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與人同住租房子的那些日子……
在外合租起始于高考落榜後去上海進修的頭兩年第一次住的宿舍,一個房間四個人,三個上海女生,只有我一個外地人。她們仨,兩個純正的上海人,第三個是東北來上海闖蕩的新移民。
住在一起最考人品,記得那個上海新移民,眼睛細小,個子矮小,性格蠻開朗,但說話卻是尖酸刻薄,我剛開始也沒在意,後來處久了漸漸覺得似乎不是同道中人。直到有一次我和那倆純正的上海女生得了一個三人獨處的機會,不知道怎麽就把話捅開了,原來我們仨都被她周旋在背地裏挖損過,我是直性子的人,打知道的那一刻就沒給她笑臉過,另倆個不想得罪人也沒表示什麽,只是大家感覺都淡了。這對我的認知産生了陰影效應,往後對咪咪眼的人士不容易産生好感。和地道上海姑娘同住的兩年也讓我對同齡的上海女生有了一定的認識,她們講話有一股嗲腔,這與她們在經濟方面精打細算的能力一樣似乎是與生俱來的。
集體宿舍生活了兩年後我管一戶上海平民租了一個小房間,那個房間特別有意思,是廚房隔出來的,剛好能放下一張小床和一個櫃子和一張小書桌。連著廚房的是個走廊和廁所,走廊也被隔成一小間同樣擺著一張床一個櫃子和一張小書桌,這樣也就住著另一個租戶,而主人兩夫妻和十幾歲的女兒則在客廳睡覺、吃飯、看電視。在那裏住了幾個月,切身體驗了上海基層人民拮據的住房條件,鮮明地展現了大上海寸土寸金的現實情況。但上海人大多傲嬌,那是命運賜予的地域優越感,一些中老年人仍管上海以外的地區叫鄉下,我那時候意識到人真的需要足夠的見識,否則只能活在井底。
後來我離開了上海。十幾年後的前幾年回去轉了一圈,也就在學校附近,變化巨大,有許多路都認不得了,但親切感還在,畢竟走過的地方,留下了回憶。
回福建老家的時候在福州工作過一段時間,和幾個年輕人合租過一套房,也獨自租過民房。只是合租的時候公用一個廁所叫人憂郁過,其他的倒也沒什麽事。甚是喜歡租住在民房裏,房間寬敞,有樓頂可以曬被子、衣服,還能在冬日裏順便曬自己。
今天就在我准備接著寫租房回憶錄的時候,現任房東告訴我他終于讓我的鄰居下個月搬走了,一位剛住進來不到五個月的馬來西亞女生,我剛開始還覺得和那姑娘挺聊得來。
確實是住在一起最認識人品,住著住著,漸漸得發現她蠻多的毛病,譬如不定期打掃房間,據房東說她的房間亂、地板黏膩,而且有一股混雜著空氣清新劑的怪味;
不自覺清理廁所、洗完頭也沒及時撥走堵在下水道口的頭發、內衣褲浸在臉盆裏一周才洗,也不怕會長伊蚊,更別說刷馬桶了,有一次我不在家一周,回來一看馬桶裏面一圈汙迹;
洗衣服也不想按時間表輪流洗,洗衣機只有一架,三個人要用,曬衣服的地方也有限,早前提醒她吧,人家可任性了,說她想洗的時候就洗,那別人怎麽辦,屢次三番後房東強制要求我們制定時間表;
剛搬進來的時候我借她的床單,我兩個月後才看到她洗晾,到現在也沒有歸還我的意思; 房東好心給我們免費提供的廁紙,她一個人一周能用完一卷,更過分的是,卷紙芯也不扔,我和房東都替她扔過;
她的牙刷用到毛異常嚴重翻翹還不舍得換,這倒真令我特別驚訝,不到三十歲看起來蠻潮的一個姑娘姑娘竟有著窮苦年代的超節儉作風;
