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美電競圈最近有個大瓜,和“黑人的命也是命”運動呼應,本質都是弱勢群體緘默已久的爆發,都是處于懸殊地位、面對強權自下而上的反擊——對性侵犯的控訴。
但隨著局勢升溫,運動愈演愈烈,很有可能將這場正義的行爲,演變成極權氛圍下的獵巫狂歡。
這事的導火線,還得從一位玩《命運2》的Twitch(國外知名遊戲直播平台)主播SayNoToRage說起。前段時間,有位不知名的網友,在推特吐槽某位《命運2》的高玩是個人渣,“但人們不知道他們幹的缺德事”。
然而,這個並沒有指名道姓的推特,卻引發了控訴SayNoToRage的高潮。之後,就有5位女網友現身響應,發推特立證SayNoToRage有越界、性騷擾的行爲,而且還越做越過分。
SayNoToRage
盡管SayNoToRage在隨後的視頻中否認這些指控,但他的Twitch頻道被封禁了,風評也直線下降。
在此之後,短短兩三天的時間,就有三百多位遊戲行業的從業者,在推特上分享自己被侵犯的遭遇。
在“黑人的命也是命” 的聲勢下,一場反性侵的洶湧浪潮也在海面上醞釀。
最早受到沖擊的是刀圈。
事情發生在上個月21號,一位女Dotaer(Dota玩家)在推特上發文,稱自己遭到某位知名解說的性騷擾。
說是在Ti7賽後派對上,有一位解說喝醉了酒,一個勁地說胡話,並且一直拉著她的手不讓走。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擺脫糾纏。剛脫身,又有一個人主動上前求愛,甚至還當場脫衣服。她傻了,不知道該怎樣應對,幸好她一個剛結識的朋友看到,及時過來幫她脫困。
她形容自己像一頭被汽車用遠光燈照射的鹿,待在原處渾然不知所措,也直言討厭這種“捕獵”的情景,覺得自己受到了屈辱。最後呼籲,如果(所有人)目睹了類似的情況,請幫助那些受害者。
不過這事遭到網友的質疑,認爲她沒有指名道姓,可能只是爲了求關注。很快,有兩位當時參加過派對的女玩家證明此事確實存在。
一位Coser聲援她說,的確在Ti派對上看到了一個臉色難看的姑娘,因爲有個男的對她動手動腳,她把姑娘拉到身邊後,特意陪她跳了一段舞。結果那個男的非常生氣,他朋友還過來警告她說別多管閑事。另一位名叫Moxxi的主持人表示贊同,說“很多姑娘都警告我‘別靠近那個家夥,他是個變態’,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經上過警告名單。”
這事才定性。
中間爲Moxxi
可能是被問煩了,女Dotaer直接爆出了性騷擾她的涉事解說——GranDgranT。強調雖然沒有傷害她,但所作所爲確實讓她感到惡心。
這事鼓舞了其他受害者。另一位名叫Wickedscosplay(以下略稱Wickeds)的女網友,也在推特上發長文指控GranDgranT曾經性侵犯過她。
文章很長,裏面敘述的事發生得比較久遠,大概六年前,在Ti4(第四屆DOTA2國際邀請賽)期間,當事人Wickeds與GranDgranT相識。倆人交談甚歡,在GranDgranT盛情邀請下,Wickeds決定跟他和他的朋友們,一起去酒吧喝酒。
觥籌交錯間,大家都喝醉了,Wickeds也不省人事,在她醒來之後,發現自己全身赤裸,內衣內褲被扒下,而GranDgranT則一絲不挂的睡倒在旁邊。
Wickeds頭暈目眩,想不起當晚發生了什麽。她艱難走進衛生間,坐在馬桶上哭泣,突然間感覺到了不對勁——腹部有異感。她從腹股溝往下摸索,慢慢拿出了一個衛生棉——這意味著昨晚還在生理期的她,並沒有和GranDgranT發生什麽。
但她不確定,離開他們之後,這件事就像噩夢一樣每日每夜纏繞她。直到六年之後,她才明白自己是個受害者,決定曝光GranDgranT的所作所爲。
