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4日,巴塞爾藝術展VIP首日開放。這意味著今年的巴塞爾藝術展自疫情以來第一次回歸到其傳統舉辦的六月,並且人們已不再需要佩戴口罩以及進行核酸檢測,畫廊的數量也相較去年有小幅增加。
伴隨自今年4月起歐洲各國逐漸取消核酸檢測與疫苗護照的旅行限制,以及威尼斯雙年展與即將開幕的卡塞爾文獻展等一系列藝術盛會的依次舉辦,歐洲的藝術活動正在恢複原有的活力。根據國際航空運輸協會(IATA)六月發布的數據顯示,自今年4月起,國際客運也已強勁複蘇,相較2021年同期需求增長78%。
巴塞爾藝術展展覽現場,2022
巴塞爾藝術展展覽現場,2022
Leonardo Drew作品在巴塞爾藝術展“意象無限”單元現場,2022
Andrea Zittel,《A-Z Personal Unifrms, 2nd Decade: Fall Winter 2003–Spring/Summer 》(2013)在巴塞爾藝術展“意象無限”單元現場,2022
今年3月,巴塞爾藝術展宣布將于10月在巴黎臨時大皇宮(Grand Palais éphémère)以首屆Paris+藝術博覽會取代在該地舉辦的傳統博覽會Fiac,在藝術世界引起震動。今年1月,巴塞爾藝術展母公司MCH集團宣布對新加坡ART SG博覽會的主辦方“Art Events Singapore”進行再投資,購買其15%的股權。
這一系列的擴張可追溯至2020年傳媒大亨詹姆斯·默多克(James Murdoch)的投資公司Lupa Systems向巴塞爾藝術展母公司MCH集團注入4800萬瑞士法郎(4600萬歐元)的資金,這在很大程度上維持了巴塞爾藝術展的穩定性。根據瑞士媒體Basler Zeitung上周的報道,金融公司XanaduAlpha最近再次對收購巴塞爾藝術展産生興趣,並已向MCH提供約2億瑞士法郎(1.92億歐元),用于購買瑞士巴塞爾70%股份,盡管MCH的一位發言人稱,其“絕對無意出售巴塞爾藝術展”。
巴塞爾藝術展展覽現場,2022
今年的巴塞爾藝術展除去包含234家畫廊的主單元“藝廊荟萃”(Galleries),“藝創宣言”(Statements)、“意象無限”(Unlimited)、“城藝之旅”(Parcours)、“策展專題”(Feature)、“光映現場”(Film)、“與巴塞爾藝術展對話”(Conversations)等衆多單元共同在巴塞爾連接起牽動整座城市的藝術對話,並依然延續自疫情以來采取的實體結合數字的混合形式,擴大其輻射全球的影響力。
向已故美國概念藝術家勞倫斯·韋納(Lawrence Weiner)致敬的大型地面裝置《Out of Sight》在大型公共廣場Messeplatz呈現
在本次博覽會中,由新老代際藝術家對話構成的群展展位成爲不容忽視的特點。新興藝術家的作品不再僅出現于年輕畫廊的展覽中,同樣成爲衆多老牌畫廊的推動對象。而高昂的國際運輸費用也使衆多畫廊選擇聚焦創作于歐洲或者小尺幅便于運輸的作品,以降低參展成本,這在參展的中國本土畫廊中,則反映爲聚焦于生活與工作于海外的藝術家的創作。與逐漸恢複的全球旅行相比,中國嚴格的出入境政策依然使本次博覽會難以見得中國藏家的身影。新的國際藝術市場格局也正在變化與孕育之中。
