫落、眼部腫脹、打噴嚏種種。過敏久了,老何有了經驗。眼癢難忍時,揉著揉著發現自己看不清了,拿棉簽在眼球上一粘、一提,一片蟬翼似的眼結膜就下來了。一個春天過完,它要脫個四五次。

那段時間,老何每天早晨起床都是一個樣子:眼睛通紅,臉上皮膚暗紅,眼睛腫著,臉也腫著,鼻涕眼淚挂在上面,就好像頭天晚上被人痛打一頓,第二天早晨見到親人了,鼻青臉腫,痛哭流涕。

夜裏難受,白天也很難安生。老何做財務工作,單位裏的月單據量超過9千。趕上忙的時候,辦公室的4個人要在一天之內完成600多份差旅費報銷,以及將近200筆的銀行業務,一沓票據瞟過去的時間按秒計算,邊做賬同時還要應對電話咨詢。

但過敏嚴重時,每天都有三四十個噴嚏跑來打斷他的工作,控制不住地連續打,一組打完以後,就有種仰臥起坐做傷了的感覺,肚子是疼的,連肌肉和肋骨條都是疼的,然後坐回來,繼續把工作弄完。同事經常見他幹著幹著,突然丟下一句對不起,然後沖去廁所,擤鼻涕、洗眼睛,然後滿臉腫脹地回來,見所有人都像見親人,永遠眼紅,永遠熱淚盈眶。

身體的痛苦之外,還有心理上的壓力。每年正月十五一過,李珊就開始緊張,只要春天稍一冒頭兒,她就提前開始服用抗過敏藥物,爲即將到來的三月做個緩沖,但等圓柏花粉一到,症狀還是毫不客氣。

自從過敏後,這位愛美的女士再也沒在三四月份畫過妝,遇上重要的會議,也只能交由同事;平日裏,包裏總是裝著口紅和氣墊,但一到春天,就變成了紙巾和垃圾袋。當代人靠充電寶獲得的安全感,對過敏人士而言,只有兩大包紙巾才能給。

多數時候是窘迫和狼狽的,不好意思幾乎成了她的口頭禅。與人交談時突然掩住嘴,跑去一邊打噴嚏,不好意思,您繼續說;同事都在安靜辦公,李珊的工位總是突兀地傳出擤鼻涕聲,不好意思,又到春天了;外出吃飯,總要先和服務員打招呼,不好意思,請幫忙找一個隱秘的位置;用餐時小聲打噴嚏、擤鼻涕依然引來旁人注視,不好意思,是過敏,不是別的……只能抱著日曆數日子:過了清明,再熬一熬,過了五一就沒事了。

噴嚏,圓柏,以及過敏者的過春天

老何家所在社區附近的圓柏,黃色的雄株會在三四月份散播花粉。 王雙興 攝

突然過敏

早在1819年,人類過敏史上的先驅、英國醫生John Bostock就發現了自己對花粉過敏的症狀。當時,人們對此一無所知,他嘗試過放血、洗冷水澡、抽鴉片和催吐等多種方法,但沒有成效。幾百年之後,人們對過敏的認知有所增長,但依然在尋找方式,讓自己在過敏時舒服一點。

李珊嘗試過洗冷水澡、跑步,還喝了若幹種秘制湯汁,都幾乎不見成效;老何的辦法是用手揉,結果把眼睛裏揉出一個蠶豆大的水泡——急性結膜炎,後來,他換成了拍臉——用其他地方的痛苦分散注意力。

過敏來得快去得也快,唯一的條件就是接近或遠離過敏源。老何過敏嚴重時去醫院看醫生,從家附近離開,到十公裏外的地鐵站,馬上就好了;到了醫院,經過西牆南牆成排的圓柏,立刻又稀裏嘩啦;偶爾去外地出差,立馬沒事了,等到第二天回來,開車繞過頤和園,一旦見山見柏樹了,噴嚏緊跟著就到了。

人們試圖與過敏源隔離。一對北京父子圓柏花粉過敏,後來,兒子大學畢業定居蘇州,再沒出現過過敏症狀,父親決定,明年也去蘇州過春天;一個音樂人,每年三月因爲過敏難以工作,于是飛去新加坡躲春天,下了飛機,什麽事都沒了。

但並不是每個人都能逃走,那些不得不在北京過春天的圓柏過敏人士,爲自己精心選擇物理隔離設備。醫生們的辦公室迎來過裝扮形形色色的患者,一個學生全副武裝進了診室,和醫生講話前,陸續摘掉護目鏡和3M眼鏡,但臉上依然保留著一副眼鏡,以及鼻孔裏的兩團衛生紙;一個在聯通工作的年輕人戴著一千多塊的防化面罩,告訴醫生一個月後要帶領團隊布線幹大事,絕不能因爲身體影響工作;一個小夥子胸前挂著移動肺寶,小盒子將過濾好的空氣傳到口罩裏,支持呼吸。

