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傅和新意元新意元幼源的誕生在我的記憶尚未衰退前,我要記錄沈望傅對新意元幼源的支持。可以說沒有他,就沒有新意元這所分別在2015年和2021年獲得最優秀教與學幼兒園獎的托兒所。 這要回溯到1997年2月,當我還是實踐表演藝術學院院長時,正在思考給幼兒辦的藝術遊戲班該怎麽走下去時,我想到了曾在報章上看到創新科技在蓋總部大樓的消息。我靈機一動,何不在哪裏辦個幼兒園? 望傅是實踐早年手風琴班的學員,於是我給他打電話。我們的交談雖簡短卻很聚焦: 我:“你們需要一個托兒所嗎?”沈:“我們已經規劃了一個空間。”我:“我正在找一個地方辦幼兒教育。”沈:“我不要XXX那種!”我:“我的不是XXX那種。”沈:“你找Quek,他負責建築大樓的事。”
就這樣我們的談話結束了!幾天後,我給的口頭計劃被接受了,還收到“原則性同意書”。下一步就是去勘察他們准備用來辦托兒所的場地,那是在二樓的一個角落。我覺得太小了!我需要大一點的空間。Quek 於是攤開建築圖,指著旁邊的空間,我們就過去看。那個地方好大一片,好像是工廠用地。 我:“我要這裏。”Quek: “是整個嗎?” (Quek顯得吃驚!)我:“或許從這根柱子到那根柱子。”說實話,我還真不知道要多大。我只是在視覺上將柱子連成一條線罷了。最後得知那是1000平方米的面積! 創新科技作爲業主和支持者,給幼兒園投注了近50萬元,並根據我們的需要,進行基礎設施,這包括了適合幼兒的廁所、茶水間、地板、隔間、分隔式冷氣系統和家具等。因爲我們是工作場所幼兒園,所以他們沒有收取商業租金。另外他們也負責辦公室的清潔、更換燈泡、修理門把等雜務。每當我們辦教育研討會時,他們還讓我們免費用禮堂、研討室、會議廳等空間。望傅是希望幫我們減輕開銷。他從來沒有問我要課程大綱和教學模式,對我們的能力他是十分信任的。 盡管媒體給了我們不少的宣傳,到了1997年12月,在即將開學之際,我們只收到10個孩子報名,而我們的執照是150個孩子!當時大多數的家長包括創新的員工都不了解我們的教育理念。大家依然比較熟悉讀寫算的教育方式,對于潛藏式的如創意思維和過程導向的學習並不理解,畢竟那是很難測試的。事實上,創意這個課題在1998年時並不是全國都關注的。 1998年1月5日,我戰戰兢兢地在1000平方米的空間裏,領著7位老師和10個孩子開學了!在接下來的4年裏,雖然孩子的人數逐年增加,我們依然要靠銀行貸款才能維持。 當互聯網開始發展時,望傅知道我們對此一竅不通,於是他讓他的職員搶先爲我們登記網址,並提醒我們要跟進處理。1999 年發生了一件有趣的事。他的職員通知我吳作棟總理將參訪新意元,這是創新科技的開幕項目之一。我提醒他們總理進幼兒園可是要脫鞋的喔!他們覺得不要脫鞋較好,於是做了一些建議,對我而言卻是行不通的,因爲我不認爲脫鞋是什麽大事!我們來來回回交涉了好一陣,始終沒有結論。我決定親自給望傅打電話,並准備好說服他的理由,要去和他講道理!以下是我們的談話: 我:“總理來參訪時,需要脫鞋的。”沈:“OK, 脫啰!我和他說。”怎麽搞的?這般折騰的結果居然是什麽問題都沒有?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麽但心頭壓著的一塊大石終于消失了。他也沒有要我解釋什麽,可見他理解並尊重我們的決定,看來他對我們通話之前的事並不清楚。 2002年我對我們的財政狀況做了一個點算:欠銀行32萬元,欠租金19萬元,欠董事8萬元,共計59萬元! 作爲工作場所幼兒園,在第一年時,創新讓我們暫時欠租金,之後的幾年我們慢慢攤還。有時資金吃緊還不出時,他們的財務部還很婉轉地提醒我們。 我們的孩子和家長每年都有倡導和參與慈善工作,爲一些福利團體如孤兒院、體障人士協會等籌款, 孩子售賣他們制作的手工、烘焙的餅幹、收集的二手貨等,籌到的善款,望傅總是以一元對一元增加款額,借此鼓勵孩子和家長更努力的籌款。近年來我們改以服務性質參與慈善,籌款活動才停止。 我們的孩子經常在創新的露天劇場和周圍的草地遊戲,並利用建築的結構如欄杆、梯級等做運動,或用粉筆在洋灰地上畫畫。我的老師們是很細心和懂得照顧環境的,然而還是不免擔心會引起其他租戶的誤會。有一次我問望傅: 我:“我的孩子是不是很吵,幹擾到大樓裏的人?”沈:“他們有破壞什麽或危害到什麽人嗎?