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晚上穿過烏節路,會覺得這是一個無比繁華的城市,因爲這種繁華,我常常會想到 C 小姐。不知道爲什麽,我總覺得她與這繁華太般配,但是在她生命深處,卻又可以摒棄這一切的特質。是的,俗氣的愛情故事都是這樣開頭。
C 小姐還在上海某個雜志社做小編輯的時候,認識了 D 先生。C 小姐說她從來不信一見鍾情,所以直到見他第三次的時候才記住 D 先生的名字,因爲 D 先生唱歌太好聽。從來不會爲情歌感動的 C 小姐,在那次差點被他唱哭。也就是在見他第三面的時候,他們兩個人的其他朋友都喝多了,只剩他們倆是清醒的。
在寒冷的魔都,正值最佳育齡期的孤男寡女,男有點才,女有點貌,如果不相互取個暖,實屬浪費化石資源。他們在一起的很自然,甚至都沒有你追我我追你的橋段。C 小姐說,她最愛的是他的笑,那是在冬天可以取暖的笑容。
我明白,沒有暖氣的中國南方,冬日的溫暖是多麽珍貴。D 先生的工作是著名的那種忙,雖然忙的很有價值,但真的忙。C 小姐在這期間,努力的朝著賢妻良母的目標邁進。然而,一切都在 D 先生興奮的告訴 C 小姐他被派去香港的那一刻,嘎然而止。
C 小姐不是沒有想過要去跟著 D 先生做港漂,可惜,以 C 小姐的專業背景,想要在香港謀得一官半職,簡直是不可能。而 D 先生也並沒有邀請 C 小姐去香港。若幹年後,我告訴 C 小姐一句流行語,他只是沒那麽愛你。
C 小姐否認。她相信愛,也相信他。她說,感覺不會錯。D 先生抱住她的時候,她知道,他是愛她的,只不過,時機不對,他無法爲那時的他和她承諾一個未來。一年過去了,C 小姐沒有等回來 D 先生,唯一還算幸運的是,也沒有等來分手。他們就這樣不死不活的分著。從開始每天的聯系,變成兩天一次,變成一周兩次,變成一周一次。
香港和上海就那麽不一樣嗎?的確,就是不一樣的。
一個已經駕輕就熟,每天的工作都在掌握之內,一個電話可以叫來一群朋友唱 K 吃火鍋。而另一個,除了工作,還要小心處理周邊的人際關系,還要努力聽懂工作以外的語言,還要自己回家煮面吃。
隱約的,C 小姐開始焦慮,開始直接和 D 先生攤牌,不然你回來,不然我去。C 小姐拿著港澳通行證就去了,待到了通行證給的最長期限的最後一天。
D 先生不願意回上海,他的理由很充分,沒有賺到錢,沒有混出個樣子,這一年就白白浪費了。而且,你來,我也不能照顧你,我現在連自己都照顧不了。沒有一句不是真話,但是句句都刺得 C 小姐心痛。
C 小姐悄悄去報了個名,開始死磕她最討厭的英文。過了半年,C 小姐眼看就要進考場了。D先生在電話裏說,親愛的,咱們暫時分開吧,我好累。C 小姐拿著手上剛剛印出來的准考證,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試,還是要考的。我不去香港了還不行嗎?
C 小姐睜著哭腫的眼睛,翻遍了她知道的大學名錄。翻到新加坡時,她停下了,就新加坡吧,不比香港差。到時候,我要拿著新加坡護照,去香港找你。
然後,C 小姐就來了新加坡,遇上了新加坡對待新移民最好的政策。在之後的四年時間裏,C小姐讀完了書,找到了工作,拿了 PR,換了公民。拿到護照的那天,她咬著嘴唇告訴我,老娘再也不用什麽港澳通行證才可以去香港了。你真准備去找他?
