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指南:10日,武漢市所有的方艙醫院都將休艙,每個人都相信,最困難的日子都已經過去。很顯然,春天到了,距離我們勝利的日子,不遠了。——蘇洲
來源:《電視指南》雜志(國家廣播電視總局主管)
文/中央廣播電視總台央視新聞中心軍事部記者蘇洲
出征之夜
思緒回到1月24日的除夕……
除夕當天,我正在山東濰坊到北京的高鐵列車上拍攝新春走基層節目,列車上寥寥數人,3年沒有回家過年的我,這個春節注定和以前一樣在工作崗位上度過。
然而與以往不同的是,手機裏還在不停更新著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的消息。
看著手邊印著CCTV台標的攝像機和話筒,我拿起手機,給總台央視新聞中心軍事部張偉主任逐字逐句敲下“請戰”微信:目前疫情越來越嚴重,如果未來有人民軍隊介入,作爲一名軍事記者,我認爲應該有責任也有義務用鏡頭與他們一起戰鬥。在此,我鄭重申請,如果需要,我願意深入一線,在疫情戰場上付出自己的全部力量。今年我27歲,希望主任能夠放心派我出征,我的父母既是軍人,又是醫生,更是組織培養多年的合格黨員,他們一定會支持我的想法和決定,爲了此次任務,我將時刻准備著!
4年的從業經曆在軍事部這個具有厚重曆史的部門來說只是一名新兵,雖然有幸將國慶閱兵、中外聯演、火箭發射等舉世矚目的曆史瞬間用自己的鏡頭展現給全國人民,但我深深地知道,這不是一名軍事記者的全部,駐守邊關、練兵備戰是軍人的職責使命,汶川地震、抗擊非典、武漢疫情等重要時刻同樣有人民軍隊的身影,比如我的父親。
我父親曾是一名英勇的武警甘肅總隊醫院軍醫,每逢大型急難險重任務,他就會跟隨醫療隊出征,例如青海玉樹地震、抗擊非典、舟曲泥石流等等。
那時,作爲“留守兒童”的我,只能看到他們轉身離去的背影,一開始看覺得很孤單,可是看著看著,卻覺得是如此偉岸,夢想著長大以後能向他一樣,在祖國和人民需要的時候,站出來做點什麽。
1月29日,正月初五,我接到了出發的指令。看著手機上的消息,我一遍一遍地問自己:准備好了嗎?的確,5天的等待,攝像機、采訪話筒、編輯機、換洗衣物一切准備就緒,只要一聲令下隨時能夠出發去武漢。
“我真的准備好了嗎?”當再次提問自己的內心時,我又不太確定,想起了辦公室抽屜裏藏著的那張回家探親申請單。“已經3年沒回家過年了,2019年又一直在忙著參與國慶閱兵、軍運會、長征五號發射、新春走基層等重大節目任務。這張回家探親申請單,一直沒有來得及找領導審批簽字。”
這個時候的我,還沒准備好用什麽方式告訴父母這趟即將到來的武漢出差行程。和未婚妻杉杉已經在2018年11月訂婚,卻因爲這兩年大型節目任務太多,婚期一拖再拖,原定今年2月2日的領證計劃看來也無法如期進行。
“既然沒有准備好,還是不要告訴他們。”煎熬了幾個小時後,我撕掉了那張在手心裏攥了很久的回家探親申請單,全副武裝地登上開往武漢的高鐵。
列車開動半小時後,給家人發了一條簡單的消息:“我下午去出差,武漢。”
抵達武漢
武漢,一月之間,忽然空空蕩蕩、冷冷清清……此時,楊春湖旁的武漢站、商鋪林立的楚河漢街、橫跨萬裏的長江大橋,與幾個月前我進行軍運會報道期間所見到的繁華和如梭人流形成強烈的對比。
1月30日,我在武漢市肺科醫院第一次穿上了防護服,進入到重症病區,得知計劃采訪的中部戰區總醫院護士長劉孟麗已經在重症監護室忙碌了3個多小時了,無暇放下病人出來接受采訪,唯一的辦法就是進入重症監護室。然而這次采訪,從穿防護服、進病區、出病區、脫防護服,再加上等待的時間,足足有將近3個小時。
進入病區,劉孟麗護士長正在對患者進行護理,我就在一旁等待,後背和面頰越來越濕,幾分鍾後汗水就浸透了全身,護目鏡也已經起霧。
終于等到了寶貴的采訪機會,雖然早已在心裏把問題反複過了無數次,但是當面對這位個子不高、話語淩厲的護士長時,她的認真和堅持還是深深感染了我。