你有做壞事嗎?”我:“當然沒有啦! ”沈:“那你就做你想做的,直到有人投訴。”他的這個反應,讓我的老師們都放心了。像我們這種另類幼兒園,需要得到另類人的理解、撫育與支持才能發展茁壯。當創新科技將大樓賣掉後,我們需付新業主3 個月抵押金,幸得望傅免息借給我們才能過關 。盡管他很忙,他依然會抽出時間聽我的煩惱並提意見。 從2017年開始,我們的生源受少子化影響而逐年下降,我尋求望傅的意見。他建議我賣掉新意元,我隨口問了售價,他要了一些資料,就坐在電腦前計算,然後說:“一百萬!”當我成立了非營利的新意元教育機構,從事和幼教相關的出版並爲在職幼教老師提供培訓,我請他擔任贊助人,他拒絕了,他說他要保持低調。我想他並不需要得到公衆對他的樂施好善的肯定。事實上,從1998年至2016年,我們的孩子人數不斷增加,最高峰有215個孩子,空間也隨之擴大到1750平方米。這是因爲越來越多家長認識到我們教育理念的價值。而望傅從一開始便認識和認同我們有別于傳統教學的方式。爲此,新意元永遠感激他和他的團隊。 (刊登 《聯合早報》 2023年1月19日) 望傅雖然不在了,朋友見面時總還是會說起他的一些事迹。他得過兩次“商人獎”,形容他是商人並不適當,說他是發明家或愛到嶄新境界去探索更爲貼切。他的興趣很廣,想法很多很亂,聽他說話,我自己的頭腦也要東來西去,有時還跟不上!有時他還會故作玄虛,欲言又止,吊人胃口!我印象比較深刻的有幾件事。
從《來自舊千禧的亂想》說起我創辦的新意元是《來自舊千禧的亂想》中英文版的出版單位。如今回想起來,當年參與其中也是挺瘋狂的。1999年的11月,我在望傅的辦公室聽他天馬行空的說要寫一本特別和有趣的書來迎接新千禧的到來。我本來就對出版有興趣,之前也參與了不少文史書籍的出版。我有先看了他的幾篇稿,覺得非常有趣。當時想如要出版,一年半載還是可以做得到的。不料望傅要在1999年12月的最後一天出版,他可以組織一組人來協助,我的工作也只是協調印刷和負責發行。我建議要出中文版,當然同時出版是不可能的,因爲他還在寫英文版(12月中才完成最後一篇稿)。在他的團隊日以繼夜拼搏下,英文書終于在一個半月後,在舊千禧的最後一天出版了。當天他的員工和朋友買了千余本,望傅對每一本出售的書,捐出31元12分這個古怪的數字,共籌得4萬元捐給新加坡兒童慈善機構。是我把這個消息透露給報界,用來宣傳英文版。
隨之,我組成的團隊也在一個半月後,即2000年2月19日出版了中文版。這當中翻譯的工程最大,望傅要審閱第一次的翻譯稿,我除了參與翻譯,還要協調其他譯者的工作,有疑問還要向作者求證,每天也是工作到深夜,因此半夜和他通電話是很平常的。英文版用環綁裝訂 (ring-bound),望傅覺得這樣很特別,我卻覺得放在書架上,要看到書名只能平擺,這是一個局限,所以中文版的裝訂采用一般的裝訂格式,這點望傅沒有和我有太多的爭論,或許英文版已經滿足了他的心願,也就不強求中文版要一樣了。
2003年我點算了庫存,英文版印刷了14000本,存下13本;中文版印刷7000本,存下1400本。當時媒體反應很好,一直要訪問他,還有要請他到圖書館去導讀的,可是望傅卻不配合宣傳,只做了三幾回訪問就喊停,我也沒有辦法!我們沒有給作者寫作費,只給了他中英文書籍各300本。最後我們有收回印刷費,其余的都用在發行費上,吉隆玻還有一家書店尚有一筆賬至今還沒收回呢!
英文版在中學生中的反應挺好的,所以望傅問我要不要再版英文版?我想出更新版,因爲當初趕出來的書確實有不少錯字和錯誤,需要做修改並做一些補充,但他不接受,理由是當時趕出來的書,有錯就錯吧,這樣才真實。我不同意這個理由,最後,我就讓他自己再版,當時我想他一定很不高興。不過我知道他是一個心胸開闊的人,也就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後來他有出第三版,修正了書中的錯誤。中文版只出過一次,算是絕版了。
他的寫作興趣應該是從寫英文書開始的,然而之後他卻一直用中文進行創作,他曾在一個訪談中說自己是“中文癡”,而他的一些産品也確實和中文關系密切。他的作品已出版的還有紀念寶崑的《郭寶崑傳奇的亂想》(2002年),沒出版的有一套兩本的“新無俠”小說,他還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說要寫到50本!