美股三大指數的大幅收跌使中斷了三年參與的美國藏家重新回到巴塞爾藝博會的現場。許多銷售在博覽會開幕前已經發生。盡管受到宏觀經濟下行的影響,但豪瑟沃斯畫廊聯合總裁馬克·佩約特(Marc Payot)表示,“巴塞爾藝術展已經全面回歸,而且狀態很好。”在博覽會開幕的最初幾小時裏,豪瑟沃斯畫廊賣出了價值7500萬美元的作品,其中包括路易絲·布爾喬亞的大型蜘蛛雕塑,以4000萬美元的價格售出。
豪瑟沃斯畫廊展位現場 攝影: David Owens
然而市場正在重新調整的迹象已經顯現。由于中國依然嚴格執行的出入境政策,在本次巴塞爾藝術周中,很少亞洲藏家的身影,盡管部分藏家選擇由其來自歐洲的顧問代替自己出席。
高古軒首席運營官安德魯·法布裏肯特(Andrew Fabricant)則表示其發現了“更廣泛的藏家組合”。“一個巨大的變化正在發生,這是與以前不同的一代人”。與此同時,新一代的藝術家們也正在市場上掀起風暴,新興的紅籌股藝術家甚至似乎已經占據博覽會傳統藍籌股們的位置。
高古軒畫廊展位現場 攝影: Sebastiano Pellion di Persano
Daniel Templon畫廊的執行董事Anne-Claudie Coric說,她的畫廊已經“預見了市場的這種輕微變化”,今年更加“專注于藝術家之間的代際對話”。而這也成爲巴塞爾藝術展衆多參展畫廊的選擇。
Daniel Templon展位呈現的作品既包括來自吉姆·迪恩(Jim Dine)、朱爾斯·奧利茨基(Jules Olitski)、愛德華與南希·肯尼霍茲(Ed and Nancy Kienholz)等美國知名藝術家的曆史性創作,也包含凱辛德·威利(Kehinde Wiley)、比利·贊格瓦(Billie Zangewa)、奧馬爾·巴(Omar Ba)三位“年輕的、全球化一代的”非裔藝術家的作品。“這三位藝術家都非常了解西方藝術史,但他們的足迹遍布非洲並面對著特殊的挑戰”,Coric說。在展位上,奧馬爾·巴的作品《Something happened 1》(2022)以約15萬美元售出,鹽田千春的作品以9萬至30萬歐元售出,比利·贊格瓦的作品以10萬美元售出。
裏森畫廊展位現場
裏森畫廊總監格雷格·希爾迪(Greg Hilty)表示,畫廊正在擴大其關注的範圍,在其抽象藝術家名冊上增加更多具象藝術家的名字。6月初,裏森畫廊宣布代理以創作大型當代具象繪畫而聞名的藝術家喻紅,呈現其作于2020年,受美國BLM運動影響完成的繪畫《方向》。裏森畫廊在今年宣布代理的藝術家李然、傑克·皮爾森(Jack Pierson)的作品同樣在展位呈現,三者的作品分別在開幕日以3.2萬美元、22萬美元與22.5萬美元售出。
同樣來自中國的女性藝術家周力的大尺幅創作在科林畫廊(Kerlin Gallery)的展位上呈現。《桃花源:水與夢之一》(2022)是藝術家周力遊心于道之作,其作品與阿蓮娜 · 伊根(Aleana Egan)的金屬油畫、朵拉茜 · 珂拉絲(Dorothy Cross)的雕塑並置,共同喚起對人們對感性、柔韌與流動的體驗。
科林畫廊展位現場
高古軒在展位展出了畢加索創作于1953年,以其妻子富朗索瓦絲·吉洛(Fran?oise Gilot)爲主題的畫作,以及新加入畫廊的藝術家阿什利·比克頓(Ashley Bickerton)、喬丹·沃爾夫森(Jordan Wolfson)與瑞克·洛(Rick Lowe)的作品——這些藝術家的事業已經成熟,但市場發展相對不足。法布裏肯特表示,畫廊在VIP開幕式上已售出40余件作品,展出作品價格從50萬美元至畢加索的2000萬歐元不等。與此同時,佩斯畫廊在展位帶來的兩位在二級市場飽受追捧的明星洛伊·霍洛威爾(Loie Hollowell)的作品與艾德裏安·格尼(Adrian Ghenie)的作品標價分別爲45萬美元與180萬美元,二者均在博覽會開幕後的前兩個小時內售出。
