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常洪波

與家人已經十幾年未曾謀面的徐婉甯，以詐騙罪嫌疑人的身份站在法庭的被告席上。她的父親和姑姑坐在旁聽席上，卻是一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神色。

徐婉甯究竟做了什麽，使她從一個懵懂少女變爲階下囚，淪爲連親人都厭棄的犯罪嫌疑人呢？

1萬元“賣掉”出國名額

2006年，徐婉甯剛滿20歲。從濟南某專科學院畢業後，她憑借流利的英文口語和過硬的專業知識，順利通過了出國面試，獲得去阿聯酋務工的名額，這份工作收入頗爲豐厚。

從面試考場出來的徐婉甯看到與她一起來參加面試的閨蜜吳曉凡躲在角落裏偷偷抹眼淚。原來吳曉凡面試發揮失常，錯失了出國機會。“如果誰能把出國名額讓給我，我甯願把半年生活費全送給她。”吳曉凡在考場外懊惱地說道。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徐婉甯動起了心思。

徐婉甯課余時間一直在網絡上觀看“成功學”視頻教程，還結識了“成功學導師”崔慶宇。據崔介紹，他的很多學員都跟著他炒期貨、外彙，不到一年就賺到了人生的第一個100萬。暴富事例讓徐婉甯那顆夢想迅速變身“白富美”的心躁動起來。

2006年暑期，吳曉凡頂替徐婉甯的名額，如願以償去阿聯酋工作了，而徐婉甯懷揣著吳曉凡給她的1萬元錢，到北京投奔“人生導師”崔慶宇，開始學習炒期貨。令徐婉甯始料未及的是，複雜的金融知識和煩瑣的操作手續，讓從未接觸過金融領域的她應接不暇。很快，徐婉甯的1萬元消耗殆盡，換來的只是幾份尚未到期的期貨合約。

“小徐，創業的路上不怕萬人阻擋，就怕自己投降！以後你就會明白，你今天所流下的汗水和淚水，他日都將成爲鑽石般的回報！”聽著崔老師激情澎湃的演講，徐婉甯馬上又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起來。可是，炒期貨需要資金，如今她手頭空空如也，一個剛畢業的學生到哪裏弄錢呢？

爲了暴富“坑至親”

一個人如果過度癡迷于追求財富，往往會陷于不義。2006年秋，徐婉甯給父親徐友亮打電話，稱其就讀的學校與新加坡國立大學搞交流，她獲得出國留學的名額，需要5萬元學費。徐友亮是個果農，多年來靠賣蘋果爲生，膝下只有這麽一個女兒，所以對徐婉甯寵愛有加。聽說女兒要出國留學深造，這是“天大的好事”，即便手頭緊張，他也要想盡辦法傾囊相助。他將自己多年賣蘋果攢下的5萬元錢全部給女兒彙了過去。徐婉甯則一頭鑽進了炒期貨的“暴富”夢中。

時間到了2008年，兩年來徐婉甯爲了不讓家人知道她沒有出國，對外一直自稱“吳曉凡”，其間她炒期貨有賺有賠，基本上處于收支平衡的狀態。雖然沒賺到什麽錢，可徐婉甯花錢的本事倒是學了不少——終日出入娛樂場所，喝酒、K歌、蹦迪、打台球……因此，她經濟上逐漸入不敷出。

無奈之下，徐婉甯到北京的一家咖啡廳應聘做翻譯，憑借較高的外語水平，逐漸獲得了領班的認可與賞識。在工作中，徐婉甯認識了許多炒外彙的人，很快便覺得炒外彙是能讓自己一夜暴富的行當。不過，炒外彙需要大量資金，此時的徐婉甯只不過是“北漂”中的一名“月光族”。于是，她故伎重施，打電話給父親慌稱自己拿到了新加坡綠卡，辦手續需要費用。

此時的徐友亮已經拿不出多少錢了，斷斷續續給徐婉甯彙去7000元。眼見父親的血汗錢被自己榨幹，徐婉甯非但沒有悔意，反而把主意打到了親姑姑徐友香的身上。

1995年，徐友香與丈夫潘文斌雙雙下崗，回老家承包一塊地辦起養殖場。經過多年的辛苦打拼，養殖場辦得有聲有色。到2003年徐婉甯上大學之前，徐友香夫婦在市區買了新房，還開上了寶馬車。所以在徐婉甯的印象裏，姑姑、姑父是自家親戚中的有錢人。

2008年8月，徐婉甯給徐友香打電話，稱其在新加坡上學期間要到美國加州大學進修4年，需要學費60萬元。因爲是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親侄女借錢，徐友香沒有任何懷疑，但由于當時手頭流動資金有限，便只給徐婉甯彙去48萬元。

就在徐婉甯收到錢要開始炒外彙時，全球金融危機爆發，一些國家開始出現嚴重的經濟衰退。徐婉甯在一次聚會上認識了“資深外彙分析師”李福海。李巧舌如簧地向她傳授炒外彙的經驗：“眼下的金融危機對外彙市場影響並不大，只要做交易的人認清形勢、看准方向，無論漲跌都有獲利機會……”

李福海的話無疑給徐婉甯吃了一顆定心丸。可她發現炒外彙要想快速獲利，就必須將信用額度操作的杠杆調高，這意味著必須在銀行賬戶裏存入一筆保證金。她想：“反正姑姑家有錢，借10萬也是借，借100萬也是借。”于是她再一次撥通了徐友香的電話，謊稱自己在新加坡認識的一位山東籍老太太去世了，遺囑指定讓她繼承巨額遺産，但是按照新加坡的法律規定，繼承遺産前需要交遺産稅。聽到徐婉甯焦急的口氣，徐友香沒跟家人商量，又給徐婉甯彙去40萬元。

