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非洲收購象牙後，他們將裝有象牙的木箱夾藏于貨櫃內，櫃門端以柳按木板作爲掩飾，爾後打通海關關系走私入境，交由同案人負責在國內銷售……2019年3月，廣州黃埔海關破獲了“1·17”特大象牙走私案。經查證，走私團夥先後走私入境象牙共計20.22噸，價值近十億元。
這起新中國成立以來查獲的數額最大的象牙走私案有新進展：中國裁判文書網日前公布的一份刑事判決書顯示，該案又有兩名被告人獲刑。其中一名是案發後逃往海外的團夥主犯陳某成，其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處沒收個人財産五百萬元。另一名從犯胡某強被判處有期徒刑五年，並處罰金十萬元。
此前的2020年12月29日，廣州市中級法院已對這起特大走私珍貴動物制品案中的陳某宗等17人作出一審判決，刑期分別從無期徒刑至有期徒刑二年不等，同時分別判處了相應的財産刑。
5月18日，紅星新聞記者從被告人陳某成的辯護律師處獲悉，一審宣判後，陳某成提出上訴，認爲法院在量刑方面沒有充分體現他主動回國投案自首和主動退繳違法所得的情形。目前，此案二審還未開庭。
中國裁判文書網公布了此案的判決書
海關關員發現可疑的貨櫃
木箱裏夾藏有象牙共4.46噸
1969年出生的陳某成，福建莆田人。南方周末此前報道中提到，陳氏父子的家鄉村鎮，遍布著豪華氣派的高樓私宅。陳家也是當地較早經商致富的家族。陳某成的小兒子陳某宗初中畢業後，就進入社會學著經商。
廣州市中級法院所作判決書中記載了陳某宗的供述。他回憶，2008年左右，他和父親陳某成在非洲加納認識了胡某強，當時胡某強在加納做陶瓷生意，他們住樓上樓下，是鄰居。2010年左右，他和父親離開了加納，去尼日利亞做木材生意。
不過，陳某成絕非單純做木材生意。2013年7月，黃埔海關原駐沙田辦事處關員在查驗進口木材時，發現了一批可疑的貨櫃。現場關員發現，這票申報爲刺猬紫檀的進口木材，不僅木材的品種不對，而且在貨櫃最裏面，夾藏有已經釘緊木板釘的木箱。
這些木箱是放在貨櫃的最裏端，而貨櫃的其他地方是用一根根的原木全部塞滿，從外面是看不出來的。經過海關關員的徹查，發現這些木箱裏夾藏有象牙。清點後發現這批通過貨運渠道夾藏的象牙共4.46噸。黃埔海關緝私局迅速介入並立案偵查此案，初步查明該批貨物的真實發運地爲非洲尼日利亞。
黃埔海關緝私局駐開發區辦事處分局緝私科一位警長曾接受央視采訪時說：“我們鎖定了進口這批木材的實際收貨人陳氏父子，也找到了他們准備收貨的木材經營部，但是當時該案的幾個主要犯罪嫌疑人非常警覺，都已經潛逃出境了。”
被查獲的走私象牙。圖據央視新聞
用混合發貨、試探性清關等手法
想讓象牙貨櫃順利走私到國內
據廣州市中級法院審理查明，從2013年起，被告人陳某成、陳某宗父子經密謀，在尼日利亞組織人員收購象牙原牙，采取將象牙原牙等珍貴動物制品包裝封存于木箱，將裝有象牙等物的木箱夾藏于貨櫃內，櫃門端以原木板作爲掩飾，通過海運走私到我國境內。
法院判決提到，爲逃避海關監管，陳氏父子采用將夾藏象牙原牙等物的貨櫃與正常裝載木材的貨櫃混合發貨、分批發貨、試探性清關、層層轉托他人報關等手法，來確保象牙貨櫃能順利走私到國內。
不過，這些手段沒能讓其蒙混過關。2013年7月4日，黃埔海關查驗發現，有兩個集裝箱的刺猬紫檀原木/粗方內夾藏有42個裝載象牙原牙的木箱。
經華南野生動物物種鑒定中心鑒定，箱內裝有象牙原牙1913根、重4451.693千克；象牙制品32件，重5.025千克；犀牛角2個，重7.57千克。象牙原牙及象牙制品均爲非洲現代象象牙原牙及其制品，犀牛角爲白犀牛角，非洲象、白犀牛被列入《瀕危野生動植物種國際貿易公約》附錄I。上述物品價值共計3.7億余元。
陳某成在其供述中承認，4個貨櫃裏面夾藏了兩個貨櫃象牙，是他和浙江老板商量好，從非洲購買之後准備進口到國內來進行銷售的。這兩個貨櫃的象牙是他們一起合資購買的。
