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桂魚秋風鍍
編輯|語非年
喧囂至上的娛樂時代,高産電影成爲很多導演的畢生追求。
當年,劉鎮偉執導的《東成西就》僅拍攝一個月,就拿下了香港電影的年度票房冠軍。
而王家衛執導的《東邪西毒》,足足拍了兩年才剪輯上映,首映票房雖然慘不忍睹,但該片卻拿下了第一屆香港電影評論學會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編劇、最佳男主角大獎。
演員們都抱怨他拍的太慢了,張國榮、張曼玉等大咖更是畏懼跟他合作,有同行問他,他回答說:“做不好功課,我舍不得拍攝。”
實際上,王家衛的每一部電影都精雕細琢,從前期籌備到拍攝完畢,周期總是需要很久。
《2046》用了整整5年,《一代宗師》竟然用了10年。
這種精益求精的精神讓我們瞠目,而他不斷精進的執念更讓我們動容。
根據馬斯洛需求理論的原理,不斷精進是每個人向上的本能。精進讓我們的人生變得有意義,而精進的人生,始于刺激,陷于理想,忠于自我,癡于自律。
而王家衛,正是這麽一個不斷精進的人。
始于刺激
那一年,王家衛出生在上海灘,父親是海員,有社團背景。
更牛逼的是他的外公,他外公是國家級園林設計師,甚至上海法租界的花園,都以請到他外公設計爲榮。
如此優渥的家庭環境,父母也早早替他規劃好了人生藍圖:“成爲跟外公一樣偉大的設計師。”
但王家衛注定是個不安分的孩子,他有他自己的想法,只是當時他說不出來。
再後來,他隨父母移居香港,因爲說不好粵語,他這個上海小赤佬經常被同學們孤立、排斥。
他後來回憶道:“我只會說上海話,沒有朋友,每天都是獨自一個人。”
爲了排遣他的孤獨,母親便帶他去看電影。別的孩子只顧著哈哈大笑,王家衛卻在不厭其煩的問母親:
“這些電影怎麽拍的?那個畫面好好看。”
漸漸地,母親心中那一點僅存的關于電影的知識被王家衛刨了個底朝天。
母親回答不上來的時候,王家衛都會自己暗暗發誓:“總有一天,我會自己把它拍出來的。”
夢想就這樣在心底生根發芽,王家衛開始了他的“導演夢”。
只不過,王家衛也有他自己的困惑。
那就是每次看完電影回家時,都要經過一個“重慶大廈”。
王家衛想進去玩玩,母親卻說:“那個地方太複雜也很危險,你年紀太小不能進去。”理由很是簡單粗暴。
無論他如何哀求,母親就是不讓他進去參觀。
母親的決絕深深刺激了年少的王家衛,他決定用自己的方式,探索神秘的“重慶大廈”全貌。
20多年後,王家衛帶著影帝梁朝偉、歌後林青霞,偷拍了《重慶森林》,就此闖入這個童年禁區。
曾經被壓抑的有多狠,現在他情感釋放的就有多強烈。
王家衛帶著攝制組硬闖進重慶大廈取景拍攝,爲了躲避大廈裏面的印度警衛的圍追堵截,王家衛帶著劇組東躲西藏,折騰了數月。
用王家衛的話說:“你不讓我看,我就狠狠拍給你看。”
王家衛用自己獨有的視角與角度,細細還原了重慶大廈裏的風俗人情,作爲香港融合度最高的地區,重慶大廈裏面充斥著各種暴力與聲色犬馬,而這些正是香港民生百態的縮影。
《重慶森林》上映後大獲成功,王家衛一舉拿下了台灣電影金馬獎、香港電影金像獎等諸多獎項,可謂拿獎拿到手軟,一時風光無限。
有記者采訪他拍電影成功的秘訣,王家衛卻說:“哪有什麽秘訣,只不過小時候母親不讓我去重慶大廈,她說我是小孩子不懂是非,我受不了這種刺激,就自己想辦法把重慶大廈拍出來了。”
有時候,別人的刺激不一定會是你成功的絆腳石,而是你砥砺前行的動力,而這也是王家衛不斷精進的源動力。
陷于理想
王家衛很喜歡戈達爾的一句話,“電影是第一個夢,也是最後一個夢。”
自始至終,王家衛的理想就一個:做全香港獨一無二的導演。
做導演很難,做獨一無二的導演難上加難。
那一年,王家衛考大學,決定報考導演系。
父母無奈之下,給他兩個選擇:繼承外祖父的職業,成爲設計師;報考導演系,但得自己掙錢上學。
那時的香港打工機會很少,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只能報考香港理工大學平面設計系。
王家衛的算盤打得很精:先學兩年設計,再暗度陳倉學導演。
兩年後,王家衛偷偷考上了TVB第一期編導培訓班,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也是他踐行自己理想的絕佳舞台,王家衛決定放手一搏。
他一個人負責了幾乎所有劇集的事物。從劇作、攝影、照明、音響、剪接,幾乎所有跟電影有關的瑣碎事,他事必躬親,不恥下問。
只不過,那時電影打雜人員薪酬極低,王家衛身心俱疲的同時,還得忍受著上司的責罵,很多實習生都受不了這種虐待,憤而辭職,但王家衛堅持了下來。
那段時間,他活的很卑微,又累的吐血,因爲過度壓抑,他甚至想到了自殺。