老何家在這兒,工作也在這兒,距離退休還早,遷移難以列入選擇範圍;就連物理隔離也變得困難,過敏嚴重時,本來就喘不上氣兒,戴口罩更悶。後來,實在難以承受,他去協和挂了尹佳的號。

協和的變態反應科是國內爲數不多的過敏專科,在很多醫院,因爲缺少專科醫生,患者只能根據症狀選擇到耳鼻喉科、呼吸科、皮膚科等就診,但過敏性鼻炎可能誘發過敏性哮喘,食物過敏可能誘發過敏性休克,變態反應專科醫生更能得心應手地處理。在1962年,協和的變態反應科最早發現我國存在花粉過敏症。

有媒體報道,早年,這個科室接診過一些奇怪的病人,比如想做變性手術的,想看心理疾病的。現在,這裏擠滿了過敏的人,在北京的三四月份,醫生一天的門診裏,幾乎百分之六十是圓柏花粉過敏患者。

老何在協和做了過敏原檢測,結果顯示,他圓柏花粉過敏,因爲症狀難忍,醫生建議進行脫敏治療。這種免疫治療方式相當費事,要每周兩次皮下注射圓柏花粉制劑,堅持三到五年。如果不是因爲實在難以忍受過敏的侵擾,很多人難以堅持。

老何堅持了五年。因爲每周按時注射制劑,並且只對單一的圓柏花粉過敏,他的症狀減輕了不少,如今已經不需要服藥,但每年春天,依然會有輕微的眼癢和噴嚏。

無論是吃藥、免疫治療,或者選擇注射制劑,對所有人來說,都沒有一勞永逸根治過敏的方式。爲什麽同樣接觸一個東西,有些人就會過敏,有些人沒有?爲什麽同一個環境,以前不過敏,現在過敏了?爲什麽原來過敏的人少,現在過敏的人多?醫學界也沒有定論。醫學對免疫的認知依然是有局限的。

出門診時,患者們也經常一進門就問尹佳:以前從沒過敏過,爲什麽現在突然過敏了?或是:家裏沒有其他人過敏,爲什麽我突然過敏了?抑或者:來北京好幾年了,爲什麽今年突然過敏了?

尹佳只能解釋說:這是由遺傳因素和環境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青壯年是過敏的高發群體;現代化程度的提升和生活方式的變化,也可能增加人們過敏的可能性;過敏會有一定的遲滯期,很多人在北京生活了三四年,甚至更長,每年接觸些花粉,後來突然爆發,從此沒有盡頭。

突然暴露在高濃度的花粉中也可能導致過敏。從幾年前開始,尹佳在微博上做科普,一個春天,她去給讀者錄圓柏花粉的視頻,搖動樹枝,一股黃煙嘩啦啦地彌漫下來,尹佳記錄了全過程,但第二天春天起,一接觸圓柏花粉,她就開始眼癢、打噴嚏。從那時候開始,這位國內最權威的過敏專科醫生之一,也突然過敏了。

生態學者李迪華在談及這個話題時說起協同進化的概念:如果一個家族長期生活在一個地方,基本上對這個區域的植物過敏概率會很小;但現在人的遷徙更頻繁,所以基因中敏感的植物概率會要高出很多。同時,人類活動會對這個現象有所影響,空氣汙染、氣候變暖等都可能增加過敏的概率。

噴嚏,圓柏,以及過敏者的過春天

北京小夥春季花粉防護行頭 圖源尹佳微博

學生的提案

來京第六年,清華大學的學生孫啓立也突然過敏了。起初是眼癢,當作用眼過度,但不看手機不用電腦依然沒有緩解;緊接著打噴嚏、流眼淚,被校醫診斷爲過敏。

他建了微信群,讓有同樣症狀的朋友聚在一起,傾倒苦水,或者發布預警——每天有人先出門了,過敏嚴重,就在群裏喊一句:今天感覺不太好,大家不要出門了。但當時,關于圓柏的科普文章尚未在社交媒體上普及,孫啓立們隱約覺得過敏是由校園裏的某種事物引起的,但猜不到具體源頭,在向學校提案之前,爲了確保嚴謹,孫啓立在身邊的同學中做了《春季過敏爆發及應對調研》,124有效問卷中,113位來自清華,其中87位是來到清華後才開始過敏。

學霸們發揮各自的探索分析能力,開始破案。有人查新聞,有人查論文,有人去協和做過敏原檢測,還有一位環境院的同學爲了確保實驗效果豁出去了,把圓柏花放到鼻子下面聞,最後,逐一排除了木蘭花、白蠟樹、櫻花和紫荊花,嫌疑人圓柏被鎖定。

圓柏導致師生過敏開始通過團委和學生會生活權益部向學校反饋,醫學院、生命科學院、建築學院的學者們被叫到一起,開始討論過敏的事兒;尹佳的團隊也應邀到清華給學生們做過敏原檢測,最後得出結論:多數學生的過敏源都是圓柏花粉。

盡管學校表示近十年沒有新種植圓柏、今後也不會再種植圓柏,過敏人數還是在持續增加。校醫劉英在接受校媒采訪時介紹,2011年耳鼻喉科門診量爲2000多,眼科2000多;到了2019年,耳鼻喉科到了4900多,眼科4400多;今年花粉季還未結束,還未完全統計,但感覺應該和2019年相當。

