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炎慶被稱爲新加坡最帥的議員,筆者曾與幾位新加坡小女生交流,她們在聽說我要去見馬炎慶,眼中放出的光芒,至今還眩暈著我。去年英聯邦國家年會上,新加坡總理李顯龍與馬來西亞總理納吉布拿手機自拍了一張合影,上傳到了Facebook上,馬炎慶第一時間去點了個贊,並留言,總理下次自拍時記得把手機舉得再高一點,這樣拍出來會更好看一些。
馬炎慶是從丹戎巴葛集選區踏入新加坡政壇的,那裏是李光耀多年經營的地盤,可以稱爲星島反對黨禁區。2011年,新加坡東部淡濱尼集選區選情告急,馬炎慶臨危受命,前去代表執政黨人民行動黨(PAP)出戰,最終獲勝。
2013年3月4日,筆者與馬炎慶開聊。以下是當日采訪部分,完全按照錄音,不加修改,爲防止斷章取義,盡量保留上下文:
第一部分,如何看部分新加坡人對執政黨的抵觸情緒:
我:從我這些天接觸的新加坡民衆那裏得知,您作爲議員的口碑一向很好,網絡上對您的看法也很正面。但似乎近年來從民間到媒體再到網絡上,對于人民行動黨PAP出身的國會議員,得到如此多正面評價的人並不多。在您看來,PAP要如何應對新加坡選民對于貴黨印象上發生的一些變化?PAP現在要怎麽做或正在怎麽做,去嘗試贏取選民的再次青睐?
馬:其實PAP這四五十年來的政績,主要就是讓國家、讓國人受益,大家看到經濟成長、國家繁榮的成果,絕大多數的人也是從中有獲益的,那麽這將是我們繼續走下去的策略,即必須要爲國家、爲人謀利。當然,PAP會改變,只是怎樣子取得這樣的成績,讓國人知道是說,這是政黨的貢獻,我覺得關鍵在與溝通方面,在于與人民的接觸、交流的時候,要意識到時代已經改變了,人們接受或尋找資訊的時候,和以往不一樣了。
我:您說到時代變了、老的溝通方式行不通了。會不會以前PAP給人感覺是在教育國民——我告訴你這是對的,你去做就好了,這一套對于年輕選民或者說新媒體時代已經行不通了,那麽PAP怎樣去改變,在改變方面做了哪些嘗試?
馬:一直以來,PAP治國方式被人們說成是一種家長的方式,那麽以這樣一個比喻來說,前面這四十年左右時間的發展,社會就像是一個10歲以下的小孩子一樣,沒有自己很大的想法,父母怎麽說就跟著去做就好了,可是現在是青春期,青春期就是一個叛逆期,就像我自己的小孩子一樣,以前我們在小販中心吃東西,父母給孩子做出吃什麽的選擇,可孩子到了青春期後,可能就會質問父母,爲什麽要來小販中心吃,爲什麽不能去別的地方吃呢?所以我覺得社會也到了這個階段,人民受教育程度也逐漸提高了,新媒體的出現後,人民接觸國際媒體的機會也增多了,出國念書、工作、居住之後,了解到他國很多經驗,知道了治國不單單只是(新加坡)這樣一個模式,我們可能可以向其他地方學習,並不會一廂情願的接受黨或政府怎麽跟我說的,所以這樣一個改變是相當明顯的。
第二部分,改進人民行動黨執政方式:
我:精英政治會不會改變?
馬:會改,絕對會改。當然行動黨的出發點是好的,是希望國家繼續繁榮下去,人民生活進一步得到改善,可是做到這點,不是最重要的,如果人民沒有參與感,如果要十年二十年才看到成績,可是這十年二十年我會感到很不滿,比如要擠地鐵,這樣他們不可能會開心,所以我覺得要讓大家整個過程中有一個參與的感覺。我覺得一般人會很理性,他們會知道,自己提出的意見不是每一條政府都會接納。所以只要政府可以好好解釋好好交代的話,人民還是會去接受的。不要以爲是精英,我對什麽事都懂,這種語氣很難再繼續下去。
我:PAP在以後選舉中會不會不再強調精英,讓更多草根參與選舉?
馬:我覺得如果PAP將所有候選人都改成草根背景的話,公衆會覺得說,啊呀,PAP找不到人,你們的素質跌了,因爲以前找的都是醫生、外國獎學金獲得者,高級公務員等等,現在突然換成平民百姓,他們會覺得PAP找不到人才。反而是反對黨,以前找的一直是草根,突然一下子找到高素質的人才,公衆會說很好,反對黨越來越強大了,越來越多的知識分子加入你們,所以就這點來說,執政黨做什麽都會不好的。
我:那您會不會覺得委屈,執政黨做什麽都是錯的,反對黨做什麽都是對的?
馬:現在這種情緒的確會有。可能是我們議員、黨平時言行舉止,整個態度要改變,有時我會爲政府講話,維護一些政策,我會用比較溫和的語氣來和大家解釋,讓大家明白我們的苦衷,一種謙虛感。
我:有沒有考慮聘請政府公關公司來改善與民衆的溝通方式?