Grant就是GranDgranT
如果之前還只是騷擾的話,那Wickeds曝光的事,就算性侵犯了(輿論方面)。GranDgranT反應不可謂不快,二話不說,先道歉三連,隨後宣布永久退出DOAT圈。
EG戰隊也迅速和GranDgranT解約:
刀圈“死”了一個解說,本來這事要結束了,可有意思的,又一名知名解說Tobiwan“自爆”,此人在GranDgranT事件上,正義凜然地發表了一番言論,結果求錘得錘,被網友們錘“死”了。
在Tobiwan轉推說完“不要成爲參與者,更要保護受害者”後,他的評論下有位網友直言不諱,“你也不是個好東西,少在那賊喊捉賊”。
不知道爲什麽,Tobiwan選擇了誠懇的道歉,大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之意。“我知道我不無辜,但我要感謝我的朋友們幫我變得比以前更好了。”
不過看回應,怎麽看都像自己錘自己,變相承認做了什麽事。
而且開頭那位曝光GranDgranT性騷擾她的女Dotaer,也在斥責Tobiwan“不配和受害者站在同一邊”,因爲他本身就是性騷擾的慣犯。
Tobiwan慌了,不久就把轉推刪了,並承認自己以往有一些不好的行爲,願意贖罪。先不管是不是真心的,但真換來了“實錘”。
一位社區畫師botjira在留言中曝光了Tobiwan此前的惡行,稱她曾經在新加坡的旅館,差點被他強奸。
一石激起千層浪,一位名叫Meruna的知名COSER(也稱爲cosplayer)也在推特上發表了一篇長文,聲稱自己18歲的時候,在明確表示拒絕的情況下,仍然被Tobiwan強迫發生了關系。
“強迫發生關系”,在女方的語境下等于變相說強奸,性質一旦變了,那事可就鬧大了。而且文中還強調,Tobiwan和她在一起之前,講過“您認爲我有幾英寸?”的葷段子,但當時只是個小女孩的Meruna,並不懂這些梗,也不懂得如何拒絕雙方的暧昧。
很快,Tobiwan對此次指控做出了回應。面對社區畫師botjira的“差點被強奸”,Tobiwan解釋,他確實在新加坡的一場活動中與她相遇,但在一次公寓見面期間,他會錯了意,試圖向她靠攏,搞得雙方非常尴尬,女方也火急火燎離去。
而面對“強迫發生關系”的Meruna。Tobiwan辯稱自己和她是戀情關系,Meruna多次住在他家,並且多次自願發生了關系,雖然後來分手了,但雙方仍然保持朋友關系,而且她也同意了。
隨後,針對Tobiwan的回應,Meruna一一進行了反駁。這一次透露的細節比較多,比如未經過她的同意,Tobiwan強行讓她觸摸自己的下體等。
雙方你來我往搞得很熱鬧。但確鑿的證據,女方很難拿出來,因爲這事發生的實在太久了,2011年的事。
事情鬧大之後湧進了一群吃瓜群衆,他倆都有支持者,有人認爲Tobiwan是利用女孩的不谙世事,誘導她做不可描述的事。有的人則認爲,這只不過雙方暧昧期間鬧出的不愉快,多年之後,女方進行的報複。
但不管怎麽爭論,Tobiwan承受了後果,關于他的Ti10本子語音包被V社緊急刪除,平台也將他解約,Meruna男友、Tobiwan的現搭檔也宣布不再與他合作,甚至是在Ti賽場上露過臉的解說,都自發聲援Meruna。
霎時間,一個光鮮亮麗,刀圈擁有廣泛人脈的知名解說,被一條“強奸”的控訴打入深淵,成爲了一只人人喊打的老鼠。
隨著一紙聲明,Tobiwan留下“DOTA曆史不再有我”的悲戚回音,徹底告別這個舞台。
以上三起事件,只不過是最近遊戲圈中,衆多性侵指控的小浪花。不僅在解說圈,還有爐石圈的紫之幻神Purple,也被一位爐石電競從業者發長文控訴,兩年前,Purple趁她難過的時候,想將她推倒。
這事引起了熱議,最終Purple被Liquid戰隊解約,名額暫時被Sjow代替。
