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便池周邊都是黃色的汙漬,馬桶圈板上滿是腳印,洗手池的排水口被亂丟的煙頭堵塞;雖然牆上貼著「來也匆匆,去也沖沖」的提示語,然而還是可以經常看到便後不沖水的廁格;各種治不孕不育、開票、賣藥的小廣告貼滿廁所牆壁……
這是國內隨便一個公廁內常見的場景,廁所衛生關系到民衆健康和安全,髒亂臭的廁所卻成爲了中國特色。國人在說起廁所的時候,總是忌諱莫深,如廁似乎從來不是一個適合登上大雅之堂的話題。
事實上,人生每天都要吃喝拉撒睡,拉和撒都離不開廁所,人類永遠無法回避關于排泄的那些事情。
在今年舉辦的「新世代廁所博覽會」上,比爾·蓋茨把一個裝滿了人類糞便的罐子呈現給大衆,並與這罐糞便一起進行關于新世代廁所的演講。
驅使比爾·蓋茨站出來直面如廁話題的原因,是一場即將到來的全球廁所革命。
人類正面臨著的廁所危機
我們目前正處在全球廁所革命的拐點。——比爾·蓋茨
在未來,人們進入廁所後,迎面而來的是自然香氣,綠色的植物就環繞在廁所四周,充足的電力讓感應照明系統馬上亮燈。不需觸碰的智能感應門開啓,坐下時智能馬桶座圈已自動加熱到體溫,方便時悠然的音樂響起掩去尴尬的聲響,方便完結後消毒清洗系統讓身體更幹淨,而且避免了紙張的浪費,感應水龍頭讓洗手免去觸碰的汙染。
解決完大小方便的事情,一身輕松後還可以到廁所旁邊的休息室,吃上一份用人類排泄物種植的水果蔬菜沙拉,喝上一杯由廁所生産的純淨水。
未來的廁所,將是一個可以自給自足的獨立衛生系統。
早在2015年,比爾·蓋茨就做出過一個比「舉糞」更爲驚人的舉動:公開地喝下了一杯由人類糞便提煉出來的飲用水,並表示「味道不錯」。
這一杯水,是汙水處理裝置所生産出來的,比爾·蓋茨試圖通過投資汙水處理裝置,將人類的排泄物轉化成食水並産生電力,幫助發展中國家解決衛生問題。而在3年後,比爾·蓋茨帶著他的新世代廁所如約而至。
比爾·蓋茨所推廣投資的新世代廁所,利用太陽能運行,可以把排泄物內的有害病原體在廁所內就進行消除,通過收集排泄物來自行發電,被處理後的排泄物分解成氫氣和肥料,肥料可用來進行農業種植,而氫氣則可作爲能源儲存到氫燃料電池中,經過處理後的排泄物更可提取出直接飲用的純淨水。
事實上,比爾·蓋茨之所以專注于人類排泄物上,背後是一個很深刻的問題,一個事關全體人類健康與福祉的重要議題:如何更好地處理人類糞便。
人類糞便的處理已成爲日益嚴峻的全球大問題。一個活到76歲的男性一生中大約能排出11030千克的糞便,而81歲女性的排便量則約爲11757千克。數量龐大的人類糞便,卻沒有相應數量的廁所可以去處理。
在全球範圍內,有80%人類活動産生的廢水未經處理或再利用就排入生態系統,而每年有超過2億噸人類排泄物沒有得到處理。在發展中國家,有超過90%的汙水直接排入了海洋、湖泊和河流。
光是比爾·蓋茨手上的那一罐糞便,就能攜帶200萬億個輪狀病毒等病毒病菌,而病原體還將引發腹瀉、霍亂、傷寒等疾病。
廁所,作爲人類對抗傳染性疾病的重要戰場之一,在全球卻有將近過半的人,還無法用上衛生安全的廁所,而得不到處理的人體排泄物會傳播致命的疾病。
肝炎、傷寒、霍亂、諾如病毒、脊髓灰質炎、大腸杆菌、縧蟲、賈第蟲和輪狀病毒等都是通過「糞口途徑」傳播。|圖:quanjing.com
約45億人居住的房屋沒有廁所,或廁所無法安全處理排泄物;
近20億人被迫喝著受糞便汙染的水,面臨感染霍亂、痢疾、傷寒等疾病的風險;
18億人飲用未經改善的水源,飲用水源受到了糞便殘留的汙染;
8.92億人露天便溺,沒有任何廁所設施;