傳統上,巴塞爾藝術展中新興與未被發現的藝術家都在博覽會二樓出現。在這裏,首次參展的Mariane Ibrahim畫廊展出了其代理藝術家的近期新作。其中,加納裔藝術家阿莫阿科·博阿弗(Amoako Boafo)的作品《Puppy Blankie》價格在2.5萬至40萬美元,在開幕當天銷售給了一位私人收藏家。博阿弗的市場在近年來迅速上升,這在很大程度上歸功于一系列拍賣會的推動,盡管這與藝術家的願望相悖。
Mariane Ibrahim畫廊展位現場
畫廊主Ibrahim指出,藝術市場的這種“權力轉移”對年輕畫廊來說是一種代價:“我們承擔著培養年輕藝術家的風險,而大型畫廊不需要換尿布。但他們同時與成熟的藝術家以及年輕的藝術家合作是很困難的——這就像在成人的飯桌與小孩的飯桌上同時擺上了座位。”
影響當下藝博會生態的另一個主要因素是運輸成本的飛升,Daniel Templon畫廊的Coric表示:“運輸成本在全球範圍內爆炸性增長,這意味著畫廊必須在運輸方面格外小心並使用策略,專注于我們在歐洲已有的作品”。
Hanne Darboven,《OST-West-Demokratie》(1983)在巴塞爾藝術展“意象無限”單元現場
在以展示大型裝置著稱的“意象無限”(Unlimited)單元,平面作品在今年占據了一定的比例,其中最小的作品來自墨西哥藝術家弗朗希斯·埃利斯(Francis Al?s)的一組微型畫,描繪了建立于世界各地的鐵絲網與封閉的邊界。埃利斯的代理畫廊主Peter Kilchmann說,這一系列繪畫作爲一整件作品,售價在150萬至200萬美元之間,他們被由一個箱子打包運輸至瑞士,這是一個“明顯的優勢”。
裏森畫廊的希爾迪表示,在運輸方面,每個人都變得“有點務實”。畫廊的一件作品是從上海運來的,運輸時間相當緊張。“我們不是在砸錢解決問題,但我們努力在每一種狀況中做到最好。”
Keith Haring作品在巴塞爾藝術展“意象無限”單元現場
正如巴塞爾藝術展全球總監馬克·斯皮格勒(Marc Spiegler)在開幕前的新聞發布會上指出的那樣,“現在仍然不是正常時期”。他補充道:“我們正處于大流行病的尾聲,並處于30年來的第一次歐洲陸地戰爭之中;這場悲劇的影響每天都在變得更加明顯。”
道瓊斯指數僅在今年就下跌了約20%,全球市場的下行以及加密貨幣的暴跌或許也在提示著人們:“新常態”或許會在不遠的將來受到考驗。
面對中國大陸與海外旅行受阻以及作品運輸價格飛升,此次在巴塞爾進行呈現的中國本土畫廊,也大多選擇了展示生活與工作于海外的中國藝術家們的新作。當這些創作聚集在一個處于後疫情時代、逆全球化已成趨勢的國際性博覽會中,藝術家對自身“身份”的追問與“離散”狀態在新作中進一步呈現。
香格納畫廊在展位呈現了目前生活與工作于倫敦的藝術家朱加與韓夢雲的雙個展,以兩代人的對話折射全球問題下個人與曆史記憶的共鳴。
香格納畫廊展位現場,左:朱加,《英國花園》,2019;右:韓夢雲,《潔淨與危險》,2022
在朱加創作于海外生活期間的畫作中,由主觀視角捕捉的日常行爲活動成爲當代社會、文化和意識形態下的現實景觀的映射。在“日常社交”和“老房子”兩個系列裏,藝術家的肖像明顯地在在場的同時隱退,形成連接過去與當下的主觀敘事中既融入又疏離的中空通道。
