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福財是劉敬賢筆下一位漫畫家,作者借這個虛構人物的職業生涯串聯起新加坡建國曆程中多起重要事件,隱晦又大膽地探討敏感的曆史問題,包括學生運動、福利工潮、1987年的“光譜行動”,又稱1987年馬克思主義者陰謀(1987 “Marxist Conspiracy”)。
圖像小說開篇就端出新加坡建國曆史中兩位關鍵人物—— 建國總理李光耀和左派領袖、社陣秘書長林清祥,並打出醒目的標題《一山不容二虎》。文末,作者發揮豐富的想象力,用超現實手法刻畫一個夢幻的景象:二虎鬥爭中,李光耀落敗,林清祥勝出當上總理,並在新加坡“經濟之父”維思敏(Albert Winsemius)的助力下,將新加坡管理得妥妥當當,社會發展平順穩定。李光耀則逃亡至柬埔寨,成爲海外異議分子,對社陣政權筆誅口伐。
現實與夢幻的組合觸碰了“真曆史”,又創造了“假曆史”,真真假假之間,巧妙地對新加坡曆史的敏感區上下摸了一圈。漫畫的能量有時候比新聞報道或文字創作更具顛覆性和啓發性,不僅能給讀者提供閱讀的超快感,還可挑戰權威及開拓诠釋曆史的另一視角。
這也難怪,新加坡國家藝術理事會要取消《陳福財的藝術》8000元的津貼撥款,理由正是書籍“可能會傷害新加坡政府的權威和法統”。
不過,藝術作品越是敢于挑戰底線,受關注度就越高,也越能獲民間肯定。《陳福財的藝術》不僅在本地話題不斷,還贏得新加坡文學獎。西方媒體《經濟學家》和《華盛頓郵報》還把它列入2016年最佳讀物書單,作品不只賣出多國版權,也成爲名列美國亞馬遜(Amazon)和《紐約時報》榜首的暢銷書。
《陳福財的藝術》贏得美國漫畫界重大獎項後,本地媒體紛紛報道,網絡輿論也鬧哄哄。相比之下,官方靜悄悄不說話。沉默兩天後,國家藝術理事會發聲了,但道賀中完全沒有提及劉敬賢的作品《陳福財的藝術》,這個顯著的遺漏引起網民不滿。有人說:“親愛的國家藝術理事會,請說明一下劉敬賢是憑哪一部作品贏得獎項?”
另有人拿我國遊泳名將約瑟林與劉敬賢做對比。網民說:“爲什麽過那麽久才向獲獎者道賀?政府又花多少時間去恭賀約瑟林?不要因爲有壓力才說話。一個誠實的道賀總比一個出于道德義務的道賀來得好。
網民咄咄逼人,國家藝術理事會的處境很是尴尬。國人的作品贏得國際獎項,當然要道賀,但得獎作品的津貼被取消卻是自己所作出的決定,如果還在道賀中提及作品名稱,那豈不是自賞耳光?當然不能提作品。
官方拒絕給“可能會傷害新加坡政府的權威和法統” 的作品提供津貼,相當于訂立了撥款與否的遊戲規則,藝術家要玩就要得遵守規則。自由的文藝創作者都不願自我審查,如果選擇不服從規則,那只得自己另找贊助商。在利益與價值觀之間,必須做出取舍。
前官位議員鄭恩裏建議,與其讓政府資助文藝演出與創作,不如改以民間以捐助的模式。但據《海峽時報》報道,新加坡舞蹈劇場?的創意總監Janek Schergen認爲,這一建議是“愚蠢”的,因爲新加坡人的社會服務精神並不強,沒有國家藝術理事會的資助,新加坡文藝界的發展將受重創,因爲沒有人會願意挑起重擔。
要拿錢,就得妥協;不願妥協,就得自己找錢。在兩極之間是否能有某種平衡?《陳福財的藝術》並沒有煽動族群情緒或偏見,也沒有肆意觸碰宗教禁忌,頂多就是以超現實的方式試探新加坡敏感的曆史問題。在一個現代民主社會中,人們能調侃政治人物,而政治人物也應該能幽默地看待。官方的幽默底線是否可以放得更寬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