每一年,數百萬人被由于衛生條件惡劣導致的疾病爆發和公共衛生危機影響著,其中許多是兒童。(據聯合國相關報道整理)
爲了幫助打破關于廁所的禁忌,並讓人人享有環境衛生成爲全球發展的優先事項,聯合國大會指定11月19日爲「世界廁所日」,旨在激勵人們采取行動,應對全球環境衛生危機。
正如比爾·蓋茨所說的那樣,廁所的問題,已嚴重危害到人類的健康,造成不可估量的經濟損失。
如果我們不就此采取行動,問題將會更加嚴重,人類前進的腳步會被自己的排泄物所拖累。
被廁所危機顛覆的人類曆史
在過去的曆史上,其實人類早已曆經多次的「廁所危機」。
中世紀的歐洲,就因爲大小便不衛生的「廁所危機」,一度遭遇顛覆曆史的毀滅性危機。
在中世界的歐洲,人們習慣把屎尿直接潑在大街上,隨地大小便更是司空見慣,即便是皇宮貴族也不例外。即使在自己家裏,也被隨處可見的排泄物汙染,在此情況下,各種疾病隨之滋生蔓延。
當時的社會不僅衛生條件落後,而且缺乏醫療知識、衛生設備落後,其結果可想而知——瘟疫和疾病不斷侵襲著當時的歐洲人。
從14世紀初期開始,黑死病在全歐洲範圍內蔓延,奪去了當時三分之一歐洲人的性命,死亡人數達到4000萬左右。而在慘烈的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歐洲因戰爭而死去的總人數爲其人口的5%。
黑死病也叫鼠疫,是人類因感染鼠疫耶爾森菌引起的傳染病。|圖:quanjing.com
到了19世紀,另一種席卷全球的可怕疾病在人類曆史舞台上出現——霍亂。霍亂病菌的主要載體就是人類糞便,霍亂弧菌主要通過水傳播。假如在良好的衛生條件下,水源與糞便分開,是完全可以抑制霍亂的傳播的。
在印度,人們前往恒河進行宗教朝聖活動時,産生的排泄物汙染了水源,加之恒河三角洲的自然條件有利于霍亂弧菌的繁殖,導致霍亂長期以來都是恒河流域的地方性疾病。
在西歐,因爲城市化早期階段,供水、排汙設施和公共衛生環境遠遠跟不上城市化的步伐,公共水源也極易受到排泄物的汙染,導致霍亂同樣在西歐肆虐。
霍亂導致的死亡人數無法估量,僅僅在印度,在100年間就有3800萬人死亡,歐洲則僅在1831年裏就有90萬人死亡。
疾病和瘟疫的破壞力遠超過戰爭,可怕的如廁習慣帶來的衛生問題,差點就摧毀了整個歐洲!
但疾病帶來的,不僅僅是死亡,還有進步。在黑死病肆虐全歐洲的時候,當時的醫學界也迎來了革命時代。各國開始興建醫學院以培養醫學專家研究這種瘟疫,醫療衛生事業的發展、人們衛生意識提高、城市的擴展、人口的疏散都造成了黑死病的消失,促進了歐洲醫學的發展。
19世紀的霍亂流行,也促進了英國汙水管道系統的建設和發展,現代公共廁所也是在這一時期被提上議事日程的。
2007年《英國醫學雜志》的統計調查顯示,過去200年中,醫學界的最大裏程碑,既不是青黴素也不是避孕藥,而是現代「衛生設備」。哈佛大學遺傳學家加利·拉夫昆認爲,在延長人類壽命的諸多因素中,廁所是最大的變量,現代公共衛生設施使人類的平均壽命延長了20年。
1596年,英國貴族約翰·哈靈頓爲伊麗莎白一世發明了由水箱、抽水閥門和木質座位構成的馬桶;
1775年,鍾表匠卡明斯改造了設計使水箱可以自動充水;
1778年,英國的發明家約瑟夫·布拉梅發明了U形彎管防止臭味逸出,自此抽水馬桶的雛形已基本形成;
1861年,英國一個管道工托馬斯·克萊帕發明了一套先進的節水沖洗系統,廢物排放才開始進入現代化時期。
19世紀60年代,抽水馬桶在歐美盛行,並逐漸傳播到了亞洲。
英國著名雜志《焦點》曾發起「世界上最偉大的100項發明」的評選,奪得第一名的,既不是人類文明之光的電燈,也不是讓人類擺脫重力桎梏的飛機,更不是開啓數字化時代的電腦,而是平平無奇、爲人類沖去汙穢的抽水馬桶。
