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新式英語、在組屋區踢足球、到小販中心吃飯。這些是不是你經常做的事?
如果是,那不好意思,你要被歸類爲“低等人”了。
最近,本地一個中三課外輔助本的內容這麽寫道:經濟社會地位“低等”的人一般上會說新式英語、在組屋區踢球或打籃球、在小販中心或家裏吃飯、爲了補貼家用而需要打工。
新加坡有百分之七八十的人住在組屋,這樣的信息肯定引起公憤。這到底是什麽人、出版的什麽書啊?
據媒體報道,這本社會知識(social studies)輔助課本針對中三快捷和普通(學術)源流學生編寫,作者名爲“Rowan Luc”。根據封面上印有的作者信息,他擁有教育學碩士、曆史學榮譽學士、社會知識高級專科文憑,以及教育專業文憑(中學)。
這本書和教育部有關聯嗎?沒有。教育部很快就撇清關系說,這本書屬商業學習書籍,並非教育部批准的課本,“若是教育部批准的商業學習書本,封面或內頁會印有教育部徽章。”
Rowan Luc是誰,我們不知道。
不完全對,不完全錯
但這位大哥或大姐給大家出了個難題。你能說他寫錯了嗎?好像不完全錯。你說他對嗎?好像也不太對。
作者概括地反映社會現象,乍聽之下是有幾分真的。
你想想看,英語講得很標准,又不在組屋區活動,不到小販中心吃飯,這樣的人不就像是住在武吉知馬大洋房、出入高級餐館用膳、在鄉村俱樂部打高爾夫球、英語又講得很溜的“高等人”嗎?
雖然用生活面向的表征來劃分“高等人”與“低等人”的做法顯得以偏概全,但我們也不能否認,社會階級有差別,人的生活圈子和活動範圍自然就不一樣,也自然産生“精英”與“平民”之分,“私人住宅”與“組屋區”之分,作者確實一語道破新加坡階層現狀。
那作者就對了嗎?也不完全。
過分概括而顯得粗暴
致命錯誤是過分概括而顯得粗暴,硬生生把人分成高低兩種,這種“二分化”的作法肯定引發巨大爭議。該書作者沒見過一些上了年紀的頭家嗎?他們不講英語,有的可能連Singlish都講不好,可是銀行裏的錢多到你數不完。他們可以到高級餐館大快朵頤,也可以出入小販中心享受美食。喜歡的話,他隨時可以去鄉村俱樂部打打高爾夫球。你能說他們不高等嗎?這一群人恐怕還比那些西裝筆挺、講一口標准英語的珊頓道高薪一族還要“高等”呢。
輔導書過于粗暴地將人分成高低兩種,這樣的信息傳播,是不是含有潛在分化社會的可能?特別是當它作爲課外輔導教材,不只沒有起到教育的正面意義,還加深精英與平民分化的印象,這種偏面的信息是否會誤導下一代?試想想,孩子讀了輔導書,心裏說不定會被陰影籠罩:我是住組屋的,父母英語都講得不標准,我假期都得外出打工,我就是個低等人。
這讓紅螞蟻聯想到了近來炒得很火的議題:假新聞/假消息。
以偏概全的信息能否歸類爲假信息?
這種以偏概全的信息,能不能被歸類爲假新聞或假信息呢?我們就姑且把這種半真半假的新聞或消息稱爲“偏新聞”/ “偏信息”吧。它不完全假,還帶有幾分真,這也是假信息或假新聞最難攻克之處:半真半假,最容易混淆視聽。這種具有誤導性的“偏信息”能不能也歸類爲假信息呢?
研究對付蓄意散播網絡假信息問題的公開聽證會連日來在國會舉行,主流媒體給予大篇幅的報道。專家們更多是關注網絡傳播假信息的問題。如果出版刊物涉嫌傳播假信息,是不是也受到制裁呢?如果說,當事人並非蓄意散播,只是無意傳播,那會不會也受到制裁呢?
專家可以長篇大論地供證,但追根究底要回答的還是這個問題:怎麽樣才算是假新聞/假信息?
一位外國學者和我國內政兼律政部部長尚穆根昨天就爲此展開了激辯。
洋專家: 灰色地帶太大 難以界定假新聞
據《海峽時報》報道,美國智庫大西洋理事會的國防和國安分析師尼莫(Ben Nimmo)說,存在的灰色地帶太大了,要制定一條法律來對付蓄意散播網絡假信息的問題,它的前言就會像牛津英語字典那麽厚。
研究造謠和假新聞的尼莫通過視頻會議進行供證。他問道:“你要如何定義那個問題?如果只有5%正確,還算不算是個假故事?又是不是故意的?”他說,“這當中存在非常多的灰色地帶,以光譜而言,一個故事可以是100%捏造的,可以是50%捏造的,也可以是完全沒有捏造的。”
不過,尚穆根不同意尼莫的說法,他認爲,“有一些項目是完全捏造的且完全不真實,這些在法律上是很容易辨識出的。”
尼莫和尚穆根接著繼續交鋒,就是否應該通過法律手段要求社交平台如推特和面簿更正內容的做法進行爭辯。尼莫認爲,應該先與社交平台建立一個溝通渠道,法律應當是最後手段,但尚穆根不同意。
法律說了算?政府說了算?
從我國官員的講話判斷,立法對付假新聞/假信息是新加坡最終很可能采取的途徑之一。但回到問題的最根本:如何定義假新聞/假信息?就如專家所說,這當中的灰色地帶太大了。最終是法律說了算?法官說了算?還是政府說了算?
再回到文章開頭的例子,像“高等人”、“低等人”這種過于概括的論述,即便會加深社會斷層,但還不至于威脅到國家的存亡,這一類信息該如何歸類?誰來拍板定奪呢?我們似乎難以找到一個完全科學的方法來推論,這當中肯定含有個人偏見和主觀意志。
對于政府來說,最尴尬的肯定就是,反對者老早已經認定,只有在政治上給政府造成傷害時,那些信息才最可能被認定爲假信息/假新聞。要如何在立法的過程中“去政治化”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單單是那十人組成的國會特選委員會,按小市民的說法,絕大部分就是所謂的“政府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