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遊戲行業的各種都市傳說裏,去新加坡工作曾經也算一個熱門話題。但比起從業者、老板個人層面的移民或調度,新加坡海外辦公室的紮堆出現,可能更稱得上是行業近年的一個現象級熱潮。
至少在那些你叫得上名字的國內頭部公司裏,此類動作比比皆是:比如在海外品牌方面,騰訊的Level Infinite總部之一、米哈遊的HoyoVerse分部、莉莉絲的Farlight Games總部都設立在新加坡;其他諸如網易、沐瞳、IGG、心動、遊族之類的公司,也都在新加坡建立了辦公室,其中不少公司都是早有布局。
爲什麽遊戲公司都湧向了新加坡?或許你看到過一些分析,比如這裏政治環境穩定、對企業較爲友好,且適合發展全球化,這些都是隨便一搜就唾手可得的答案。但僅僅看這些,或許還是很難真的讓我們理解新加坡對遊戲行業的意義。而真正的答案,可能只有坐上飛機去到新加坡後,在當地才能感受到。
新加坡樟宜機場的人工瀑布
前一陣,葡萄君就在新加坡拜訪了騰訊、沐瞳、心動三家公司的海外工作室,他們都是各自領域中非常典型的案例。盡管因爲時間有限沒能多跑幾家公司,但在和當地的幾位朋友聊了聊之後,我對遊戲公司湧向新加坡這件事,還是有了一些不同以往的理解。
01 新加坡,世界的“觀景台”
其實遊戲公司跑到海外,無非就是爲了出海、做全球化。而出海如果是一道大題,它的題眼一定就是市場洞察和本地化。但是關于這道題的考綱,可能用十本書都寫不完。
或許每個出海團隊,對此都深有體會。比如心動海外工作室負責人林志偉告訴我,他們的辦公室建立于三年前,發行的第一款産品是《RO:仙境傳說》,其中就涉及不少本地化細節。比如在某些忌諱較多的地區,在遊戲中就要避免使用骷髅元素。
因爲線上溝通需求頻繁
心動的辦公室有不少電話間
在市場方面,用戶的習慣也往往難以捉摸。比如印尼玩家通常喜歡“打架”玩法,泰國玩家則偏愛個人向的敘事內容;這下面還能繼續細分——打架具體是指向PVP,還是組隊PVE?如果不懂特定地區玩家的偏好,就很有可能在當地發不好産品。
當然,你可能會覺得這些事情沒那麽難搞清楚,畢竟現在是互聯網時代,最不缺的就是信息。但林志偉覺得,網上的資料一來不一定完善、准確,二來你往往也很難判斷它是否准確。即便你能獲取一些官方的准確數據,那也不代表能轉化爲認知——比如我們都能看到《原神》在海外哪些地區最火,但或許每個地方喜歡它的原因都各不相同。這時如果另一款開放世界僅靠這些數據來決策,那就很可能翻車。
一定程度上,可以說真正的本地化只有在當地才能做好,這就決定了新加坡作爲世界港口,在遊戲出海方面的地位,因爲這裏處于東南亞地區的腹地,離哪兒都近。
因此,以這裏爲基地,去各個地區找到土生土長、最了解本地情況的人來操盤,是遊戲公司出海非常合理的解法之一。而且在當地招募相關人才,也會比其他國家更爲省心,因爲這裏的小學除了英語之外,還可以選修一門語言——漢語是其中的熱門語種,但也有人選擇馬來語、印度語等學習。也就是說,在當地更容易找到操盤不同地區的多語種人才。
對沐瞳的海外工作室來說,新加坡對他們的意義同樣不小。他們的印尼市場負責人Dylan告訴我,沐瞳的辦公室也在三四年前建立,不過他們的人在更早的時候,就已經跑到海外各地尋找當地人、組建團隊,在印尼、馬來西亞、菲律賓、柬埔寨等地從頭開始做《MLBB》的電競。最初,團隊還僅有兩個人,每月至少一半時間在到處跑。後來核心團隊擴張到十幾人,他們才在新加坡設立了工作室。
聊到這些時我忍不住想,既然如此,這些事交給當地外包不是更輕松嗎?但對于親臨當地這件事,他們還格外堅定。Dylan提到,沐瞳花了不少預算讓同事飛到異地去感受當地情況,比如在一月,他們就有100多人飛到海外去體驗賽事,即使很多人的工作都和電競關系不大。Dylan覺得,新加坡總部就像一個“觀景台”,不管什麽地方的人來到這裏,他的眼界都可以變得更大、更開放。
這個比喻十分貼切,因爲新加坡最特殊一點就在于,它這種文化交融、開放包容的人文環境,天然適合作爲遊戲公司出海的樞紐。這裏有70%以上的人是華人,其余人口則由馬來西亞、印度、歐亞等不同族裔構成,可以說在一個彈丸之地彙集了十幾種不同的文化,但它們又相當絲滑地交彙在一起,沒有什麽違和感,還發展出了許多特別的産物。
