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我在四川綿陽一所學校上大二。
5月12日下午2點多,我們在上體育課,剛做完准備運動,腳下的地就延綿起伏,像踩在沙發上,軟軟的。
起初我們大家都還以爲是隔壁房地産公司在鏟地,打地基。後來看到宿舍樓的窗戶搖搖晃晃,接著一大塊一大塊玻璃往下掉,小賣部的卷簾門也嘩啦嘩啦響,整個人有點失重的感覺……我們大家才都面面相觑。
一片茫然,就連老師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看到這,你們肯定會笑我們傻,說我們反應遲鈍、沒見過世面……如果你之前也在四川這樣的內陸平平安安生活過20年,沒經曆過台風,沒經曆過海嘯,沒經曆過洪水……那時的你,肯定也會只是一個“傻白甜”。
後來,一大波人向操場湧來,“搶奪”我們的地盤,我們才正真明白過來,這是地震,是一個只在書本電視裏出現過的地震。
教學樓整體斜了,教室裏的日光燈砸傷了同學,我們住的老宿舍已成危房……
那些從圖書館、教室、宿舍……成功逃生的人,抱著同學一通哭;冷戰一個月的情侶,在生死關頭,瞬間和好,抱在了一起。(後來他們畢業後因異地戀分手了,應證了那句,有些感情經得起生死的考驗,卻經不起生活的消磨)。
聚集在操場後,慌亂中逃出來的人著奇裝異服,成爲大家的焦點。有裹著床單的、有穿睡衣的、有只穿三角褲的、也有露點的……我們議論著這些在慌亂自帶笑點的人,也算是給緊張的氣氛緩緩神。之後,便是莫名的心疼。但是,老天並不心疼我們,頻繁的余震接踵而來,一次一次都讓我們覺得腳下的地隨時會斷裂,然後把我們吞了。我的一個朋友,當時就哭了,她說她害怕就這樣死去,害怕都沒來得及跟父母道別……
更多的噩耗一一傳來。
斷水、斷電、斷交通、斷信號。還記得那個時候,只有我同桌的諾基亞手機能打出去。同學都排著隊借她的手機打電話給家裏人報平安,遺憾的是,沒多久,就沒電了。校內外的超市,都已被搶購一空。
當時感覺就像被遺棄到了一個孤島,像科幻大片裏被病毒侵蝕的城市。無助、絕望、怕死……是當時最真切的感受。是真的怕死。
首先,應該感謝的是學校的操場。
以前還覺得學校沒必要浪費這麽大塊地來種草,現在覺得這塊地就簡直就是福地。如果沒有這麽大塊空地收留我們,我們可能就被樓上的玻璃砸死、被頭頂的天花板砸死,或是跳樓身亡。就連校很多校外人士也都跑到我們學校操場來避難。
地震當天晚上,下起了雨。學校讓每個班組織同學在操場上搭簡易的帳篷。我們還冒險回宿舍抱了被褥出來。我們全班30多個人,男男女女,不分性別,就一字排開,睡在濕濕的場地上。深夜裏,一些男同學自發站崗,以便余震再次來臨時,能及時通知大家。那個時候,我們感到前所未有的團結。
由于斷電,學校食堂的師傅們就到處找用木材生火做飯,由于儲備有限,我們只能吃熱騰騰的稀飯,外加師傅們的手工包子。那幾天,都這樣,雖然簡單,但是溫暖。
就這樣,我們1天,2天,到第3天,鐵路通了,公路也通了,一些同學陸續回家,還有一些就堅持呆在這裏。
其實,當時很多同學都不想離開這裏的,也不知道當時哪來那麽大的勇氣,而且當時還有個非常嚴重的問題——綿陽的涪江有堰塞湖,整個綿陽都有可能被淹沒。政府、學校都希望我們能盡快離開。可還是有部份男同學自告奮勇地奔赴去了北川救災。北川是當時除汶川外的另一受災嚴重的地區,離我們學校1個多小時車程。
後來,我和一些同學坐上了汽車,中途因爲有塌方,我們必須得換乘才能回到家,可是當時並沒有順路的車了。不過幸好,遇到一個開往重慶方向的大巴,師傅聽說我們是從震區出來的,二話不說,捎上了我們,雖然有段不同路,他還是把我們送到汽車站。一路上,也遇到了一些好心的阿姨,她們把給孩子吃的面包硬塞給我們。
這些種種,至今想來,都會讓我不自覺地流淚。
地震一周年後,我們去了北川老縣城。那裏還保留著震後的模樣,殘壁斷垣,頹廢不堪……但是觸目驚心。特別是有些地方镌寫著一些事迹,讓人瞬間淚目。尤其記得一個女幹部爲了進去救人,自己被天花板砸中。
2012年,我和大學同學去了一次九寨溝,在路上經過災後紀念地。
這是震後爲了紀念這一傷痛時候,在廣場上修建的“時鍾”。
那時,九寨溝有美麗的海子。
▲壯美的山河
▲祈福的經幡
▲熱鬧的表演
現今,多彩的海子消失了,美麗的棧道也斷了,瀑布的水也變渾濁了……我的心又碎了,鼻子酸了……
我的大四川,你脆弱過、堅強過、強大過,可這些不是爲了再受一次傷害。身在新加坡的兒女,爲你心疼。
加油,九寨溝;雄起,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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