多年以後,推崇王家衛的周星馳在自己電影《大話西遊》裏,借至尊寶之口說出了王家衛當時的心境:“你看那個人,好奇怪哦,像一條狗。”
人不如狗,生不如死,很多時候,人是最難的。
但王家衛還是放棄輕生的念頭,他苦笑著回憶說:“我不能死,我得拍一部電影出來,這是我的理想,否則太對不起自己了”
某位哲人曾說:“人真正的偉大,不是爲了某件事悲壯的死去,而是爲了某件事卑賤的活著。”
而這件事對王家衛而言,就是矢志不移的導演夢,所以他得活著。
多年煎熬,多年摸爬滾打,王家衛終于摸索出自己的導演技巧與風格:碎片式時間記憶美學。
比如《阿飛正傳》中蘇麗珍與旭仔分享那令人難以忘懷的一分鍾;《重慶森林》裏,時間在223與毒販林青霞在擦身而過間把時間凝住;《2046》裏周慕雲那無盡回憶旋渦:由白玲一句說話回想到新加坡賭徒蘇麗珍,再回想到更早以前,那個叫他魂萦夢牽的陳太太。
這種美學表達手法,或是透過聚焦角色瑣碎日常,或是透過穿插角色回憶,把時間順序打碎重組,構成一種時空穿梭的美感,讓觀衆無法自拔。
這是王家衛獨一無二的電影表達手法,也奠定了他在華語影壇的大哥大的地位。
連李安與張藝謀兩位世界級“名導”都對王家衛贊不絕口:“在我這輩導演裏,真正的天才是王家衛。”
這一刻,王家衛真成了獨一無二的存在。
忠于自我
所有跟王家衛合作過的演員都會吐槽王家衛的一個特點:“王導,太以自我爲中心了,他拍電影根本不考慮我們的感受。”
王家衛拍電影,不斷的NG及NG。把演員折騰的夠嗆,甚至大明星也難逃他的“毒手。”
拍《阿飛正傳》時,梁朝偉吃梨鏡頭,拍了27次,王家衛一直跟梁朝偉說:“不行、重來,你以爲演電視劇呢,把你那套收起來。”
梁朝偉大受打擊,回家嚎啕大哭,足足哭了一個禮拜。他跑去問王家衛:“我是不是真的那麽差?”
王家衛沉默不語。
接著遭殃的是張學友,他演一個舉頭表情,做了60多次,但最後王家衛只說了一句“算了”,便離開了。
張學友感到“心裏非常不舒服”,從此兩人分道揚镳,再也沒合作過。
最慘的是哥哥張國榮,被王家衛騙到阿根廷不說,還熬夜拍攝,死摳鏡頭美感,哥哥因爲水土不服患上了嚴重的腸胃病,上吐下瀉,但王家衛還是沒放過他。
哥哥欲哭無淚:“跟王導合作,太難了。”
有人問王家衛:“你可以NG很多很多次,直到演員崩潰?”王家衛毫不猶豫的回答:“對,直到他們崩潰。”
很多人以爲王家衛是個折騰演員的“變態狂”,王家衛卻說:“我是導演,我要對我的作品負責,包括我在內,所有人都要爲電影服務,這是原則。”
王家衛忠于自己內心要求,凡是稍微不符合他內心所設想的鏡頭,他都會反複NG,直到拍出他所認爲的美感。
這種忠于自我、追求極致的態度,放眼華語影壇,僅王家衛一人做到了。
正因爲他太忠于自我,絲毫不考慮他人的感受,演員們只能玩命演出、貢獻演技,我們才看到了一個個精彩作品的問世。
那一年,哥哥張國榮憑借王家衛的電影《阿飛正傳》衛冕影帝。這是張國榮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獲封香港電影金像獎影帝,而張國榮片中獨舞的片段,更是被譽爲香港電影史上劃時代經典。
王家衛的能耐,可見一斑。
癡于自律
身爲世界級知名導演,很多人以爲王家衛私生活很豐富,實際上他很素樸。
他很少參加應酬,不抽煙也很少喝酒,朋友們也看不到他,很多人都說他這樣苦行僧式的生活太無趣了。但王家衛卻說:“這些事情跟演戲有什麽關系?我不需要。”
王家衛有一個習慣:不管每天多忙,每天必須寫五千字劇本,寫完才能睡覺。
因爲王家衛極其重視劇本創作,他在拍戲現場改劇本是家常便飯,用他的話說:“除了老婆孩子不可以換,其余的都可以推倒重來。”
片場劇本不行的時候,王家衛幹脆自己現編現寫,後來每天寫劇本的習慣,就這麽保持下來了。
他自律到什麽程度呢?
王家衛夫人陳以靳講述了這麽一個故事,他們結婚後一個晚上,在片場忙了一天的王家衛照例拿著手稿,躲進了浴缸中。
未久,陳以靳推開浴室門,發現勞累過度的王家衛睡著了,在他身邊,是撒了一地淩亂的手稿。
手稿上歪歪斜斜的全是字,可見即便在意識不清的狀態下,王家衛還在堅持創作。
而他右手,仍然緊緊攥著那支筆。
劇本是電影的靈魂,正因爲王家衛幾十年如一日的堅持創作,我們才看到了他電影裏的衆多經典台詞,而這些,無一不是他劇本裏的原話,滾燙又火熱,真摯又崇高。
正如他在《旺角卡門》裏借烏蠅哥之口說的那樣:“我甯願做一日英雄,都不想成世做條蟲!”
始于刺激,陷于理想,忠于自我,癡于自律。人生不斷精進,凡人也可稱雄。
【編排|秀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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