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一年清明時,每年的清明我們兩個失獨家庭像往年一樣結伴去給孩子掃墓,兩位年近花甲的母親,兩位年過花甲的父親圍繞這一座墓碑紀念兩個花樣年華的孩子,那種心酸悲涼是常人無法想象的!
天妒英才讓兩個優秀的孩子長眠于此,命運不公讓兩對父母痛失我愛,時代之殇讓兩個獨生子女家庭絕後絕望……
今年是女兒離開的第十個清明節了,哀傷不減痛苦依舊,從十年前孩子下葬那一刻的傷心欲絕撕心裂肺的哭嚎,如今的無語凝噎濁淚縱橫的淒涼。時間根本無法平複失獨之痛,更無法淡化思念之苦,時間只是讓我們在煎熬中學會了掩飾,我們眼裏噙著淚,心裏淌著血用一個堅強的外殼包裹著一顆破碎的心,時代的一粒塵埃,落在失獨父母身上就是一座永遠無法推翻的山,直至生命終結。
明媚的陽光,翠綠的松柏 ,寂靜的墓園,冰冷的墓碑,神情黯然內心絕望的我們。
今年由于新冠肺炎疫情政府禁止清明掃墓,期盼了很長時間和孩子這特殊形式的團聚無法成行。孩子!清明爸媽不能去墓地看你們了,想你們!你們一定也想爸媽了吧!只能點燃一注心香祭奠一下我遠在天堂的寶貝……
這是一段淒美的緣分,他們在世的時候沒有拉過一次手,甚至連一句有愛意的話都沒說過,卻相互牽挂,用他們自己對生命和疾病的理解,來安慰著彼此。他們身患重病期間的這份純真友情,延續了兩個冰清玉潔的孩子離世後,葬在了一個墓穴,將這段“緣分情感”定格爲永恒。正是這段緣分,使得兩家都失去唯一孩子的苦命父母有了一些精神上的安慰,和繼續生活下去的勇氣。
這段“淒美的緣分”是在醫院的護理站開始的!這不是傳奇故事,其中的女孩”甜甜是我唯一的女兒……
十一年前我正在讀大學的女兒甜甜突發白血病住進醫院,跨進血研所大門的那一刻就意味著開始與“死神”打交道。生命隨時會戛然而止,滅頂之災毫無征兆的降臨到一個剛滿十九歲花季年華的女孩身上。這樣致命的打擊誰也無法接受,但是又不得不接受,在生死之間沒有選擇,接下來就是一個漫長的痛苦治療過程,骨穿,胸穿,腰穿,化療,輸血,抗感染。看著我那如花似玉的女兒就這樣被病魔肆意摧殘,作爲父母卻無能爲力,那種痛苦只有經曆過才知道是怎樣的錐心刺骨。
就在這痛苦漫長的治療中,一個男孩出現了……
也許是前世得“緣分”注定他們如此相逢,也許是“上天”看著兩個至純至善得年輕生命如此痛苦給他們一點精神上得撫慰,也許是“愛神”垂憐兩個孩子在人生最美好的年華還沒開始就要凋零給他們一個體驗情感的機會,也許是……
這是國內一家血液病大型專科醫院(血液病研究所),病人來自全國各地。兩個跟本沒有交集得病友,只因一位小護士“阿秋”的轉科室相識了!
那是一個晚上,曾經住在醫院八樓已經做完自體移植回醫院複查的(“小虎”在此我都用了孩子的乳名)在父母陪同下來到五樓,看望轉科室到五樓的“護士阿秋”。小護士阿秋是一個非常熱心的姑娘。女兒當時住五樓,已經做了三次化療了病情穩定,各項指標都恢複的挺好。在這期間可能年齡相仿的原因,阿秋和我女兒關系也很好。
阿秋看到“恢複”挺好的小虎很高興,告訴小虎有個本市的姑娘甜甜也住在這裏准備做移植,讓小虎開導開導她。因爲當時女兒挺抵觸做移植的,女兒清楚移植風險大費用高,女兒擔心父母最後落得人財兩空,不願意移植想放棄治療。小虎聽候立刻答應了!就這樣我和女兒甜甜在護理站見到了陽光帥氣的大男孩小虎和他的父母。
兩個同病相憐的孩子都帶著厚厚的口罩,坐在護士值班的床邊,很快談到了一起,沒有做作羞澀,似曾早就相識,一段淒美的緣分就此開始。
看到兩個孩子聊的來,我和小虎的父母就站在樓道裏交談,從他們的神態眼神中我看到的是憂郁和擔心。並不是常人所認知的通過移植就一定能治愈白血病。了解到小虎倆年前生病,做了自體移植,孩子很堅強懂事。但是後面病情發展如何無法預知,小虎父母說:“做父母的能爲孩子做的都做了,竭盡全力吧!”是的!每個做父母的只要孩子有一絲希望,誰也不會放棄的,何況我們都是只有一個孩子。