與朱加以個人生活爲原點展開,並彌散著鄉愁意味的敘事性創作相比,韓夢雲的作品工作于全球不同文化的交彙點,廣泛從佛教經文、古典詩歌及文學、印度和波斯細密畫、中國和日本的木版印刷典籍等衆多資源中汲取靈感,探索不同社會背景下的文化定義。
韓夢雲作品在香格納畫廊展位現場
對于有著完全不同的生長與生活環境的藝術家而言,身份有時是解決問題的良藥,有時是問題本身,有時似乎已然銷匿不再成爲問題,又或許只是化作幽靈從未散去。在空白空間于“藝創宣言”(Statements)單元呈現的王拓最新雙頻影像裝置《第二次審問》中,藝術家與審查員兩個看似相互對立的人物在一次圍繞“八九現代藝術大展”的重思與辯論中實現角色的相互轉換,藝術與政治的法則在揮之不去的曆史與新的社會現實中相互糾纏。
王拓,《第二次審問》,2022,雙頻錄像裝置(彩色,有聲,4K),24’28″,影像靜幀
在與巴塞爾藝術展同一時期舉辦的巴塞爾Liste藝術博覽會上,定居柏林的藝術家aaajiao在Tabula Rasa畫廊空無一無的呈現,則更加具有諷刺意義。這一名爲“離散作爲曆史”的展覽原計劃展出藝術家近年持續創作的“icon”與“landscape”兩個系列,以作爲藝術家對自身身份變遷與突圍的記錄,但受到上海自4月開始的封控政策的影響,原定參展的作品無法運出,但藝術家與畫廊最終仍決定按原計劃,將無法參展的作品以標示輪廓線的方式在展位呈現,同時配合線上展廳的展出。
Liste藝術博覽會Tabula Rasa畫廊展位
“這次我們堅持用一種缺席的方式去呈現原計劃的展覽方案,因爲我覺得這與我原本想表達的事情是一致的,那就是我的身份困境。我希望將這其中的逃離、抵禦和困難分享出來,或許更多人可以嘗試以這樣的方式找到一種生活的可能和改變的勇氣。”aaajiao說。
程心怡,《Date》,2021
在巴塞爾藝術展中,天線空間在展位展出了藝術家韓冰、關小、程心怡、李美來(Mire Lee)、Owen Fu、王伊芙苓韬程(Evelyn Taocheng Wang)和斯坦尼斯拉娃·科瓦奇科娃(Stanislava Kovalcikova)的作品,呈現來自與處于全球不同空間的藝術家們對各自生活、時代及文化的映射。在現生活與工作于巴黎的藝術家程心怡的作品《Date》(2021)中,程心怡用細膩的筆觸描繪了一個赴約相擁的瞬間,借此表達對彼此共存之意義的思量,以及對這種共存意義對于人類之意趣的深思。
在中國本土畫廊、藝術家、藏家大比例無法到場的海外博覽會中,這種缺席留下的空白一方面如同aaajiao在展牆留下的虛位以待的輪廓線,沒有人可以確定這其中的缺口何時能夠再次被填充,另一方面,留白也爲另一種到來打開了新的空間。如同程心怡的作品中一向一背的兩個人物,彼此身份模糊,而重要的或許只是相遇與溫存的此刻。
Liste藝術博覽會Vanguard畫廊展位現場
Vanguard畫廊在Liste藝術博覽會呈現韓國藝術家樸慶根的個人項目“當老虎還在抽煙的時代”。由于工作人員無法到場,由藝術家本人在場主持展位。自疫情以來,Liste的參展中國畫廊有所增多,這一定程度上是由于自2019年赴任Liste總監的喬安納·卡姆(Joanna Kamm)對中國以及中國畫廊主的拜訪。在接受《藝術新聞/中文版》采訪時,卡姆表示對中國畫廊主的付出印象深刻:“他們中的大多數由于旅行限制無法親自出席海外博覽會,但會委托自己信任的朋友與策展人、藝術家來代表自己。”
(文章來源于TAN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