比如當地人說的英語被稱爲“Singlish”,其中融入了普通話、福建話、廣東話、馬來語、泰米爾語……等多種語言的詞語和習慣,聽起來別具一格。葡萄君聽了幾天,很明顯的一個感受是它具有一種慵懶氣質,講話者常常在句尾加一個“啦~”,許多語句往往也更加簡略——問“可以不可以?”,用Singlish說就是一句短促的“Can or not?”。
02 新加坡,遊戲全球化的舞台
這樣一個地方,不僅僅會是連接海外團隊的樞紐。葡萄君覺得,在將來,它必然還會成爲國産遊戲公司和其産品全球化的大舞台。
這種苗頭,可能在騰訊這種體量的公司身上體現得最爲明顯。Level Infinite 的 全球公關負責人Adam Najberg告訴我,他們的新加坡總部不僅有海外發行業務的同事,還有天美、光子各自3A産品的部分研發團隊。而作爲發行部門,他們的工作還與其他公司有些許不同。
一方面,他們同樣要做一些常規的本地化工作,比如翻譯文本、做推廣和營銷活動。不少我們熟悉的遊戲,背後都有他們參與,此外還包括一些IP聯動在內的全球合作。
另一方面,他們也在向騰訊海外投資的子公司輸送一些特有的經驗。其中不包括Riot、Supercell這樣自成氣候的大公司,大多是像Fatshark(《戰錘》系列開發商)這樣的中小公司。他們往往做慣了單機,但沒有超大用戶量運營、長線運營的經驗。馬曉轶曾告訴葡萄君,他們正在打造「全球技術共享菜單」,提供在商業化、服務器、反外挂、運營、研發管理、公司管理方面的工具集,這些經驗大概就曾爲類似的公司所用。
Naj還提到了一個更大的案例——英國遊戲發行商,同時也是全球最大的第三方獨立遊戲工作室Sumo Group,曾在2021年被騰訊以9.19億英鎊(折合人民幣約82億元)全資收購。此後Sumo Group想要向研發轉型,但苦于研發速度不夠快,于是騰訊就派了十來位專家去英國幫他們。
Naj的描述非常生動,他的話大概是這個意思:中國是世界上遊戲研發速度最快的市場,因爲在中國,第一、第二名會贏,第三名往往就會輸。而騰訊恰好有一群這樣的年輕人,他們知道怎麽贏。
之前我們也討論過類似的問題:「出海成功」和「全球化成功」差得有多遠?我想,讓Level Infinite幫其他子公司贏,可能就是騰訊做到全球化研發和發行的第一步。而新加坡作爲一個重要的全球化舞台,在其中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在以後,大概還會有越來越多的遊戲公司在這個舞台上表演。
不少公司的辦公室
都設立在新加坡的繁華地段
03 新加坡,是所有遊戲人的福地嗎?
當然,即便新加坡有這麽多好處,它也不一定適合所有人,無論是對個人還是對公司來說。
在個人層面,英文水平首先就是最爲硬性的要求。盡管新加坡有七成都是華人,你一句英文不會也餓不死,但要妥善處理工作、與同事交流,你就必須熟練掌握英語。如果要頻繁與各地同事交流,你或許還會學會更多語種的簡單用語。葡萄君在新加坡的那段時間,就感到非常痛苦,因爲我的英文交流水平非常蹩腳,一度讓我有種寸步難行的感覺。
其次,新加坡安穩的環境氛圍,在另一方面或許也會令人感到苦悶。Naj告訴我,他在七八個國家地區住過,在香港住了15年,而新加坡是他最喜歡的居住地——這裏既文明又舒適,就是有時候有點無聊。這裏的日子仿佛都過得很慢,如果你下班出門吃喝玩樂,忘乎所以,再一看表,在香港看到的時間或許已經是淩晨三四點,而在新加坡可能還只是晚上11點。
有段時間,行業裏也確實流傳著一個詞:Singaboring——看來有這種感受的不止一個兩個。但其實很多人也表示,只要你夠有錢,你在新加坡的生活也可以很有趣……而另一方面,不少人之所以會覺得這裏無聊,實際上更多是因爲他們有強烈的競爭意識,想要在更激烈的環境中直面動蕩,只是新加坡的生活,往往對他們來說太舒適閑散、缺乏挑戰了。
不過Naj也特別提到一點:他有一個對想來新加坡的人非常實用的建議,那就是一定要試著融入新加坡人的圈子,不要只在自己的小圈子裏交際。因爲新加坡人往往非常友好、熱心、沒有隔閡,在這裏你會很容易卸掉一種作爲“老外”或異鄉人的疏離感。
而在公司層面,也並非所有團隊都適合直接沖向新加坡。至少在滿足個人條件的基礎上,你的公司最好在國內已經有了紮實的基礎。因爲新加坡政府雖然對企業友好,但這裏的房價、房租以及生活水平都不低。如果你沒有足夠的條件,Dylan是這樣形容的:你要做一個打不死的小強,才能在這裏生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