甜甜移植出倉後,小虎病情急劇惡化,小虎父母知道雖然血研所醫療資源全國最好,但是住院環境太差,三人一個房間還沒有衛生間,他們不願意讓兒子最後時刻在這樣嘈雜的環境裏離去,他們給兒子聯系了一個住院條件相對好些的也有血液科的大型醫院准備轉院。
小虎轉院的那一天我去樓上看望小虎和他的父母,病房裏小虎媽媽正在收拾東西說,小虎去樓下看甜甜了!我和小虎媽媽說了一會話再下樓時小虎已經上樓去了,非常遺憾沒能見到孩子最後一面。(因爲住院樓有好幾部電梯還有樓梯)就這樣陰錯陽差的沒遇到……
後來聽護工徐阿姨說,小虎是一個人拖著病弱的身體在病房窗外和甜甜用電話交談的(那時候甜甜移植後正在恢複期,怕感染住進這個科室唯一的單間病房),小虎走時轉過身爬在窗外長廊上哭了!我不敢去想那個場面,直到今天想到那個場面都很心痛。一個年僅21歲的身高1米80陽光帥氣的大男孩,趴在走廊哭泣的場景。他不得不面對“本不屬于他這個年齡所能承受的生死訣別。他這樣的年齡本該是在學校課堂讀書,本該是在校園的操場上揮汗如雨的鍛煉,本該是在影院公園和心愛的女孩談情說愛,本該是和志同道合的小夥伴談理想談未來……但是這一切都不屬于他了!他在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時候,第一次一個人拖著虛弱的身體來看和他“同病相憐的妹妹”。他內心承受著常人無法想象的痛苦和絕望,他知道這很可能是最後的訣別。
轉院後兩個孩子還是通過短信互相聯系,開始小虎到了一個條件比較好的環境,心情還好每天都有短信,後來短信漸漸少了,再後來短信沒了!(當時甜甜一直知道小虎病情複發了)我的心一直揪著,擔心小虎的病情。沒轉院時我和小虎媽媽經常碰面後聊兩句,有時實在撐不住了我倆一起痛哭,然後再互相安慰。唉!兩個苦命的孩子,兩對苦命的父母就這樣相遇相知了!我雖然天天擔心小虎的病情卻不敢打電話問候,一天突然接到小虎媽媽的電話,我連忙走出病房,我預感到一定是小虎出問題了,果不其然小虎媽媽哭了我也哭了,小虎走了……
做完移植一年後女兒的病也複發了!命運再次把女兒進絕望的深淵。我知道一點希望也沒有了!我不敢把實情告訴孩子,也再不願意踏進血研所(血液病醫院)半步了!在那住院443天一年多的時間,我看到了太多太多的生死訣別的場面,實在不敢面對了。就這樣在家堅持了半年後,一次女兒昏迷後,才將女兒送到一家大型綜合醫院,那裏有單間病房,治療方案還是由血研所的專家出。又在這個醫院住了近八個月,病魔最終還是奪走了女兒年輕的生命。
小虎離開兩年後女兒也走了,女兒的祭日和小虎只差五天。
女兒離開後我打電話告訴了小虎的爸媽,他們夫婦趕到醫院見了孩子最後一面。後來的日子小虎爸媽經常過來我家安撫我們,那時候只有我們在一起才能真正溝通,才能敞開心扉,因爲有過感同身受的經曆。
後來就商量著將兩個孩子葬在一起,既然命運安排兩個孩子今生如此相識相知,他們又那麽小,從沒離開過父母,這樣我們也心安一些。我們買了漂亮的婚紗禮服和很多鮮花用“最隆重”的儀式安葬了他們。
梁山伯與祝英台只是一個唯美的愛情故事,破繭成蝶比翼雙飛。而小虎和甜甜都先後經曆了三年的痛苦磨難,在磨難中建立了純真的情感,雖然他們相識的時間不到一年,但淒美的緣分注定了永恒。一定是上天讓兩個天使降臨人間曆經磨難後又重返天堂……
感謝你們!我的兩個孩子,正是你們的這段緣分。給了我們活下來的勇氣,讓兩家都失去唯一孩子的父母互相鼓勵互相安撫像親人一樣。是因爲有了你們後來的相互陪伴才有了我們今天的安心。感謝“這段淒美的緣分”讓我們人生最黑暗的時刻多了一點色彩。感謝你!我的女兒,你給了我做母親的權利和體驗,給了我一生的回憶和思念……
幾年來我一直想把你們這段淒美的緣分寫出來,一直沒有勇氣,我想把它寫成文學故事,看來我做不到,觸碰的傷痛太多太多,我不敢有太多的回憶,我還是承受不了,草草寫完了!不再做修改,現在我只能做到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