劉孟麗護士長是個很注重細節的人,她講到,在進行救治任務時,護士的口罩如果被汗水浸濕,必須更換,一個剛畢業不久的小護士在病區裏面待了6個多小時,劉孟麗狠狠批評了她,因爲這樣對她來說有更大的風險。
小護士說,“護士長,哪怕你再罵我,我也不能出來,我如果出來,裏面就沒人了。”聽到這段故事,我也分不清護目鏡裏是霧還是淚水,只覺得眼前這些醫務人員緊張忙碌的身影變得愈發偉岸。
自除夕夜軍隊醫務人員奉命出征、緊急馳援武漢至今,人民軍隊共派出3批次4000余名醫護人員支援武漢抗擊新冠肺炎疫情。
2月3日,軍隊1400名醫護人員乘坐伊爾-76軍用運輸機抵達武漢;2月13日,運-20、伊爾-76、運-9三型多架運輸機搭載1400名醫護人員抵達武漢,進駐泰康同濟(武漢)醫院;2月17日,又有運-20、伊爾-76、運-9三型多架運輸機搭載1200名醫護人員抵達武漢,進駐湖北省婦幼保健院光谷院區。
駐鄂部隊抗擊疫情運力支援隊數百台車輛晝夜不停執行運輸任務,中部戰區調動直升機投送抗疫醫療物資。這些人民軍隊的曆史性時刻,我都在第一現場見證,並架起兩台攝像機,左邊進行新媒體直播,右邊進行大屏連線和采訪畫面的准備,對人民軍隊的威武形象進行了全方位報道。爲了盡快傳回視頻和資料,經常席地而坐,忘記了地上是否被汙染,以大地爲凳,以腿爲桌。
意外來臨
2月4日,武漢火神山醫院開始收治首批確診患者,爲了清楚地拍到畫面,我爬上了病區對面的板房房頂。經過實地勘察,發現從這個位置構圖、捕捉細節都堪稱完美。
那是一個工人存放物資的板房,距離病區大概有30多米,高度在3.5米左右。這一天,我在房頂待了將近12個小時,在房頂上進行了4場直播連線、2條新聞動態和1條新聞聯播的報道。
最後一場晚上6點多的直播結束時,氣溫已經接近0攝氏度,我收到消息,要趕快從房頂下來,用電腦爲當天晚上的《新聞聯播》節目傳送一些畫面。
當時已經凍得渾身發抖,四肢麻木,板房房頂的水珠太滑,伴隨著“刺啦”的一聲,我感到肚子和背部鑽心得疼,我意識到,自己可能是受傷了。但是距離病區不到50米,我無法掀開衣服察看。
在向總台前線總指揮肖振生主任彙報情況暫時無法工作後,他緊急安排綜合部同事李華陪我前往醫院治療。果然不出所料,肚子、背部各一道十多厘米長的口子,萬幸傷口並不深,醫生在進行打破傷風針和消毒後,不斷叮囑注意傷口注意防護,回到酒店才發現,自己的羽絨服和新買的運動褲早已被刮成布片無法再穿了。
困難就是用來戰勝的,挑戰就是用來完成的。這些天裏,我把自己也徹底當成了一名作戰一線的戰士,我也知道,祖國和人民在時刻檢閱著我。我保證完成任務。
抵進紅區
在隨後的工作中,我第一時間進入醫院隔離病房報道、走進ICU報道、報道確診患者轉運、收治的采訪……
始終處于疫情最中心,最初的五天,前方總台央視軍事部記者只有我一個人,首批軍隊援助物資即將抵達武漢,3支軍醫大學醫療隊分別進駐金銀潭醫院、漢口醫院、武昌醫院接管病區、火神山醫院交付等等,這就要求我必須集中精力去采訪、寫稿、攝像、剪輯、傳送等等,一個人就是一支隊伍,直到2月4號同事劉笑宇到來才有所好轉,不僅要與大屏直播連線,小屏新媒體直播,還要進行人物特寫、綜述、反響等內容的制作,算上連線,最多一天要有10多條報道,然而從第一次挺進紅區開始,這裏,就變成了我的主戰場。
如果說第一次進紅區只是小試牛刀,那麽第二次進去便是真正見證生死。
馬淩是火神山醫院重症醫學二科的副主任,他在出發來武漢之前,十來歲的女兒在家裏抱住爸爸的大腿,哭著說不讓爸爸走。馬淩醫生對女兒說:軍人有軍人的職責,醫生有醫生的職責,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職責,爸爸是軍人也是醫生,爸爸的職責就是去武漢把病毒擋住,這樣你和其他人才不會生病。
如果說武漢市的重症患者都送往火神山醫院的話,那麽重症醫學科便是治療火神山醫院最危急的重症患者的集中收治科室,在這裏的強度和壓力可想而知!
