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義烏中國國際商貿城（義烏小商品批發市場）內，商品琳琅滿目。圖/IC photo
義烏，從來都不缺少故事。
這座位于浙江省地理中心的縣級市，已經成爲全球最大的小商品集散中心。
受“8·2”疫情影響，義烏的進出口貿易短暫按下暫停鍵，這期間出現“全世界都在等快遞”。8月21日，全市解除靜默管理後，義烏也按下複工複産加速鍵。
新京智庫從義烏有關部門了解到，義烏每年快遞單量占到全國的十分之一，與全球233個國家和地區有貿易往來，商品種類更是高達210萬種。
今年是義烏中國小商品城建立40周年。在過去40年裏，正是得益于發達的小商品貿易，義烏不僅跻身全國GDP“百強縣”前十，也成了名副其實的“世界小商品之都”。
值得關注的是，近年來，通過商品交易形成的“義烏指數”更是被網友稱爲“東方神秘力量”，常常成爲判斷熱點事件走向的重要參考指標。
從這裏發往世界各地的商品訂單數量的微妙變化，正成爲外界感知熱點事件變化的重要窗口。
“義烏指數”究竟是什麽？義烏的風吹草動爲何如此引人關注？
“義烏指數”一戰成名
在網友眼中，2016年美國大選讓“義烏指數”一戰成名。
當時，因爲義烏小商品城裏的老板們收到的特朗普應援道具訂單量遠超希拉裏，所以即便在民主黨候選人希拉裏擁有72%民調支持率的巨大優勢下，義烏的商家們依舊預言特朗普會贏得大選。果不其然，特朗普在最後關頭擊敗了希拉裏。
新加坡聯合早報也曾發表文章稱，美國總統大選所需的物料，許多都是從中國義烏進行訂購。雖然訂單只能說明某一方面的問題，但是世界商業的變化往往從這些訂單中可以預見。
自此之後“義烏指數”就逐漸在網上火了起來，甚至相關預測機構也將義烏出口的小商品尤其是標語和橫幅的訂單量作爲重要參考指標。
例如，2020年5月，美國警察暴力執法導致黑人弗洛伊德死亡，在全美乃至歐洲引發一場持續好幾周的“黑人的命也重要”種族平權運動。
接到大量印有“黑人的命也重要”字樣口罩訂單的義烏商家根據訂單量就能判斷出，這場示威活動不會在短期內結束。
不過，網友眼中屢試不爽的“義烏指數”，在義烏當地人看來多少有些“調侃”的意味。
在義烏商城集團工作的何振威告訴新京智庫，義烏是全球最大的小商品集散地，包括聖誕産品在內的很多産品，又如玩具、飾品等，從義烏銷往國外的占比較高，在全球範圍內有著重要影響。
“因此，就時常有網友調侃說通過義烏可以提前‘預判’，稱之所謂的‘義烏指數’”，何振威說。
對于通過大型活動需要的道具與物料和訂單采購量來預測熱點事情的進展，北京工商大學新商經研究院執行院長周清傑對新京智庫表示，熱點事件的走向確實可以通過某些類産品的出貨量和它的變動趨勢去做一些關聯性的預測，但不存在必然因果關系。
周清傑認爲，如果熱點事件所用的宣傳品全部都來自義烏這個單一市場，就可以做某些趨勢性的判斷，但是相關物料的進口往往很難做到完全來自單一市場。
“網友眼中的義烏指數作爲一個調侃可以，但實際上邏輯性沒那麽嚴謹，單純用義烏指數用來預測熱點事件還略顯單薄。”
可見，網友眼中的“義烏指數”在義烏當地相關從業人員和專家學者眼中多少有些調侃的意味。
不過，經過40年左右的發展，義烏的確走出了一條符合自身特色的小商品發展道路。
對此，蘇州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教授、中國特色城鎮化研究中心研究員黃建洪表示，從路邊攤到小市集，再到面向世界市場的國際商貿城，這代表著市場經濟的“義烏版”的成功。
5月28日，廣西貴港義烏中國小商品智慧新商業産業園開業。圖爲商家在産業園中直播帶貨。圖/IC photo
真實的“義烏指數”
跟網友理解的預測熱點事件走向的“義烏指數”不同，義烏確實存在一個反映義烏小商品價格和市場景氣活躍程度的綜合指數。
據何振威介紹，在商家眼裏，義烏指數一般是指“義烏•中國小商品指數”，它是由價格指數、景氣指數和監測指標指數三個部分構成，主要是爲小商品生産商、經銷商和采購商提供及時、權威、准確的商情信息；爲廣大消費者提供最具參考價值的流行元素，引領小商品消費時尚，指引小商品發展方向等。
2006年，作爲衡量小商品發展價格指數、景氣指數和監測指標的“義烏•中國小商品指數”正式發布。
這在當時被普遍認爲是世界小商品的“道·瓊斯”。
“這不僅擴大了義烏市場的知名度，也強化了義烏小商品行情對全球小商品行業的影響力，更讓義烏成了研究小商品貿易的必去之地。” 周清傑說。
新京智庫從義烏中國小商品城了解到，目前，該指數由國家商務部編制發布，每天由義烏商城集團安排工作人員到各個商戶上門采樣，通過模型進行計算分析，然後得出相應的指數數據。
具體而言，就是根據2008年商務部發布實施的《小商品分類與代碼》，按15個大類、97個中類、525個小類、1964個細類分四級進行商品采樣，依據統計指數與統計評價理論，采用多層雙向加權合成指數編制方法，形成反映義烏小商品價格和市場景氣活躍程度的綜合指數。
