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南省地勢高,多崇山巨川,西北地勢高峻,西南則高山深谷,濃霧蔽天,瘴氣彌漫,古代商販皆視爲畏途。
1937年,七七盧溝橋事件後不久,日本開始封鎖中國沿海各省,以防止外國供應戰略物資給中國。因此,中國在西南大後方另辟運輸線,成爲當務之急。滇緬公路就在這曆史背景下修建起來。
滇緬公路依山開辟,工程艱巨,途中高山峻嶺,迂回重疊,連綿延布。路經點蒼山一帶尤爲驚險,其最高峰拔海就9000多米,車達山巅,只見層峰疊嶂,雲霧迷蒙,右則懸崖峭嶺,左則深谷大川。
中國動用了二三十萬路工,大部分是居住在滇緬公路附近的少數民族,幾乎完全依靠人力和最原始的工具如鏟、鋤頭等來完成這偉大的工程。據估計,約有二三千名路工在築路過程中死于意外,或爲山崩所埋,築橋時不幸掉河喪生,或爲疾病而亡。
當時,陳嘉庚組織的南僑機工回國服務于抗日的單位包括華僑運輸先鋒第一與第二大隊、第十四運輸大隊等,這幾個單位幾乎全由南僑機工組成。機工除了精于駕車外,修車技術也是一流的。
華僑運輸大隊依照軍隊編制,每大隊約有 200 余人,由大隊長與副隊長統領。另有車務、總務、技佐、出納、會計員、政訓員等文員,還有炊事員隨行,負責車隊的膳食。每個大隊約有150部卡車。
南僑機工受軍訓完畢後投入服務,由緬甸把軍火,如火藥、子彈、槍炮、配件、汽油及醫藥等,運到昆明、貴州、重慶、廣西等西南大後方。
當時,新加坡《南洋商報》曾派記者張楚琨(後回國成爲中國全國政協委員)與戈丁采訪機工在滇緬公路上的工作和生活,在《南洋商報》連載。以下爲一系列報道的摘錄:
隨時可能連車帶人滾到山下
車整天在荒山奔跑,越過一道山,又是一道山,又是一道山,層巒疊峰,好像永遠走不完似的,東路沿著數千尺的懸崖峭壁前進。這一條黃色的長蛇,穿過無數的密林,越過數百個的橋梁與涵洞,有時且消沒在白雲裏。倘若司機沒有耐性和毅力,到了目的地說不定會發神經病。如果精神差一點,眼睛看不准,隨時便有滾到山下與水中的可能,而這些山與水,用司機同志的形容詞,它的深是“初一跌下去,十五未到底”。
車常常是數百輛一起出發,像一群灰色的甲蟲,在高山裏悄悄地爬著。我們英勇的司機,鎮定地操縱這些甲蟲的方向。他們的眼底永遠是無盡止的山,是無邊限的樹林,是無盡頭的路。這些山、樹林、路,便是他們的家鄉 ……
他們有沒有宿舍?有的。臘戌、遮放、芒市、龍陵、保山、永平、下關、楚雄都有宿舍。有的用竹蓋的,有的就廟宇改造的,但是我們的機工同志們,大抵不睡在宿舍裏,而睡在車廂裏。因爲如果所載的軍火沒有卸,他們夜裏必須照顧軍火。如果軍火已卸,他們也得防備零件被偷。
上山要一天半
下山也要一天半
由昆明到臘戌來回需時兩星期,若由貴州經貴陽到重慶,來回一趟需時一個月左右。滇緬公路多高山,上山一天半,下山也要一天半。因此,在滇緬公路上開卡車,技術要好才行。張楚琨看到每個機工身上都穿著運輸處所發給的制服,胸前都挂著“一等駕駛兵”的字樣。
機工解釋說:“技術熟練的才能當一等駕駛兵,技術差一點的,就列入二等或三等駕駛兵。華僑機工差不多都是一等駕駛兵。而‘辣椒兵’(華僑稱呼外省人的外號)卻幾乎全是二三等駕駛兵!”