有著跟世界貿易組織(World Trade Organization)相同英文縮寫的世界廁所組織(World Toilet Organization)是一家2001年成立于新加坡的國際性非營利組織,它致力于全球廁所衛生危機的應對,倡導廁所清潔、舒適、健康。
目前世界廁所組織有來自177個國家的477個國際會員,包括日本廁所協會、芬蘭廁所協會、美國公廁小便恐懼症候群協會、北京旅遊局都是它的會員。
光有廁所,沒有文明如廁習慣的困境
廁所太少靠政府努力,廁所太髒還需個人自覺。
我國在2015年進行「廁所革命」以來,公共衛生間數量和質量都大大提升,但不文明如廁現象,依舊阻礙著「廁所革命」的步伐,當前公共衛生健康在發展過程中還存在不少問題。
據《中國智能公共衛生間白皮書》顯示,大衆認爲公廁髒的原因之一,是國民素質不夠高。不文明的如廁習慣讓中國廁所始終擺脫不了「髒亂臭」的印象。
如果說現代化的衛生設施保障了人類遠離疾病,那麽良好的如廁習慣的養成,則延長了人類的壽命,讓人類的文明得以進步。
「廁所文化是一個社會的文明體現。」德國社會學者馬森表示,街頭小便也曾是德國的突出問題。不過,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德國政府推出了公共秩序法規,嚴懲這種不文明行爲。
同時,德國還開設廁所教育,孩子從小就被教授「廁所課」,學習如何上廁所。德國人被教育不要站著尿尿,即使是男孩也應坐著尿尿,避免把馬桶邊弄髒而産生衛生問題。
同樣在廁所上較真的,還有日本人。
在日本人心中,廁所並非藏汙納垢之地,而是一個「神聖」的地方。日本的廁所文化,不僅是被搶購的智能馬桶板,他們完善的公共廁所衛生設施更是令人贊歎。
根據世界衛生組織2011年《世界衛生統計資料》顯示,日本2009年人均壽命83歲,位居世界首位。日本人長壽的原因多種多樣,但有一點是大家都認同的,那就是良好的衛生設施和清潔習慣。
日本公廁。|圖:originoo.com
與日本人相反,印度人則認爲家中建廁所是對神靈的亵渎。古老的印度文化中的「清潔」觀念,認爲家裏是敬神之所,在家排便是對神的亵渎,故家裏不能有廁所。因此,在印度依然有很多人習慣在野外大小便。
調查顯示,印度每平方公頃的「戶外解手」人數高達200人;印度有約7.32億人口沒有廁所,是全球無廁所可用人口最多的國家;目前全球戶外解手的人,幾乎都集中在印度。
在印度電影《廁所英雄》中,男主角的妻子就因家中沒廁所而要離婚。對于印度人來說,上廁所不僅僅是一個行爲,還是一種文化。印度的廁所問題已成爲社會問題,而想要迎來真正的「廁所革命」,或許還需要印度社會和人們對廁所文化觀念的轉變。
而在中國,人們雖然沒有廁所數量和清潔觀念的矛盾,但不文明的如廁習慣,依舊需要人們從教育乃至觀念上作出改變。
廁所環境的好壞直接關系到人們的生活質量和身體健康。「精神文明看茅房」,提高自身素質,遠離便後不沖水、亂扔手紙、破壞廁所設施等不文明如廁行爲,既是對自己的尊重,也是對他人的負責。
「廁所革命」離不開文明如廁的好習慣,好習慣的養成需要所有市民的共同參與。
《廁神:廁所的文明史》一書中認爲,文明的開始並非從文字開始,而是從第一個廁所的建立開始。
現代廁所的革命,從每一個文明如廁的人開始。
希望在不久的將來,我們在廁所中能看到的是文明,這不僅是我們國民素質的體現,同時還是健康乃至生命的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