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著陸的兔子
電視劇《京華煙雲》是由林語堂先生的同名小說改編而成,這部小說也使林語堂先生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的提名。
該劇是以民國時期爲主要背景,講述了牛、姚、曾三大家族的興衰,並以曾府爲故事主線,道盡了一個家族內部的層層矛盾與愛恨糾葛。
曾家一共有三位少奶奶——孫曼妮、牛素雲、姚木蘭。
在這三個女人中,我認爲最幸福的不是憑借娘家地位,把丈夫抓在手中,想怎麽捏就怎麽捏的牛素雲;不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名滿京城的奇女子姚木蘭;而是孤身一人嫁入曾家,丈夫在新婚之夜便去世的孫曼妮。
兩小無猜,衣帶漸寬終不悔的真誠以待。
曾平亞大病臥床,吃了許多藥物也不見好轉,傷心絕望之余,竟然拒絕服藥。就在合府上下無計可施時,他卻在姚木蘭的勸說下,乖乖服下了湯藥。
姚木蘭究竟有什麽三頭六臂,能讓萬念俱灰的曾平亞有了求生的欲望?
是苦口婆心的勸說?是柳莺婉轉的京劇唱腔?還是幽默風趣的笑話?
不!是一個名字——孫曼妮。
孫曼妮是誰呢?她是曾平亞青梅竹馬的遠房表妹,兩個人從小就定下了婚約。可在軍閥混戰這幾年,曼尼音信全無,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
"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對曼妮的思念,摧毀了曾平亞的身體。
只有姚木蘭知道,曼妮是曾平亞的精神支柱,只要曼妮回來,平亞的病就好了一大半。她每天都會對平亞說,自己是替曼妮照顧他的,她要把一個健健康康的平亞哥交到曼妮姐姐手裏,並堅信曼妮一定會回來的。
木蘭的話像是一顆定心丸。曼妮很快就會回來的念頭,在曾平亞心中突然堅定了起來。他不僅主動要求喝藥,而且平日裏苦澀的湯藥也變了味道:
"今日的藥,喝起來不那麽苦了。"
姨娘拉著曼妮走進曾平亞的房間,對他說,你看誰來了?
曾平亞的反應令我很是觸動,他沒有開心地揚起嘴角,沒有驚喜地張開雙臂,只是費力地揉了揉眼睛,淡淡地說了句:"又是一場夢。"
一個"又"字,既簡短,又意味深長。這種久別重逢的情境,想必曾平亞曾經憧憬了無數次,滿懷希望,卻又次次失望。
刻骨銘心的思念,習以爲常的破碎。多少次佳人歸來的美夢,醒來卻是一切如常。曾平亞對曼妮的"癡",在這句話中展現的淋漓盡致。
都說愛情是自私的,可在曾平亞與孫曼妮的身上卻是無私的。
在知道母親准備履行婚約,企圖用沖喜來挽救自己的病情後,平亞偷偷找到曼妮,告訴她自己命不久矣,並懇求曼妮一定不能答應母親的要求,不然會害了她一生。
他以爲曼妮會答應自己,卻忽略了曼妮對他的深情。曼妮義無反顧地踏進花轎,做了曾平亞的新娘。
誰料造化弄人,已解相思之苦的他們,卻只做了半夜的夫妻,在新婚之夜曾平亞便猝然離世,丟下了他的妻子曼妮。
他爲她魂牽夢萦,真誠以待;她爲他毅然沖喜,終生不悔。
心中有愛,便不再寂寞;忠貞不渝,便內心充盈。
曾平亞去世後,曼妮就把自己關在屋子中,閉門不出,生活的範圍僅限于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身爲朋友的木蘭,幾次三番地勸說她,走出這間屋子,外面的世界還很大。可是曼妮卻告訴她,自己並不寂寞,她並非一個人住在這裏,平亞一直陪在自己身邊。
曼妮多年的守寡生活,除了得到好朋友木蘭的關心,也招來了安大夫的觊觎。安大夫雖然想把曼妮娶回家中,卻苦于沒有敲門磚,一直無法接近曼妮。
一次偶然配藥的機會,安大夫不但結識了曾家姨娘,而且也抓住了後者的把柄。安大夫大膽提出了要娶曼妮的想法,看似是懇求,實則是要挾。曾家姨娘被迫答應牽線搭橋。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回到家中,曾家姨娘便做起了說客,決定先探探曼妮的口風:
"你呀,就應該把他藏在心裏,想著念著就行了,用不著這樣苦自己呀。"
曼妮微笑著說道:
"我不苦,我守著平哥就不覺得苦。"
交談一陣後,曼妮發現姨娘意在提改嫁之事,她不僅一再表明自己不可能離開平亞,更是生氣地說道:
"桂姨,以後這樣的話,請你不要再說了,我不高興聽!"