機工的駕駛技術雖然好,但“滇緬公路之險峭,衆皆知悉,那彎彎曲曲的道路,若有差錯,就會連人帶車跌到那深邃莫測之山谷裏,就是連最後臨死的掙紮也來不及了而粉身碎骨了。”
機工回憶當年初次在滇緬公路開車時寫道:“畢業時,戰事激烈,我們被派駐滇緬公路擔任運輸工作。當時出發人數約二百人……到雲南的遮放。一般上講,南洋同志有相當好的駕駛技術和經驗,但因路勢險惡異常,黃泥小徑的旁邊,一望盡是無底的深淵。在剛坐上那輛三噸半重的大貨車,手握住方向盤的時候,實在有些提心吊膽。因爲怕翻車,所以車途中需要互助,故七部車分爲一班,三班爲一隊。順著山勢,我們一行人,把車駕得如一條長蛇般的便出發了。”
日軍戰機低飛掃射
老機工白清泉回憶起當年那段在滇緬公路出生入死的運輸生活時,激動地說:“那時我們回去,三年另六個月,沒有在宿舍睡過,除非生病了,住醫院才有床。每人都帶行李在車上睡。每天出發,都帶炊事兵,到那一站停下來,就在路邊燒飯。車上帶幹糧、菜、油、肉。到每一站,不夠再補充。有時運軍火由緬甸到昆明、貴州、重慶、廣西、西南大後方,每天行動,由終站站長分批,按軍事管理,組織非常嚴密。收貨、車據,如少一箱子彈要受軍事處罰,非常嚴格。”
他說:“有時在高山抛錨,吃幹糧,在山邊找木材,撥點汽油,燒水解渴。有時過三天五天都不一定。有時,高山泥崩,兩邊都不能通車,抛錨二三天是常事。有時日機突襲,在滇緬公路常有日本飛機低飛掃射。一看到日本飛機,機工馬上把車停下來,人靠山邊躲起來,用泥土把反射的車燈和玻璃加以塗擦,再用樹葉掩蓋車身。這些都要有軍事常識。”
白清泉所描述的遭日機轟炸和機關槍掃射以及在山路車子抛錨、露宿荒野都是每個機工都有的經驗,也成爲機工的共同記憶。
雲南雨季常造成山崩,車壞橋斷,使得交通中斷,機工不得不露宿荒野,機工戲稱爲做“山大王”。
一名由新加坡回去的少年機工陳恩仁也有做過13 天山大王的經曆,令他畢生難忘。當時他是駐遮放的第13 大隊的一個班長。這是他的憶述:“那一次,一百多輛車從遮放出發,走到離芒市一二十裏的地方,忽然發覺前方的橋斷了,我們的車停下來,大家都很著急,進不得,退也不能。路太小無法轉彎。我們希望交通部趕快派飛班來修,可是那時是雨季,橋一時無法修好。我們知道絕望了,准備做山大王。”
他說:“我們沒有帶米、帶鹽,只好向老百姓買點飯。一百多人在荒山要找飯吃真不容易。我們要跑幾十裏路才能找到一頓飯吃。因爲車上有軍火,不得有半點差錯,所以一百多人要分幾次出去覓食。因爲種種困難,我們一天只吃一頓飯。雨下個不停,白天愁坐在車頭,夜裏也睡在車頭裏。
陳恩仁說:“當我們聽到橋修好了,我們像脫了籠的鳥,像得到大赦的囚犯。我們的機工同志幾乎半數以上都做過山大王。成群的還不算苦,一個人才要命。要看車,又要找食,冷冷清清在山裏住他三天五天,你道那滋味是怎樣的?”
與少數民族姑娘談戀愛
機工生活也有另一面——打架鬧事及一些機工跟少數民族的少女談戀愛。華僑機工剛強,在昆明、下關、保山、芒市、龍陵很出名。市民和警察都對他們“敬而遠之”。機工在保山和飯店、理發店員工發生沖突,停市了幾天。機工都是年輕小夥子,他們與雲南少數民族少女,如傣族、白族姑娘的愛情故事是機工運輸生活的外一章。
機工體格好,感情豐富,往往成爲少數民族少女愛慕的對象。有些機工好奇參加擺夷族的潑水節,被熱情的擺夷族女郎潑了水,就這樣定情了。這些亂世姻緣在戰後複員時發生許多悲歡離合的故事。有些機工在南洋有妻室兒女,在雲南另築愛巢,不複員了,令南洋妻兒空等待。有些在雲南已育有兒女,複員時嶽父母不放行,只好帶著破碎的心只身回南洋。
1980年代新加坡南洋學會考察團在芒市聽到一則感人的故事。當年與機工結婚的傣族姑娘自機工回南洋後始終未改嫁,把兒女教育成人,今已年老多病,唯一遺憾是此生未能再見多情郎一面。
新書發布會
1937年“盧溝橋事變”爆發,日軍大舉入侵中國。
兩年後,日軍封鎖了中國東南沿海所有港口,切斷了英、美、東南亞到中國的武器彈藥和戰略物資的供應鏈。
滇緬公路成爲中國大後方唯一國際通道,世界各國和海外華僑支援抗日的軍需物資全從這裏輸入。
在南僑總會主席陳嘉庚的號召下,3000余名南僑機工熱烈響應,從新加坡的怡和軒出發,回國支援抗戰。三千多人當中,有熱血女青年,也有印度族和馬來族同胞。
軍訓完畢後,南僑機工投入服務,從緬甸把外援的軍火,如炸藥、子彈、槍炮、配件、汽油及醫藥等,源源不斷運到中國西南大後方。
陳嘉庚回憶:投入抗戰之後,“當地設備極簡陋南僑機工面無血色,帶病含淚,自不忍睹!”
1945年8月15日,日本終于投降。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但此時,三千多名
南僑機工,有的戰死,有的病死,有的死于饑寒,那些劫後余生的機工也備受失業與挨餓的痛楚,最終回到南洋的只有1100多人。
南僑機工以血、汗和淚,爲和平做出重大貢獻!
先輩的忠肝義膽,必須成爲我們集體記憶永不磨滅的部分。他們所體現的全人類共同價值——和平、公平、正義、自由等等,會隨著人文發展而獲得更廣泛的認同。
南洋學會出版《從征募到複員——南僑機工回國抗戰史》,就是爲了發揚先輩身體力行的全人類共同價值,激勵今人見賢思齊。本書也收錄了收藏家林少彬發掘的日本戰時檔案資料,爲首次出版,非常珍貴。
南洋學會將在5月20日(星期六)130pm在怡和軒(43 Bukit Pasoh Road, Singapore 089856)舉辦新書發布會,主賓爲新加坡社會及家庭發展部兼文化、社區及青年部高級政務次長蔡瑞隆。
歡迎各位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