孫啓立那個用來發布預警的幾十人小群,在年底人數突破了100,又兩個春天過去,立刻滿員了,他建了二號群,如今又有了三百多人;當初他在自娛自樂的公衆號上發了篇科普文章,起初一兩千的閱讀量,第二年春天,開始被瘋轉,到了幾萬,到現在已經過了十萬加。

收到學生提案的第二個春天,清華開始對校園裏的圓柏雄株下手了。高挂頭和微噴、高壓水槍、人力水車同時出現在學校,對圓柏花粉進行沖洗;還有一台噴霧加濕器,專門在霧霾天工作,加濕降塵;修繕中心還制作了校園柏樹分布圖,圖片上,代表柏樹的綠色線條幾乎分散在清華的每條街道。

噴嚏,圓柏,以及過敏者的過春天

清華大學後勤每天早晚會對一些花粉密集高大的喬木進行噴淋。圖源尹佳微博

把樹遷走

在隔壁北大,圓柏們也正困擾著過敏的師生。李迪華每年春天都會拍一張自拍留念,照片裏,眼睛通紅,鼻子通紅,如果影像能記錄聲音,每一張可能都伴隨著阿嚏聲。自從2014年搬到未名湖邊的辦公樓後,他開始對圓柏過敏,窗外的一大片圓柏樹,讓他一到三月就涕淚橫流,甚至引發了哮喘。

李迪華是北大建築與景觀設計學院負責人(代理院長),主要研究城市生態學和景觀設計學。在網上,他以敢言和較真著稱,幾年前一個題爲《與人爲敵的人居環境》演講如今播放量已經超過1000萬次。

曾經,李迪華在調研時發現,十字路口的報刊亭占用人行道,如果能轉移到綠地裏會更便利。但查閱文件後發現,搬走6平米的報刊亭所需要的手續,相當于在這座城市中蓋一棟樓的手續。

如今,看到一家幼兒園門口種著幾棵圓柏,並了解到已經有部分孩子出現過敏症狀後,他按照同樣的思路開始搜索,將這樣的幾棵樹遷移需要哪些手續。他發現,在《北京市樹木移植許可辦理指南》中,具有審批權限的包括因建設項目、居住安全、設施安全、撫育或更新改造等移植,並沒有過敏這一項。

和李迪華一樣,很多過敏者在噴嚏的反複中最直接的反應是:爲什麽不能把這些圓柏砍了,或是遷走?但這背後牽扯了很多細碎的問題。

老何所在的大院不止一次想把周遭的圓柏遷走。它就坐在北京西山腳下,兩側被山圍著,五十年代起,響應國家號召搞綠化,植樹造林,光禿禿的山上、家屬樓的間隙、單位的空地,全被種上了圓柏,光是生活區就有700多棵。如今,老何54了,圓柏們也到了壯年。花開得繁茂時,老何和同事在食堂吃飯,一擡頭就能看到百米外的圓柏,風一吹,呼啦啦冒黃煙。兩萬多人的社區裏,許多居民對圓柏花粉過敏,社區醫院每年要接治近千名過敏者,就連一位郭姓醫生自己也是患者。

大家開始籌劃將樹遷走,甚至連遠在天津的接收地都聯絡妥當了,但最後還是不了了之:轉移一棵樹,意味著複雜的手續,以及挖樹、運樹、栽樹的人力和財力成本,兩項中的任意一項,都足以讓計劃泡湯。

最終只能退而求其次,和清華一樣,每年春季用高壓水槍對雄株圓柏進行沖洗,降低花粉濃度。

學校、居民樓附近的圓柏樹是否應該置換?園林在綠化植物選擇上是否應該更加審慎?就此,李迪華沒少和園林相關的專家學者們辯論。一座城市的綠化建設是一個複雜的問題,要考慮節約、適應性好和可持續等條件。一個常被提及的案例是,在日本,80%花粉過敏的元凶是柳杉,但這也是日本最主要的防風綠化植物。更主流的聲音是:要考慮多數人的利益,個體問題應該由自身來解決,比如戴口罩、吃藥、打針;人類應該反思如何和其他物種相處,保護生物多樣性。

清明一過,這一季的圓柏花粉期就要朝尾聲走了。接下來是屬于桦樹花粉、白蠟花粉、梧桐花粉和楊柳絮的季節。

圓柏花粉很少引起過重的症狀,比如哮喘、過敏性休克,也很少危及生命,但在過敏者與之共處的時間裏,他們的痛苦和狼狽是真實的。

近日,北京市園林綠化局對《北京市主要樹木目錄》進行再次修訂,按此前公示的征求意見稿,刺柏屬(含圓柏屬)將替換爲白鵑梅屬。但北京現有的700多萬株柏樹,還將和過敏者一起,度過許多個春天。

噴嚏,圓柏,以及過敏者的過春天

圓柏公樹上開的花 圖源尹佳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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