桂姨碰壁後,安大夫便以看病爲由,接近曼妮。就診時,安大夫告訴曼妮,她的病是在心裏,應該改掉曾太太這個稱呼,否則每聽到一次,就會勾起心裏的悲傷,這對治病沒什麽好處。
曼妮聽後,一臉嚴肅地說道:
"我是曾平亞的太太,他現在雖然人沒有了,可我還在守著他。"
安大夫雖碰了一鼻子灰,但卻沒有放棄。在第二次上門診病時,按捺不住對曼妮的想念,大膽地對她表白起來。除了向曼妮自報家産之外,還承諾如果她肯嫁給自己,絕不會受半點委屈,家裏一切都由她說了算。
也許覺得安大夫的這番話是對自己丈夫的大不敬,曼妮扭身看了看平亞的照片後,憤怒地站起身,把安大夫趕了出去,並警告對方以後不要再來了。
安大夫走後,曼妮立刻趕往三山庵,做出了令衆人驚訝的決定——抱養一個孩子。
對于現在的我們來說,抱養一個孩子並不意味著什麽。可是對于曼妮來說,這個決定不僅斷了他人觊觎的念想,也斷了自己所有的退路;這個決定意味著自己的一生都要留在曾家,一輩子只能做曾家的兒媳。
但曼妮卻毅然無悔,在她心裏,這個孩子是任何人都無法讓她離開曾家的理由,是她能一直守著平亞的支撐。
曼妮對平亞的愛,使她內心充盈,從未感到寂寞。
清楚知道自己爲什麽而活,並且無怨無悔。
在嫁給曾平亞之前,曼妮便知曉了他的病情,縱然明白這場賭局也許會搭上自己一生的幸福,卻依然坐上了沖喜的花轎。爲了能讓平亞好起來,曼妮什麽都願意嘗試。
但世間之事往往事與願違,就像莎士比亞說的那樣:
"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毀滅給人看。"
這場婚禮不僅沒讓曾平亞的病好起來,而且兩人也只做了半個晚上的夫妻,曾平亞便離世了。兩個相愛至深的人終于熬過了異地分離之苦,卻又從此陰陽兩隔。
因爲曼妮是長房兒媳,所以在曾家老爺准備分家産時,便要由她先來挑選。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曼妮主動放棄了屬于自己的那份家産,僅僅是向公公提出了一個懇求:
"我只求永遠在這老房子裏住下去,跟平亞、跟阿宣永遠在一塊兒,別無所求,我不分家。"
有的人或許會覺得曼妮很傻,對于家産,大家只會嫌自己的那份少,抱怨長輩的分配不公,抛開個人私欲來說,撫養孩子也需要一筆錢,可是曼妮卻"傻乎乎"的選擇了放棄。
也許在曼妮心中,再多的物質金錢,也比不上一家人安安穩穩的生活在一起。
當日軍的戰火即將燒到北平時,大家提議曾姚兩家一起住進王府花園,方便有個照應。曼妮卻不顧個人安危,執意要留在曾家老宅。
她的這個決定完全是在爲曾平亞考慮,雖然他已經離世,可在曼妮心中卻一直活著,一直陪伴在她與兒子身邊,一直存在于這個房間之中,她不想丟下丈夫一人,她怕他寂寞、怕他無助。
在曼妮心中,平亞也是一個遠足未歸的旅行者,她要守在這個家中,等待著丈夫的歸來,與他長相厮守,不離不棄。
當日軍強行進入曾家搶掠時,曼妮雖然孤立無援,但依舊不卑不亢,駁斥著對方的觀點。惱羞成怒的日軍,企圖對曼妮實施強暴,在聽到槍聲後,曼妮掙脫日軍,跑出了房間,驚恐中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兒子,她撿起斧頭便向殺人者砍去,但是不幸被子彈擊中了胳膊。
曼妮看了一眼虎視眈眈的日軍,在絕望中自盡了。她保全了自己的名譽,維護了丈夫的尊嚴,自始至終都是潔然一身,無愧于曾太太的稱呼。
就像她在公公臨死前說的那樣:
"爸,您如果看到了平亞,您一定要告訴他,曼妮還是他的曼妮。"
雖然在外人眼中,曼妮的人生是坎坷的、是淒涼的,但她自己卻活得內心充盈,甘之如饴。
在我看來,曼妮的一生不但是幸福的,而且是有意義的,因爲她知道自己爲什麽而活。
正如作家斯賓塞•約翰遜說的那樣:
"當你聚焦于遠處的山峰時,山谷就會成爲寫滿希望的旅程。"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