公開資料顯示，小商品周價格指數每周發布一次，每周一發布上周的價格指數。小商品月價格指數、市場景氣指數每月發布一次，半月景氣指數(一般爲兩個星期)只做計算不發布，作爲內參使用。每月1-5日發布上月景氣指數、月價格指數。
此外，義烏還編制發布全國首個“市場信用指數”和《小商品分類與代碼》行業標准。
經過十多年的發展，義烏小商品指數被越來越多的小商品從業者所認可 。
例如，義烏工商職業技術學院孫祥和博士就曾研究發現，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期間，義烏指數成功地先于宏觀經濟兩個月監測到了經濟拐點，印證了義烏指數的趨勢預警功能。不少市場商戶和采購商把指數作爲貿易采購中的重要參考依據，自覺地調節著企業的生産周期和存貨周期 。
在黃建洪看來，通過形成“義烏•中國小商品指數”，義烏正在由綜合批發市場、小商品市場向國際采購中心、品牌市場快速轉變，也正在從“買全國、賣全國”，到“既買全國也買本地、既賣全國也賣全球”轉型。一提到義烏，就會與小商品聯系起來。
2月28日，“義新歐”中歐班列“台州號”在浙江省交通集團金台鐵路頭門港站正式啓程，駛向德國杜伊斯堡。圖/IC photo
爲什麽是義烏
義烏地處浙江中部、金衢盆地東緣，面積1105平方公裏。作爲一座真正建立在市場上的城市，義烏一直以發達的小商品貿易被外界所熟知。
2021年，義烏完成地區生産總值1730.16億元，增長11.6%，在全國GDP“百強縣”中排名第10。
新京智庫注意到，義烏近些年來一直是GDP“百強縣”前十的常客。在浙江省內縣級排名中，2021年義烏經濟總量在浙江省內僅次于甯波市下轄的慈溪市。
今年上半年，義烏實現地區生産總值882.1億元，同比增長6.5%。出口更是達到了2029.5億元，增長28.3%。
2021年金華市GDP爲5355.44億元，僅義烏一地就占據了金華經濟總量的32.3%。相比之下，義烏常住人口和市域面積分別僅占金華總人口的26.4%，面積的10%。
“用10%的土地，創造了金華32%的GDP，憑借發達的小商品貿易跻身全國縣域GDP前十”，這是義烏這座縣級市的時代注解。
義烏的過人之處還不止這些。
目前，這座人口不到200萬的縣級市內，已經有13個國家級産業基地，1個國家級經濟技術開發區、1個省級産業集聚區，2.67萬家工業企業，並湧現了一批行業“單打冠軍”，其中無縫內衣産量占全球的30%、全國的80%。
産業的集聚化發展特征明顯。
拿聖誕用品來說，每年12月25日是聖誕節，但距離這個節日前的數月時間，在“世界超市”的義烏，隨處可見聖誕樹、聖誕襪、聖誕棒、聖誕服飾等相關産品。
新京智庫了解到，義烏是全球最大的聖誕用品集散地，據不完全統計，目前僅國際商貿城經營聖誕用品的店鋪就超800家。
每年6-9月，全世界三分之二的聖誕用品會從義烏送往歐美等國家。
黃建洪表示，經過數十年的發展，義烏在組織形態上已經從“商貿集散”向“産商貿一體”方向升級，爲此著力建設好強有力的産業園支撐便成爲其中的關鍵。
“這樣的産業園，本質上是從初期的初步要素集聚、設廠開店逐步轉變爲産業集群化方向發展，將作坊與鋪面逐步轉變成爲以工爲基、工商互動、貿旅融合的現代經濟。” 黃建洪說。
義烏海關的數據顯示，今年上半年，義烏進出口總值高達2222.5億元，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合計進出口836.1億元，對《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系協定》(RCEP)成員國進出口374.0億元。
值得關注的是，在海運和航空不占優勢的背景下，義烏也在努力打造具備自身特色的國際物流中心。
義烏市市場發展委一位副主任告訴新京智庫，義烏物流業與小商品市場相輔相成，共同發展。一直以來，義烏把現代物流業作爲基礎性、戰略性産業進行培育，在深化甯波舟山港“第六港區”建設的同時，借力拓展國際航空貨運網絡，深化與上海、杭州、廣州等機場合作，開發陸空聯運、空空中轉等更多的國際航空貨運産品。
大風起于青萍之末，義烏如何逐步發展成爲“世界超市”，其成功的秘訣在哪裏？
周清傑認爲，這是當地尊重小商品貿易自由發展的結果。在崇商氛圍下，企業家可以敏銳抓住潛在市場機會，“在這樣的市場環境下，一個紐扣、一個打火機都可以做成一個上億的産業。”
黃建洪也給出了同樣的觀點，他告訴新京智庫，義烏發展能夠走出“中介型市場”“草根經濟”，極其重要的一點是能夠在充分尊重價值規律和市場機制的基礎上，讓政府的規劃助推功能發揮到恰到好處。
經過多年的發展，在“小商品、大市場”的發展邏輯下，義烏經曆了從起初的鄰裏間“用紅糖換取雞毛”，到去全國各地進貨拿回義烏售賣，再到義烏小商品市場成爲了全球小商品的“聚寶盆”的蝶變。
這對一座縣市級來說，確實非常難得。
撰稿/新京智庫研究員 查志遠
編輯/李潇潇
校對/吳興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