有一次我問他,作爲英校生,爲什麽可以把中文寫得這樣有趣,遣詞用字都很到位。他說:“我玩臭的!”然後說出他的秘訣:讓電腦列出某一字詞的數種表述文字,然後做選擇!!這又是他的另一個走捷徑!
在創新源的《大家唱》
望傅在青少年時代,接觸了許多民歌與藝術歌曲,也到過一些文藝團體用手風琴爲他們伴奏演唱。
2002年新意元在創新源的露天劇場辦了《昔日好歌大家唱》的籌款活動,他慷慨贊助經費,也和大夥一起唱到活動結束。當好些觀衆依依不舍之際,他開放了大樓裏的小禮堂,讓大家在那裏唱到天亮。以後幾乎每年都在創新源舉辦《大家唱》,有民歌、藝術歌曲、時代金曲、新謠、70年代的歌等,都是由他贊助。
2012年是新意元最後一次辦大家唱《70年代我們唱的歌》,那次在毫無預告的情況下,他登上舞台唱他改詞的《望春風》,說是給寶崑的,那年正好是寶崑逝世十周年。望傅的這一舉止,充分體現了他“亂來”的本色!
望傅對歌曲的喜愛是有迹可循的。早在1983年,他就編了一本《豬年狂歡》歌集,之後在1991年和三個朋友著手整理了名爲《我的心曲》的歌集,收錄了444首來自各門派的歌曲,目的可從他給歌集寫的前言看出:“要把最最美的,最動聽的,最最難忘的,愛得又深又純的,離得又纏又綿的,最最振奮人心的,呈獻給大家。。。希望能點燃深藏于大家心中的木頭,再讓我們的青春燃燒吧!”
以後逐年豐富歌集,1999年分成兩冊印刷,內容包括了中國、港台和兒童歌曲,還有《劉三姐》的歌。2002年改成合訂本,趕上那年的《昔日好歌大家唱》,免費分發給現場觀衆,歌友們都欣喜若狂!這是他對陪伴他成長的歌的一種懷念吧!
老板的擔待
他的員工都叫他Mr Sim,私底下則叫他老板。2003年公司業務改組,不得不進行裁員,我的幼兒園的一個家長也在其中。據了解當時除了給予裁員賠償外,望傅個人還成立了一個基金,給還沒找到工作的員工額外協助;另一位高管也自討腰包支援受影響的員工。而那位在我幼兒園的家長還另外獲得學費津貼,讓孩子能順利修讀至畢業。
作爲上市公司的主管,這可是一種身不由己,人在江湖的掙紮?他能做的,也只能是在個人的層面盡力罷了。這種老板的擔待是非常以人爲本的,在利潤當道的商業圈中,實屬罕見。這和他的家教還有在團體中學習到的價值觀不無關系。
寶崑的離開
2002年9月當寶崑病重住院時,我想起曾聽過老人家說的“貴人沖喜”的故事,剛好有幾位戲劇界的大師從海外來探病,于是我去找望傅,請他也去醫院看寶崑。他幽幽地小聲說了:“我很倒黴的!”看著他的表情,我也就不再追問倒黴的意思了。
9月10日寶崑過世了,望傅竟在兩天後開始寫《郭寶崑傳奇的亂想》,並在3個月後出版。也正是從望傅那裏領悟了寫書可以療愈悲痛,一年後由我策劃和編輯的《縫制一條記憶的百納被——郭寶崑的故事》也出版了。
這樣才像沈望傅
望傅的驟然離世令人驚愕,起初還覺得好像是他在開玩笑。現在覺得他的走,要夠驚人才符合他的個性,才像沈望傅。斯人雖逝,卻留下不少事迹讓人玩味。他的一生是過得夠精彩夠傳奇的,我爲他鼓掌!
(刊登《新明日報》2023年1月25日)
(感謝作者陳鳴鸾授權“新加坡眼”發表。本文部分/全文在新加坡《聯合早報》、《新明日報》以及早報網刊發。)
《望傅心曲大家唱》爲了紀念沈望傅,他的朋友們特地挑選他生平最喜愛的歌曲,由朋友和歌友們合唱的形式,與他進行跨時空的心靈對話,祝願他來世繼續與歌樂爲伍,再攀創新的高峰。有意參加的歌友們,歡迎准時到場,紀念晚會的入場爲免費。 時間:2月11日晚上7點30分事項需知:請自備雨具、水壺、扇子地點:31 International Business Park Singapore 609921臨近地鐵站:裕廊東自駕:創新源大樓地下停車場免費停車詢問電話:6697 4168—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