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大概不是任何一個外籍女傭來新加坡工作能預想到的下場,但是人爲因素致死的威脅和風險卻無處不在。
即使極端殘暴虐死女傭的事件屬于孤立和少數事件,有關當局難道沒有絲毫辦法杜絕事件的發生?
任何雇主或女傭都有可能成爲不得已的主角
在虐待死亡和正常理性對待女傭之間,尚存在各種有形和無形的惡性對待,或者因雇主的期待值和女傭的表現存在差距而衍生各種的矛盾和壓力。而這些負面情緒和情境都可能在無法預料的情況下演變成下一場悲劇。任何雇主或女傭都可能成爲不得已的主角。
近日緬甸女傭被印族母女折磨致死的案件在農曆新年期間搶版面,令人咋舌的虐待戲碼以近乎超現實之姿,通過鮮活的文字血淋淋的重現我們眼前。
這慘絕人寰的情節在歡騰的新年期間連環報道兼洗版,更顯得我們社會的諷刺和無奈。但是我們真的只能無奈而已嗎?
事件發生于2016年,年僅24歲的緬甸籍單親媽媽磅艾赫多恩在本地工作不到一年,在最後的30天內經曆虐打、捆綁、挨餓和的嚴酷對待,最終不敵暴行以極度消瘦幹癟的軀殼咽下在人間的最後一口氣。施虐的女雇主上周二(2月23日)在高庭承認誤殺罪行。
接下來內政部長兼律政部長尚穆根和人力部長楊莉明不約而同嚴正譴責暴行,稱之“徹底令人厭惡的獸行”,並表示“(人力部)必須做得更好,避免這類極爲惡劣的事件再發生”。
政府宣布從三方面加強現有通過體檢的通報制度、與社區和夥伴組織的合作、進一步防範暴力雇主等。如果同聲譴責的力度還不夠,接下來全國人的看點是法官將如何下判,刑期將如何反映令人發指和蒙羞的反人性行爲。
嚴刑峻法抵不過人性的黑暗與醜惡
事件讓我回憶2000年開始當記者10年的生涯超過一半時間是寫人力線的新聞,虐待女傭當時已時有所聞,多年已過去,令人感慨的是再嚴厲的法律仍然無法抵得過人性的黑暗和醜惡。
我記得當時頗有感觸寫過一篇評論,少有的自己給文章打標題:
聘請女傭是現代奴隸制?
忘記當年寫什麽,文章沒被刊登,大概太聳動。事實上,政府、業者和社會人士確實都有努力,努力爲外籍女傭創造一個合理的工作框架,給予保護和支援。
任何女傭相關課題,我當年和團隊都大力挖掘一番,除了出席人力部例常的記者會,兩件事情的報道令我印象深刻,從側面深入了解到外籍女傭在本地的狀況。
當年勞資政聯合發起第一屆最佳雇主和最佳女傭獎。大概曾義憤填膺或熱情洋溢的寫了不少相關文章,我有幸受邀擔任評審團的評審之一,代表媒體。評審團有人力部高級副處長黃秀芳、雇主代表(英語電視劇《成長歲月》知名演員)和女傭代理公司代表,共四、五人。
評審工作相當有意思,我們先前開了幾次會議,細閱衆多的申請表格並熱烈討論,然後進行初選到濃縮到十個家庭,之後擇日在同一天拜訪所有的雇主和女傭。雖然只有短短的見一面和訪問,卻猶如看到新加坡社會的縮影,親耳親眼見證各類雇主和女傭的故事。
我記得我人生第一次看到老人深不見底的褥瘡是在一位雇主家,他投選女傭細心照顧家中老人。
原來老人已臥病多年,褥瘡長了又好,好了又長,一次比一次大,但是女傭臉上沒有一絲倦意或不耐煩,對老人呵護備至。雇主還爲女傭報名護理課程,甚至爲她的未來鋪路和設想。
另一戶家庭的女傭來自印度,她表示現在的雇主對她很好,她提及剛來新加坡的雇主對她很壞,不但晚上睡廚房冰冷的地板,肚子也從來沒有吃飽過。
其中一個服務十年的菲律賓女傭投選自己的好雇主,她因回國結婚才不得已得離開,這位善良的雇主後來成爲我的好朋友。
有趣的是,我和陪審團中的人力部官員和女演員也因此結爲朋友,可以喝茶、吃飯和見面的朋友。一個記者、一個演員和一個官員,因爲外籍女傭結緣而有聊不完的生活話題。
然而令人不勝唏噓的是,官員2017年在一場離奇的車禍中不幸身亡。我當時早離開報館,溫文爾雅的黃秀芳卻一直守著人力部的崗位,兢兢業業到她離世爲止。她是外籍女傭協助與技能培訓協會(FAST)的創辦人之一,爲外籍女傭爭取福利,解決許多雇傭上的問題。
給予外籍女傭及雇主一個安全網
我們當年首次合作及頒發的最佳女傭和雇主獎也一直延續至今,黃秀芳是功臣之一。從政策上來說,政府能提供的是賞罰分明、條例清晰嚴明的制度,試圖能將漏網的犯罪事件減到最低最低,給予外籍女傭及雇主最大的安全網。
當然,我們也一定會遇到政府也“救“不了的個案,這時志願福利團體就會挺身而出。
我當時采訪這樣的機構,寫了全版的新聞;重點報道那位放棄令人豔羨的高薪律師工作來救助女傭的“女俠”負責人。一幢老舊洋房改裝成爲女傭救護所,收容那些因被虐待或種種原因無法繼續在雇主家工作的個案。
當中有逃走的、有適應不良被辭退的,有精神衰弱的、身體不好的、更有一些傷痕累累的,什麽國家的人都有,數十個女傭在那兒居住等待法庭宣判、轉到其他雇主家,或等待被遣返回國。
我待了半天,看著她們受傷和驚恐的臉孔,聽她們的遭遇。她們必須有紀律的生活,負責打掃和煮飯,機構負責人則努力尋找經費和管理及療愈一些受創的她們。
飯後,她們晚上的余興節目是在大廳拿著吉他一起唱歌,聊天。她們的歌聲聽來很是心酸,就算她們試圖以很歡快的歌聲和琴聲來掩飾,至少眼神已經背叛她們。那個片刻也永遠被定格下來,我很難忘。
新加坡有20幾萬的龐大女傭人口
多年後,我家也因父母年邁聘請女傭,體會更加深刻。20幾萬的外籍女傭人口是個驚人的數字,管理上也是浩瀚工程,只能盡力去完善和改進。
從側面看,這也意味社會飛速發展過程中對她們的依賴;我們的精神壓力越大,首當其沖的就是這些跟我們親密生活的幫傭。
緬甸女傭虐死的事件有生病的雇主,更不能排除冷漠及難辭其咎的旁觀者(同住的房客),生病的社會比個別生病的人更可怕。
哪怕有人,有任何一個人看到一次就毫不猶豫的拉起警報,磅艾赫多恩今年8歲的兒子也許仍然還有媽媽在這個世上疼著他,愛著他。
沒有完美的人,當然就沒有完美的社會;沒有完美的雇主,也沒有完美的女傭。
制度的存在是協調和磨合彼此的供需關系,將距離拉近,將期待變成生活中實踐和可行的現實。
悲劇已鑄成,當類似那對魔鬼母女的雇主張牙舞爪,肆無忌憚向弱勢團體施虐之時,希望社會人士,如你,如我有更大的勇氣、警覺性和基本的人性,去關懷、去揭發、去制止令人痛心的下一個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