至于燈忘記關、熱水器忘記關,都是常有的事…….事情說大不大,溝通調整一下也就不是什麽事了,可問題的關鍵是,提醒她她還不樂意,如果人寄住在別人的家裏卻不接納主人和其他租客的建議,真是說不過去。
我房東是何許人,他是一個特別潔癖的人,潔癖到什麽程度,家裏躺在地上踩腳的毛巾僅廚房就有四條,衛生間門口一條,大門口一條,三間房間門口各一條,嚯,九條毛巾! 連地上掉根頭發或者洗完手的水珠滴到地上他都會嘀咕的,就是這麽超潔癖的一個人,居然忍了那姑娘四個月有了吧,我也是佩服,但他的爆火點就在上周。那姑娘不知道在哪裏踩了一腳的泡泡糖,結果搞到門檻區域黏糊糊的,踩腳的門巾上也有,門外還聚攏了一堆螞蟻……..晚上我就見房東趴在門口擦地板,還念念有詞,”是在考驗我的耐性是嗎? 我真的忍無可忍了!” 事後那姑娘還是一副愛咋咋地的嘴臉,當然,就被請走了,還求她住著添亂麽。
人和人的關系,住在一起的時候是最脆弱的,特別典型一說,男女談戀愛的時候你侬我侬,結婚住一起了就速凍了,柴米油鹽醬醋搓呀揉呀洗呀就什麽毛病都出來了,私以爲婚前同居的檢測性能其實挺靠譜的。
不跑題說夫妻了,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在外租房,以我N年N多次的搬家經驗證實了,居住的質量=房間的環境+同住一個屋檐下的人們。最關鍵人物是房東,碰到好房東就居家無憂,撞到不好的房東,只能叫人連帶著工作,愁上加愁。
七八年前剛來新加坡的時候,租在公司附近,四個人一間,房東胖梨身材,是無比典型的新加坡婦女。那時候單純,她說新加坡熱,大家都不洗熱水澡的,我也傻傻信了,默默洗了好幾個禮拜的冷水澡,後來才發現大家全洗的熱水澡; 然後她又沒經過商量加多兩個租客進來,本來不大的房間更顯得擁擠了,一怒之下,我熬完合約的頭三個月立馬搬離。
第二處住的是三個人一間,一個上下鋪,睡了兩個中國女同胞,我多付了三十元住了另外一個單人床。房東是個瘦小幹枯但頭發梳得油光蹭亮、見了中國女性兩眼就發光的無比典型之新加坡孤寡老安哥。我住了一個多月吧,讓老安哥請走的,我臉黑,因爲同屋的一個女生不知道爲什麽和所有的女租客都不親近,就愛湊到老安哥那裏去嘀嘀咕咕,我不愛理他們,互看不順眼,正好他開口了那我也就不需要因爲主動要求離開而被扣押金了,何樂而不爲。同胞啊,想著心裏有些悲涼,我眼見耳聞過,同住的或者一起工作的,自己的同胞互相排斥擠壓甚至迫害的現實。
當時就決定找個單人間,甯願節衣縮食,多出三倍的錢也要找個清淨的好人家,住舒服一些。很快就搬去養著一只黃金獵犬的單身漢家裏。單身漢特別有意思,他把兩個房間全出租了,自己抱著愛犬睡客廳沙發。我一直喜歡狗的,可是眼見著主人不太清潔,狗狗滿身的虱子四處橫行,有的甚至爬進了我的衣櫃裏…….所以覺得養狗需謹慎,能照顧好它們才養,否則我奉勸還是玩玩別人家的狗得了。隔壁屋住了一對東北小夫妻,同樣不講衛生,衛生間從來不清洗,天天煮飯,卻懶惰收拾廚房,小強哥來訪是常有的事,還好我不煮,否則得多出許多氣。那男生愛女生愛得不行,管煮管洗,包括洗愛妻的內衣褲。有一天晚上我卻在樓下撞見其嬌妻與一馬來人昵乎在一起,回去一看,東北哥們兒在邊准備晚餐邊打電動,多麽滑稽的樓上樓下,我驚歎那個女人的巨膽,同時又替那哥們兒悲哀。人各有命吧,只能這麽結論了。