再往後看,《刺客信條:英靈殿》創意總監Ashraf Ismail,也因爲婚內出軌被迫退出了開發團隊;《異域鎮魂曲》編劇Chris Avellone被曝對女性有性騷擾舉動,雖然證據未被證實,但仍然被《消逝的光芒2》合作方Techland終止了合作協議,等等等等。
最近關于遊戲圈“性侵”、“性騷擾”的醜聞越來越多,有人覺得奇怪,爲什麽突然之間,遊戲圈的變化這麽大?實際上,這只不過是社會運動,泛化到遊戲領域的正常操作,而這背後的一切,都和一個叫MeToo的運動有關。
MeToo運動肇始于哈維·韋恩斯坦性侵案。
哈維·韋恩斯坦是韋恩斯坦電影公司的老板,也是好萊塢說一不二,幾乎壟斷資源的大佬。2017年10月,《紐約時報》披露韋恩斯坦魚肉衆多好萊塢名媛,幾十年來利用不對等的權利,脅迫女星與之發生肉體關系。
醜聞曝光後,不斷有受害者發聲,指控韋恩斯坦對她們的侵害。這件事影響非常大,光出面的女星就有六十多位,長長的一串名單中,還有很多熟人面孔。
隨著性醜聞事件的不斷發酵,女演員艾莉莎·米蘭諾無法再保持沉默,她在推特上寫道:“如果所有被性騷擾或侵犯過的女性都能發一條‘#MeToo’的狀態,那人們或許能認識到這個問題的重要性”。
米蘭諾的推特激起了女性的強烈共鳴,短短一天,“#MeToo”這個標簽就被使用超過50萬次。在臉書上,最初的24小時內,就有470萬人在1200萬個帖子中使用。根據統計,45%的美國人就有一位朋友使用此標簽。
此後,MeToo運動從事件中心的娛樂圈出發,以星星燎原之勢遍及影視界、音樂界、體育界、政界,甚至連科技界都有無數人響應。
運動勢頭高漲,一場以“#MeToo”爲短語、反性侵爲主題的女性平權運動,席卷了全球。無數名人政要身敗名裂,根據彭博社保守統計,運動發生的一年內,至少有425名社會名流被指控性騷擾。
不過,隨著運動的逐漸平息,公衆慢慢對此事産生了微妙變化,根據《經濟學人》的民調顯示,在MeToo事件發生後一年,有20%的美國人相信,誣告比未揭露的性侵更可怕,持這個觀點的人,相比去年多了10%。更有36%的美國人認爲,不應該爲20年前誰也說不清的性騷擾,丟掉現在的工作。
這場運動當然有好處,所有人都在鼓勵不敢發聲的女性發聲,把罪惡滋生之地暴露在陽光下,讓高高在上的達官顯貴知道了民意的可怕。但可惜的是,並非所有指控都是真實的,根據美國性暴力資源中心的數據顯示,性侵謊報率普遍在2%到10%之間。
這是極不正常的數據。而這場運動最大的問題,就是無法界定什麽是性騷擾什麽是性侵犯,又因爲取證的困難,極其依賴雙方當事人的證詞,容易陷入“羅生門”的處境。
與聽證會不同的是,社交媒體的屬性,往往可以放大控訴者的情緒,而大衆又容易被眼淚和情感俘獲,輿論的來勢洶洶,使得不同的聲音很難被聽見,“施害者”也由此失去發聲的機會,繼而被輿論審判,承受身敗名裂的後果。
顯然,在未拿出實際證據前,按有罪推定,並不符合程序正義。不過由于性犯罪的特殊性,當侵害事件發生時,往往存在不對等的權利關系,如果正常的上訴渠道無法發揮作用,依靠輿論也不失爲一種辦法。
需要警惕的是,當“劣幣驅逐良幣”的情況出現,當謊言更能吸引公衆的注意,損耗的不僅是社會同理心,還會讓公衆的積極性大打折扣、引起反感,等到類似事情再次發生,無疑會讓真正需要幫助的受害群體受挫。
所以,生硬的撩妹技巧是否算性騷擾、醉酒後的一夜情是否算性侵犯、情侶之間不舒適的交歡是否算強奸,這些定義模糊的地帶,亟需法律的撥亂反正,否則,將一切模糊地帶一網打盡,以矯枉過正的嚴苛姿態劃分界限,只會將男女雙方越推越遠,加劇分裂。
可見,這一次在遊戲圈發生的MeToo運動,只不過是將前幾年的場景,再還原一次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