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Guan Leng,剛好過十年。
2002年,我被新加坡貿易發展局委派到上海,擔任駐上海商務領事。兩年後下海,到一家新加坡上市公司在江蘇泰興的子公司擔任總經理。在那裏一待三年,心萌去意。剛好聽說中國新加坡商會在招聘全職執行總監主持日常工作,于是應邀到北京面談。那是2007年。
跟我面談的,一個是會長Dorothy薛寶金(江湖人稱“dot”),另一位就是秘書長黃元龍(Ng Guan Leng,很明顯,這是他名字的閩南語發音,江湖人稱“Guan Leng”,也稱“龍哥”)。兩人在商會都是義務服務,Dorothy的本職是北京順美服裝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龍哥是北京國銳房地産開發有限公司。面談的地點是新東路上的一家新加坡餐館,名叫“老巴刹”,在東二三環之間。
我後來才知道,那個年代,老巴刹是在京新加坡社群經常聚會的地方。老巴刹老板Johnny,雙臂滿是刺青,一頭板寸,雖然個子不高,還是蠻有點江湖大哥的氣勢的,但據說經常被Guan Leng訓話批評,讓他改進店裏的這個那個。愛之深,責之切,兩人雖然只是朋友關系,但Johnny倒是對龍哥服服帖帖的。
那次面談成功,不久後,我就加入了商會。中國新加坡商會(簡稱SingCham China或SingCham,http://www.singcham.com.cn/)是在華新加坡企業與個人組成的商會,通過各種商務講座、考察活動、國情與市場調研、牽線搭橋,致力于中、新兩國的商務、經濟、文化交流。SingCham是2001年成立的,成立之初就由龍哥擔任義務秘書長,直至前幾天。
龍哥很早就到中國大陸工作,那是1989年,在大華銀行(UOB)廈門分行工作。那年他還不滿30歲,而我還在服兵役。兩年後,到UOB香港。再過兩年,他下定決心轉行,到了北京,進了房地産行業。那時的中國房地産行業剛起步,新時代工業化和城市化也剛開始。
在80年代,以29歲小鮮肉身份就到中國奮鬥的新加坡人不多,應該說少之又少,龍哥就是一個。由于起步早,而且他本身就熱愛社群活動,很快就成了北京新加坡人社群的大哥大。1996年,他當選北京新加坡人協會會長,一做就做了五年,一直到2001年SingCham成立,他當然責無旁貸地擔任了秘書長。
所謂“北京新加坡人協會”,就跟目前在新加坡的各種新移民團體一樣,目的就是互相扶持、互相照顧。龍哥身爲會長,江湖上一直有他的各種傳說。1997年6月,新加坡《聯合早報》報道,37歲新加坡人林永耀在天津無故陷入商業糾紛,護照被收走,滯留中國大陸五個多月。當時他到北京找龍哥,龍哥立刻借了他1萬人民幣作生活費,而且介紹他與在天津的其他新加坡人認識,讓他們可以互相照應。後來,法院判決林永耀與商業糾紛無關,判有關公司賠償4萬人民幣,把護照發還給他。林永耀這才得以回到新加坡。
我進了SingCham擔任總監那兩年,感覺在工作上,龍哥是嚴肅且嚴謹甚至有點嚴厲的。在商會理事會開會時,他對理事要求很高,並不因爲大家都是義務幹活而允許打折扣。那麽我這個全職而且領薪的執行總監當然更要識相。當時,會長dot是我老板,但日常工作彙報對象是龍哥。所幸兩年下來,在工作上倒還是獲得了龍哥的一些認可。我後來辭職離開SingCham,到了美國赫茲公司當北京大區經理,剛好那年SingCham換屆,dot和龍哥還特意把我拉進理事會,後來經選舉擔任了義務財務總監,也真是他們對我的信任了。
2010年底,我回到新加坡,但由于經常跑北京,所以還與dot和龍哥保持聯系。SingCham每年大年初三都會在新加坡辦駐華人員春節聚會(Spring Reunion),龍哥總會讓我當主持人。我好像做了兩三次,後來有時去中國探親,有時去了其它春節活動,就沒再去SingCham團拜。
龍哥在SingCham雖“貴爲”秘書長,但負責的具體事務不少。其中一個就是每年八月在北京舉辦的新加坡國慶晚會,如果缺了他的統籌,怕不容易做好。2009年,著名新加坡作家蓉子在《今夜,我想新加坡》就有這麽一段文字:
這些年來,他一直在爲在華新加坡人社群奔走,遵循中國民政部條例,把各省、直轄市的新加坡人社團以SingCham的旗號合法好好組織起來,名正方得言順,而後,事才能行。至今SingCham已設立了福建、廣東、廣西、江蘇、山東、四川、重慶等工作組。其他省、直轄市的社團融合工作如今成了龍哥未竟的事業。
龍哥要求高,尤其對熟人,批評毫不客氣。他母親後來臥病在床,他每兩周左右就從北京飛回家看看她,過幾天又飛回北京工作。在新加坡期間,她女傭隨他到菜市場買菜,見他批評熟悉的菜販,就跟他說,Sir,你不要老是指責人。他調侃地說,“罵人就是我的嗜好”(scolding people is my hobby)。
撇開嚴肅的一面,龍哥絕對是京師獅城人社群中首席冷面笑匠,說起笑話來,旁人已經笑翻在地,他卻面無表情,最多就是淺淺的一絲似笑非笑。有一次,他調侃我們群中一個老朋友LT,他說,“LT整天說自己bilingual(精通雙語),我說,是啊,你精通雙語,你說華語時像英語,說英語時像華語咯!”
今年三月,我在北京時,跟dot和龍哥吃飯。dot說,我剛跟Guan Leng大吵一架,然後告訴我他們吵架的原委。我聽了之後笑著跟dot說:“你們兩個大吵了十多年,吵了之後還不總是如初?還不是你得依靠他,他得依靠你?”
前幾天,就星期天傍晚,我接到我們駐華使館前商務參贊Edith張采虹的信息,說龍哥走了。我震驚得無語,發抖著手指回複了信息並再三確認。是走了。Edith還給了我龍哥停靈處地址。我手足無措,最後,想到龍哥是虔誠的佛教徒,于是發了一條祈福微信。
周一清晨,我送了女兒上學之後趕去停靈處,一片甯靜,絲毫沒有辦喪事的痕迹。我心存僥幸,聯系了另一熟人,希望得到“這是假消息”的信息。可惜,手機屏幕上傳來的是“還在醫院,中午前後才回來”。
星期天下午,龍哥仙遊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北京獅城人圈子。周一下午,消息傳到其他省市,馬上炸鍋,到處哀息:
7月17日,周二,《聯合早報》上刊登了訃告和挽詞。
周二傍晚,我回到了龍哥停靈處。會長Dot已經從北京趕回來了。新加坡前駐華大使陳燮榮夫婦等人也在場,還有其他許多是當年常駐上海、北京、天津各地的新加坡人,包括上海新加坡商會前會長張振興。跟隨龍哥多年的駕駛員這兩天也要從北京趕來送他最後一程。
停靈處擺滿了花圈,包括:
本地社交網站上也多有悼文:
俠義元龍。
龍哥之後,再無傳奇。
流傳下來的,只有龍的傳說。
最後,讓我們欣賞一段龍哥少有的一次登台演出。
這就是我們心目中的龍哥,永遠的龍哥。
歡迎熟悉龍哥的朋友留言,寫下你們與龍哥的故事。
(文:許振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