當然,不然我費這麽多勁,繞了半天,我幹嘛啊。C 小姐興高采烈的給我看了她從來不願意給我看的照片,D 先生的照片。不得不說,他的笑容真的很溫暖,連在赤道這麽熱的地方都能感覺的到。可以想象,在四季國家的冬天裏,那是怎樣的一種溫存。我在心裏默默祝福她。
不到一個月,C 小姐突然急赤白臉的找我去吃飯。平常我找她吃飯,她都要查查有沒有檔期給我。我知道,出事了。果然,D 先生,回上海了。嗨,多大個事兒。你不還留著上海的手機號嗎?正好啊,你也可以回去了。不,我回不去了。他是回上海結婚的,新娘子在上海。
那一天我明白了,狗血劇絕不是空中樓閣,它們真真正正是來自于生活。D 先生爲了現在的新娘子,放棄了香港的工作,回到上海,重新開始。重新開始!
C 小姐臉色灰白,沒有任何表情。那一刻我的感覺是,就像你做了一個月的通宵,准備了一百種方案,結果老板說這個項目取消了,而且永遠都不會再做了。你一拳打出去,打的卻是一團棉花。想哭想喊,都不知道該喊什麽。
畢竟,其實,那個,你們早就分手了嘛。我愛他,其實和他無關啊,我愛就行了。別傻了丫頭,愛情從來都是兩個人的事情。你一個人,自己覺得挺偉大,他連知都不知道。他知道的,他肯定知道的。我在心裏罵她,他知道個毛線。
C 小姐迅速的投入相親的隊伍中,在兩個月裏見了八個對象。又在第三個月裏敲定了一個。在第四個月裏進入准結婚期。第五個月,去排期注冊。半年的時候,她已經和 Mr C 簽字結婚。
可能是心理作用,我總覺得 Mr C 的笑容裏,有些 D 先生的溫暖。在和 C 小姐結婚之前,Mr C 就已經接到了總部的調令,即將被調回美國總部。這大概也是 MrC 著急結婚的原因之一。C 小姐還沒和他圓房,就開始忙著收拾東西遠赴重洋了。
在機場分別的時候,C 小姐笑的很漂亮,但是我還是覺得,在那樣的笑裏面,多少有些保留。她是開心的,但是能打開的心,也只剩那麽一小半了。C 小姐到美國後,住在環境優雅的加州郊區,和繁華無關,看到的動物比人多。她說,她很懷念烏節路的夜晚。
她到美國的第三年,我們已經開始用微信了。突然一天夜裏,給我發了一條微信,只有三個字:他來了。我回了她四個字:陰魂不散。
我蠻以爲,D 先生只是去旅個遊,學個習什麽的。不是,D 先生來美國工作,帶著太太來的,並打算定居。沒關系。美國那麽大,你們又不是巴西立到勿洛北,買個菜就能碰上。他也在加州。尼瑪,世界就這麽小嗎?——世界就這麽小。
C 小姐到美國的第四年,她發了一張她和 D 先生的合影,下面只寫了一句話:他從頭到尾都在說他老婆,無聊。恭喜你,終于翻篇了。C 小姐沒理我。我天真的以爲,她真的翻篇了。哪知道,過了若幹天,她突然回了我一句,如果重來,我還是會愛他,還是會想和他一起走完這一生。無可救藥。我只回了四個字。
又過了半年。上個月,C 小姐發來她的機票,說她要回來赤道看看我。我受寵若驚。他離婚了。她也只有四個字。果然,沒那麽簡單。還想和他走完這一生?
C 小姐半晌沒說話。快下班的時候,她回了一句:我瘦了,只想回坡縣看看你。不用太久以前,就三年前吧,以我對她的認識,如果是三年前,發生這樣的事,她會不顧一切的馬上和 Mr C 閃離,然後迅速奔向 D 先生的懷抱。可是,歲月究竟是顆藥,慢慢把你毒成什麽樣可真沒准。
不管怎麽說,愛情最大的前提,是 timing,愛情最大的敵人,還是 ming。古人說天時地利人和,天時總是第一位的。誰的愛情不偉大,如果輸在了時間面前,一點兒也不丟人。
畢竟,一個人的愛情不叫愛情,愛情永遠是兩個人的事情。兩個人,就是兩個時空,兩個時空的相遇和相融,就是很嚴肅的物理學問題了。
模特:Yiwen 攝影:Icho 圖文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