2月13日晚,當我們得知馬淩要值夜班時,來不及多想,立即申請與他一同前往,淩晨2點,一進ICU,周圍滴滴答答的儀器聲和緊張的氛圍對我來說和外面似乎是兩個世界,,一位患者剛剛進行完搶救,目前的心率、血氧等多個指標顯示異常,需要緊急處理!
馬淩和戰友們迅速采取醫療措施,時間一分一秒的過,我的前胸後背早已濕透,但是用攝像機全程記錄下他對重症病人進行急救的過程,感覺就像和他一起並肩戰鬥的戰友。
淩晨5點,結束工作脫掉防護離開病區,東方已經泛出魚肚白。在回去的路上,馬醫生突然對我說:你看,現在已經6點了,天馬上就要亮了。再黑再黑的黑夜,總有天亮的時候!疫情再難再難,總有轉好的一天!
隨後的一個多月時間裏,爲了能夠拍到最近最全的治療畫面,進入紅區早已變成常態,在後方的全力配合、協助下,我和同事劉笑宇兩個人作爲總台最年輕的報道團隊,在40天的時間裏已制作近150多條新聞在《新聞聯播》《新聞直播間》《朝聞天下》等欄目播出, 並進行了11場視頻直播連線,5場新媒體直播,20多個新媒體短片在央視新聞客戶端、微博、微信等平台播出,其中“火神山醫院ICU不眠夜”網絡點擊量突破1億人次。
一個個鏡頭,見證了疫情,也見證了戰疫情中的奮進,展現了全國人民萬衆一心、衆志成城抗擊天災的勇氣和信心。
勝利前夕
三月,萬物複蘇,我有幸獨家采訪到了軍事醫學前方專家組,並成爲第一個進入軍事科學院負壓帳篷式移動實驗室的記者,這一待,就是兩個通宵,平均每次7個多小時,全程見證了他們在實驗室的艱辛過程,並制作了新聞在《新聞聯播》、《東方時空》、《24小時》等欄目播出。
其中,《姜濤:走進直面病毒的勇士》在CCTV1、CCTV2、CCTV4、CCTV7、CCTV13的14個欄目中循環滾動17遍,新媒體累計點擊量上千萬。
同時,軍事科學院軍事醫學研究院的三個女博士也給我留下深刻,她們在專家組組長陳薇院士的帶領下,幹勁十足地在這場戰疫阻擊戰中貢獻著自己的力量。
軍事科學院軍事醫學研究院的三位女博士
初見她們三人聚在一起時,是3月7日的下午3點。剛從實驗室裏出來的她們,正在會議室裏匆匆吃著盒飯和泡面。來武漢前線的這40多天裏,她們一直都過得很”充實”。但是她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工作強度,習慣了在附近的會議室找個地方“眯一會”,習慣了”沾床就著”,習慣了爆痘、黑眼圈、掉頭發,習慣了”每天早上起來都像被狠狠揍了一頓”的肌肉酸痛……
原以爲女博士是高冷嚴謹的科學家的形象,結果發現在生活中卻十分可愛,遲象陽會在大家疲憊時唱歌講笑話提神,董韻竹會把各種情況考慮的特別周到,而張夢瑤的老式軍大衣同樣顯得不同尋常。
我了解到,前往武漢時,由于張夢瑤大衣放在單位辦公室來不及取,她的父親鄭重地將自己的一件軍大衣交給了她。父親是一位老兵、參加過很多重大演訓活動,還是玉樹抗震救災模範。那件大衣,正是父親在玉樹時的征袍,回來後就仔細收藏了起來,直到這次女兒出征才再次拿出。
從實驗室跟隨她們出來清晨3點。房間裏,董韻竹和家裏打著電話。電話那邊,丈夫反複叮囑她要吃好睡好休息好。他和她之間有過約定,下了班只要有空一定打個電話,無論多晚都有人接。
因爲總是見不到媽媽,遲象陽兩歲多的女兒和她鬧起了小情緒,有點不太理她了;張夢瑤也好久沒有跟自己的一對兒雙胞胎視頻過了,生怕在屏幕裏看到孩子以後大家都止不住眼淚。軍人、博士、女兒、妻子、母親……多種身份交織在一起,無數個聲音在爲她們加油鼓勁。
現在,每日新增確診人數也逐漸減少,每天都有好消息傳來,10日,武漢市所有的方艙醫院都將休艙,每個人都相信,最困難的日子都已經過去。
如今的武漢,樹綠了,花開了,水藍了。能清晰的聽到魚在水裏翻,蛙鳴,鳥互相吵嘴,小蟲叽喳的聲音。見過現在的武漢,才能體會爲全國的安平,武漢人付出的巨大犧牲,很顯然,春天到了,距離我們勝利的日子,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