“由我負責在非洲那邊收購象牙，並將象牙進口到國內。國內清關之後，就由他派人來接收象牙，並跟我結算400萬的貨款。”陳某成說，他在非洲需要收購多少象牙，就交代給兒子陳某宗去做。
父子倆被網上追逃後仍未收手
海關總署部署成立專案組
4.46噸象牙被海關查獲及面臨網上追逃，這些並未令陳氏父子徹底破産和收手。南方周末此前報道中提到，在莆田老家，從2012年起，陳家開始新建祖宅。2013年案發時，七層祖宅的結構已經成型，突如其來的變故並未妨礙祖宅的建設——黃埔海關緝私局多年走訪發現，陳家在案發後仍對祖宅進行了豪華裝修，工程絲毫不受影響。
黃埔海關緝私局偵查處偵查二科一位副科長接受央視采訪時說：“2018年11月，我們得到一個消息，一個疑似陳某宗的人回到了國內，雖然他回國後深居簡出，不敢隨意活動，但是我們還是掌握了他們的行蹤，並成功將其抓捕歸案。”
陳某宗到案後，很長時間保持“零口供”。不過，海關緝私人員通過電子數據取證工作，發現該走私團夥自2013年案發潛逃境外後，仍然繼續從事走私象牙的非法勾當，而且涉案數量驚人。2019年1月，在海關總署的統一部署下，廣州黃埔海關緝私局成立“1·17”專案組。兩個月後，黃埔海關破獲了這起特大象牙走私案。
廣州中級法院在判決中描述，陳氏父子二人因2013年走私象牙被網上追逃後，仍夥同林某、蔡某共同出資，陳某宗負責在尼日利亞收購象牙，並運輸到新加坡；由蔡某負責從新加坡至我國安徽無爲縣的運輸和報關進口事宜；由林某負責將走私的象牙在國內銷售，所得贓款通過銀行轉賬至陳氏父子和蔡某掌控的銀行賬戶。
在海關“內鬼”的幫助下
藏有象牙的貨櫃通過煙台入境
據法院認定，2017年上半年，陳某成、陳某宗父子安排同案被告人胡某強等人在尼日利亞收購象牙原牙8289.05千克，封裝于67個訂制木箱和5個包裝袋內，並購買貨櫃，將裝有象牙的木箱夾藏于貨櫃內，櫃門端以柳桉木板作爲掩飾，伺機走私入境。
2017年8月3日，上述貨櫃從尼日利亞經新加坡運至韓國釜山港後，通過海運進入我國山東煙台。同案人蔡某將貨櫃交由通關團夥同案人叢某軍等人通關。
對于叢某軍的身份，南方周末此前報道中提及，叢某軍是煙台海關負責後勤的一位科級幹部，自幼在海關大院長大，合夥經營著一家商貿公司，其父親是紀檢幹部，母親在海關也是很有影響力的退休人員。從2012年起，他總計爲蔡某代理了23票進口木材，並收取高額清關費。他在口供中表示，自己也覺得蔡某的貨物可能有問題，不然不可能付那麽高的清關費。
據廣州中級法院判決中描述，叢某軍于2017年8月8日，通過同案人將藏有象牙的貨櫃內貨物僞報爲原産國馬來西亞的非端部接合紅柳桉木板材，向煙台海關申報一般貿易進口，從而走私入境。隨後，蔡某安排人將該象牙原牙貨櫃運至安徽無爲縣一家電纜舊廠內予以藏匿。該批象牙原牙價值3.4億余元，同年11月被同案人拆櫃後予以銷售。
這次順利通關後不久，2017年9月至12月間，陳氏父子與蔡某、林某又故伎重施，再次共同出資收購象牙原牙，封裝于62個定制木箱內，伺機走私入境。2018年2月，叢某軍也沿用上次的辦法幫忙通關。
三次象牙走私涉案達10.2億余元
不過，第二批走私入境的象牙並未像上一次能順利銷贓。因爲從2018年1月1日起，我國全面禁止國內象牙商業性加工和銷售活動。“滯銷”一年後的2019年3月30日，蔡某、林某等人來到藏匿貨櫃的電纜舊廠，對該貨櫃內的象牙原牙進行拆分，並計劃運往陳某成指定地點前，被黃埔海關緝私局當場抓獲。貨櫃及象牙原牙也被扣押。
經檢驗和鑒定，被扣押的貨櫃內夾藏象牙原牙共計2748根，重量共計7481.77千克，均爲非洲現代象象牙原牙，價值3.1億余元。
法院判決中摘錄了陳某成的供述。他在供述中承認，海關2019年查獲的兩個貨櫃象牙，重量是7460公斤和8289公斤，這兩個貨櫃的事情都是和他有關系的，因爲他是三個股東之一。