然而，收到姑姑彙款的徐婉甯並沒有急著炒外彙，而是用這筆錢改善了自己的生活——新手機、新衣服、新首飾、名牌包……據徐婉甯的朋友崔小雨回憶：“當年認識她時，給我的感覺是光鮮亮麗的成功人士，真想不到她欠別人錢。”

愈陷愈深的未婚媽媽

2009年，徐婉甯與比自己大18歲的李福海的感情迅速升溫，同居並生下一個女兒。她更加不敢與家人聯系，養育孩子的巨大花銷使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力，而沒有穩定工作的李福海也手頭拮據。無奈之下，徐婉甯先後編造“在美國生病需要治療費”“跟新加坡老太太家屬打遺産官司”等理由，向姑姑借款94萬元。

雖然徐婉甯已爲人母，卻依然對一夜暴富念念不忘。除了維持一家三口的日常花銷外，徐婉甯將大量資金一股腦投入外彙市場，但由于缺乏風險意識與合理的操作手段，很快便賠得血本無歸。

由于一直賺不到錢，病急亂投醫的徐婉甯再一次找到“人生導師”崔慶宇。在崔的帶領下，徐開始涉足“澳門博彩業務”。由于剛開始賺了一些錢，崔慶宇便趁機鼓動徐婉甯發展下線，這樣她便可以從中抽取提成。幾年下來，徐婉甯雖然賺了一些錢，但離償還親人的債務依舊相去甚遠。幾近瘋狂的徐婉甯決定加大投入，孤注一擲，一再編造“打官司需要繳納訴訟費用”“聘請律師”“給法官送禮”等各種理由，向徐友香借款。

在博彩中，徐婉甯發現自己總是輸多賺少，幾十萬元現金往往不到一個月就打了水漂。此時的徐婉甯已經如同輸紅了眼的賭徒，用一個接一個謊言，去圓自己之前撒下的彌天大謊，經濟上則拆東牆補西牆。

經查，2008年8月至2018年5月期間，徐婉甯先後以出國留學、治病、打涉外遺産繼承官司等種種理由，騙取其姑姑徐友香共計人民幣480余萬元。

檢察官發現案中案

2018年，距離徐婉甯上次回家已經過去十多個年頭，其間她不定期打電話回家借錢，卻從來不提還錢，也從未回家，這逐漸引起家人的懷疑。

2018年8月，徐婉甯的父親和姑姑、姑父提出要一起去新加坡看望她，這讓壓根沒出國的徐婉甯慌了神。幾經勸阻無效後，她索性換掉手機號，玩起人間蒸發。最後，在徐婉甯姑父的提議下，一家人到當地公安局出入境管理部門查詢，才發現徐婉甯根本沒辦理過出國護照，三人隨即向公安部門報案。

2019年8月29日，犯罪嫌疑人徐婉甯在煙台汽車總站附近被煙台市公安局機場分局民警抓獲歸案，同日，因涉嫌詐騙罪被招遠市公安局刑事拘留，9月12日被招遠市人民檢察院批准逮捕。2019年11月12日，該案被移送招遠市人民檢察院審查起訴。

主辦該案的檢察官發現，徐婉甯自2009年開始在崔慶宇的帶領下，涉嫌參與洗錢、賭博和非法吸收公衆存款等犯罪活動。在最初的訊問中，徐婉甯承認騙取徐友香錢財的犯罪事實，但對涉嫌參與其他犯罪活動拒不交代。

爲了進一步查清案件事實，檢察官根據線索，先後在建設銀行和工商銀行調取了徐婉甯男友李福海的銀行轉賬記錄，發現李福海賬戶有過500余萬元資金流轉，而李福海對此毫不知情。通過調取銀行視頻監控可見，每次持李福海銀行卡辦理業務的人就是徐婉甯。

在鐵一般的證據面前，徐婉甯不得不交代了自己參與非法吸收公衆存款的問題。“我用李福海的賬戶吸收了下線五六百萬元資金，把錢轉給崔慶宇，他再把錢轉給上線到澳門賭場洗錢……李福海只知道我用他的賬戶轉過錢，具體這些錢用來幹什麽他並不清楚。”

目前公安機關已對犯罪嫌疑人徐婉甯、崔慶宇涉嫌非法吸收公衆存款罪立案偵查，同時將有關線索向公安部報備，該案正在進一步調查處理中。

2020年6月15日，徐婉甯詐騙案進行了公開審理。公訴人指控被告人徐婉甯詐騙親屬財物，數額特別巨大，其行爲已觸犯《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六十六條之規定，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應當以詐騙罪追究刑事責任。2020年7月28日，徐婉甯以詐騙罪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六個月，並處罰金4萬元。徐婉甯當庭表示認罪，不上訴。

檢察官說法：詐騙近親屬是否犯罪

徐婉甯分別以不同理由和借口從其親生父親和姑姑處騙取了近500萬元。本案辦案檢察官表示：根據《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詐騙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幹問題的解釋》第四條相關規定：“詐騙近親屬的財物，近親屬諒解的，一般可不按犯罪處理，確有追究刑事責任必要的，具體處理也應酌情從寬。”具體到本案當中，犯罪嫌疑人徐婉甯詐騙其姑姑的錢財，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一百零八條第六項之規定，“近親屬”是指夫、妻、父、母、子、女、同胞兄弟姊妹。所以，徐婉甯的姑姑並不屬于法律意義上的“近親屬”，且徐婉甯詐騙數額高達480余萬元，屬于數額特別巨大，案發後這部分贓款也未退贓，故此檢察機關以詐騙罪追究其刑事責任。

（本文中涉案人物均爲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