馬:我覺得目前的黨沒有這樣的意願。覺得這樣做是不對的,只是一個包裝,公關的做法,現在不適合這麽做。而且如果公衆知道,政府所作都是包裝出來,爲了贏得選票,這是一個隱憂。這是一個困境。
第三部分,怎麽看新加坡的反對黨:
我:新加坡年輕人蔓延著對PAP的叛逆情緒,會對PAP繼續執政帶來影響?
馬:肯定會有影響,年輕人想法會比較支持一些黑馬。比如說執政黨多少年來的成績,他們可能就會說SO WHAT,不就是這個樣子嗎,他們不會覺得這是我們的功勞,而且他們會覺得以前的成績,不代表以後。所以年輕人心態會不一樣。
我:會不會新加坡年輕人受西方價值觀影響,對一黨多年執政的現狀感到不滿?
馬:現在反對黨有七八個,在國會還只有一個,但這樣子,才會讓關于政治的辯論更加精彩,大家有來有往,反對黨提出意見,執政黨來辯護,就有了更多的交鋒,那麽以前沒有那麽激烈。現在年輕人會覺得比較刺激,如果有更多反對黨的聲音,就會有更多激烈的交鋒。
我:PAP是講求效率的,新加坡政府的成功也被認爲是重視效率的結果。但如果問題都要被拿來討論,會不會就影響到效率,會讓PAP覺得國家發展的機會稍縱即逝?
馬:我覺得公衆看不到效率上的損失,比如白皮書,他們會說,你不是還通過了,甚至一些反對黨說要有三分之一議席來有足夠的人數來否決,所以很多人的想法就是要給反對黨三分之一的議席,讓他們有能力來阻止某些議題的通過。治理國家的時間成本會提高,倒不是說在與反對黨交鋒方面,而是在與人民溝通方面,都會比較周全,要投入更多時間,但我不覺得說,這完全是件壞事,有時人們批評我們政府太講效率了。
我:從政治光譜看,PAP是右翼的,現在新加坡做反對黨,有種說法是只要反著PAP來就好,那會不會在新加坡出現左派政黨,這對PAP執政來說,會造成實質影響嗎?
馬:其實從工人黨這些年的言論來看,他們也不是很左的政黨,偏中間,他們只是在一些方面削掉PAP一些,大意上沒有很大的變化。因爲新加坡公衆可能接受不了很左的思想。我覺得是這麽多年來的熏陶。可能也是對新加坡究竟要怎麽樣,有一個共識。
我:你放心讓工人黨這樣的反對黨執政嗎?你認爲他們有能力執政嗎?是因爲人才儲備,還是政治理念?
馬:我不放心,我不認爲他們有能力在現在執政,主要是人才的原因。你看現在國會內那幾個反對黨議員,有幾個能當部長?他們自己有自知之明,劉程強也講過,他們不要當政,他們也有擔心。
我:新加坡雖然是現代國家了,但還存在一些不太好的法令,比如內安法令ISA,盡管新加坡政府已經好多年沒有動用過ISA來抓人,但它的不良影響力還在,還有新加坡對媒體的管制。新加坡是不是調整?
馬:其實慢慢在調整,這是遲早的事情。
我:遲早是多久?會在2015年前嗎?難道要等到江山不保才去改?
馬:如果盡快改,會對PAP有幫助,在形象上會給人民改觀。不過我不確定說,我們黨領袖會有這方面的想法,可能PAP更優先關注民生問題,交通、組屋才是最重要的。
第四部分,怎樣評價李光耀:
我:你怎麽看李光耀對新加坡的貢獻,他這些年來是否也有失誤?
馬:他的功是功不可沒的,不過也因爲他的一些處事方法,他的想法,新加坡才能這麽快達到現在這樣的層級,所以一般人還是很尊重他。因爲他現在還健在,所以一些人也不能對他說些什麽,但是未來如果有一天他不在的話,我覺得局勢會有些不一樣。
我:是不是新加坡有些政策,礙于老人家面子才不去改變,比如我之前所說的那些政策法令?
馬:有一些會。 當然他對新加坡開賭場的反對,他最後也妥協了。
我:李光耀的一些治國理念是不是已經不再適合現在的新加坡了?
馬:我覺得反貪和人才使用是不會改變的,當然追求經濟效應這方面可以去調整,當然有些軟性的,比如華語方言的禁令可以改變。
東:有人說李光耀要是不在了,PAP會面臨分裂局面。你認爲這有可能嗎?
馬: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我們黨有八十幾個議員,部長有十多個,當然我覺得尊重各自的想法,重要的是黨如何把不同的想法放在一起,爲黨爲國家努力,如果做不到的話,假設兩黨制,如果不是PAP和工人黨,而是PAP1對PAP2的話,可能是更好的局面,因爲我們有這方面的人才,也滿足了人民對兩黨制度的需求。
(文/張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