廣州市中級法院認定，陳某成系該犯罪團夥主要成員，參與策劃並組織實施了2013年7月1日走私進口4451.693千克象牙原牙、走私進口象牙制品32件共計5.025千克、走私進口犀牛角2根共7.57千克；2017年8月8日走私進口8289.05千克象牙原牙；2018年2月3日走私進口7481.77千克象牙原牙。共參與走私珍貴動物制品價值共計10.2億余元。
法院查明，胡某強受陳某成父子的雇請，在明知收購、裝箱、發運象牙是違反法律的行爲，爲了謀取非法利益，仍按照陳氏父子的安排，在非洲尼日利亞夥同其他同案人非法收購、裝箱、藏匿、發運象牙。負責聯系當地人將象牙裝箱後夾藏在貨櫃內並填寫貨運提單，參與走私珍貴動物制品價值6.5億余元。
回國自首主犯一審被判無期徒刑
上訴認爲量刑時未充分體現其自首等情形
中國裁判文書網公布的該案判決書顯示，2022年3月29日，廣州市中級法院對該案作出一審判決：被告人陳某成犯走私珍貴動物制品罪，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處沒收個人財産500萬元；被告人胡某強犯走私珍貴動物制品罪，判處有期徒刑五年，並處罰金10萬元。
根據2021年黃埔海關發布通告，2019年7月，通過國際刑警對陳某成發布紅色通報。海關緝私部門對其持續開展追逃工作，在公安部、外交部相關部門的積極協調下，通過中國-馬來西亞雙邊警務合作機制，2021年1月，潛逃馬來西亞的陳某成被迫回國投案。此外，胡某強是該案的主犯之一，負責在非洲收購象牙、夾藏後發運至國內，案發後一直在逃，之後通過國際刑警渠道追逃，2020年12月，胡某強在入境時被加納執法部門抓獲。2021年3月，在外交部、公安部、民航局相關部門的全力協助下，海關總署迅速派出工作組赴加納執行境外押解任務，在我相關駐外使(領)館的大力協助下，與加納執法部門辦理了嫌疑人胡某強的移交接收手續並將其押解回國。
對于陳某成的量刑，法院在判決中作了詳細闡述，第一，在本案走私犯罪中，陳某成起組織、指揮、協調作用，且他和兒子陳某宗在與同案人林某、蔡某合夥走私中享有三分之一的收益，在共同犯罪中起到積極、主要作用，是主犯，依法應當按照其參與的全部犯罪予以處罰。
第二，陳某成有主動回國投案，如實供述指控的主要犯罪事實的自首法定從輕情節，也有在本案審理階段主動退繳違法所得15萬元的酌定從輕情節。
第三，同案人的量刑情況。與陳某成共同實施走私價值10億多元象牙等珍貴動物制品犯罪的陳某宗，已被生效判決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産；而在2017年至2019年走私價值6.5億多元象牙的共同犯罪中，地位、作用與陳某成接近的同案人林某，也被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産。
第四，陳某成在2013年因走私象牙等珍貴動物制品被通緝後，仍不悔改，繼續出資與林某、蔡某合夥實施兩宗走私象牙犯罪，犯罪情節惡劣，應予嚴懲。
廣州市中級法院認爲，綜合考慮上述量刑情節，僅因陳某成回國自首的法定從輕情節及在該院審理階段自願退繳違法所得15萬元的酌定從輕情節，尚不足以對陳某成的自由刑予以從輕處罰，仍應處無期徒刑，對其附加刑沒收財産刑則相較陳某宗、林某處以較輕的刑罰，即附加沒收個人財産五百萬元。辯護人提出的對陳某成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以下的量刑意見，理據不足，不予采納。
5月18日，紅星新聞記者向被告人陳某成的辯護律師確認，法院已在今年對此案作出一審判決。宣判後，陳某成提出上訴。辯護律師稱，陳某成對法院認定的事實沒有異議，上訴主要是認爲，在量刑方面，認爲法院沒有充分考慮他主動回國投案自首和主動退繳違法所得的情形。
紅星新聞記者 高鑫
編輯 陳怡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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