後來那位房東的父親去世,他把房子收走了。我一同事介紹我去她的的朋友家住,一家人挺和氣的,彼此都沒那麽計較,只是當時的男朋友偶有來訪,因爲不方便就又搬離了。
搬去一個單身財務會計家裏租住了一段時間,女房東四十多歲,不知道是不是用腦過度壓力太大,每天晚上八九點必大量用水沖洗地板,還一邊自言自語,感覺有點神叨叨的。只是我貪圖兩個人住得清淨,信任她是每周末去佛堂的信徒,至少理智尚存,也就習以爲常她的狀態了。
只是後來我要搬走的時候人家不甘願退我押金了,人躲在外頭不回家交接,說是我有一陣子回國四個月,只給她交了一半的房租,所以現在押金要全數沒收。我說當時和你商量好的,你同意我不在的期間給你一半房租的,那麽你當時又爲什麽同意? 現在來搞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她把她佛教徒的僞善的面具哧啦一把就撕開了,我也不示弱,就耗著不給她鑰匙,一直到她終于扛不住我的短信追堵,說可以面談,要我立刻馬上去鬧市裏會面,更可笑的是還揚言說她帶了朋友去助陣,她不怕我帶幾個人去,我當時沒差點笑噴,搞得像黑幫血拼。最後和她一起來的兩個朋友,在我單槍匹馬、義正言明的闡述下,反而倒頭批評起她來了,結局就是,我們各退一步,押金一人一半。
輾轉租住過這些地方,見識了各具特色的人士,我對租房多少産生了一些恐懼,不僅僅累,搬遷還是件苦差事,心理上還得與人磨合好一陣子,辛苦。話說,沒有出過國不知道愛國心,那麽沒有在外漂泊過不知道家的好。
之後搬去後港,遇見了一戶好人家,夫妻倆不在那裏住,只有周末才回去做些清潔。一段時間後我每周末打掃的時候會順便幫忙把公共區域的地板拖了,他們曉得後也就一兩個月才來一次了。我覺得那是我目前爲止,在新加坡住過的最舒適的一處房子。我在那裏住了近兩年,一直到回國。現在依然懷念。通常,沒有和房東合住確實會自在很多。
再度回來新加坡的時候,暫住在一個關系良好的朋友家,結果住了不久,對方的先生說物價飛漲,明白說要我加錢,其實我給他們的房租並不低于市場價位。後來他又把網絡停了,說要用的話就得分攤一人百多新幣,這些都超出了之前講好的條件。我想,以後還是要做朋友的,就別住在一起了,牽涉到金錢,心裏不暢快,友誼難存。于是果斷搬離,此後交情淺淡了,偶爾見面也不像早前那般親密,她先生見了我也是一臉漠然。但我坦然,能被現實碾碎的友誼,留存心間的意義不大。
之後就是租到現在住的這間了,不知不覺我也住了兩年多,早已適應了這位潔癖房東,他也適應了我的中國大咧咧作風,倒也相安無事。
要說我這十幾年的東家住西家住,最喜愛的一處寄住所,還是在廈門大學附近的一個村子裏,村口一條街一排溜招攬遊客的各色美食,不遠處就是海邊沙灘。我經常下班沿街晃悠悠得像個遊人,吃吃喝喝,完了回屋站在窗前,開闊的視野總是送我不一樣的美景。當年離開的時候,房東大姐一再交代,要是再回去廈門工作,一定要住她那裏。幾年過去了,不知道那間小屋現在住著怎樣的人,他們是否和我一樣懂得欣賞和愛惜它?
(文:林利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