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眼按:4月25日,尼泊爾遭規模7.8級強震重創。新加坡第一時間派出空軍C-130運輸機趕赴現場,接回了滯留當地的新加坡公民和永久居民(PR)。本文講述了搭乘第一批軍機返回新加坡的中國公民、新加坡PR八月那驚心動魄、讓人難忘的尼泊爾曆險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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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主人公:八月 (男,99年入讀新加坡某poly,獲得PR數年)
4月16日,又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沒有過多計劃和攻略,八月背著一套攝影器材,拉著一個裝滿水彩筆和橡皮擦的行李箱踏上了他心中向往的國度,那個最靠近天堂的地方。此行沒有任何目的,他只想看看這個世界,用相機記錄那些旅途中的閃光點,把裝在行李箱裏的水彩筆發給當地的小朋友們。
搭乘亞航的飛機在吉隆坡轉機之後,連續5個小時的飛行,飛機降落尼泊爾的首都加德滿都。此時八月已經在路上“撿”到了兩個志同道合的好夥伴,持工作簽證在新加坡工作的阿土和剛剛結束泰國之旅的中國姑娘駱林。在這之後的幾天裏,他們一同經曆了大地震來臨時的恐慌和回家之路的艱辛。
尼泊爾的第一眼,簡單、陳舊、嘈雜、甚至有些落後。住在人口密集、老房屋繁多的泰米爾區,看著天空中挂著的電線杆、聽著巷子裏穿梭的摩托車轟鳴聲,八月和小夥伴們決定放棄在首都遊覽一天的計劃,直奔雪山,探尋尼泊爾的純淨。
天堂裏的徒步之旅
4月17日,將行李箱(小黃)寄存在客棧,換上登山包,八月和小夥伴們搭乘當地的旅遊大巴經過7個小時顛簸來到了尼泊爾最爲盛名的旅遊地,博卡拉。比起加德滿都的喧鬧,博卡拉顯得更加恬靜,這裏依山傍水的風景讓大家的心情較之第一天好了許多,也對來臨第二天的登山之旅充滿了期待。按照規定辦好了進入雪山徒步需要的進山證和環保證,又請了一位當地的背夫,一切准備就緒。此時,一行已經是4個人,另外一位獨自旅行的中國姑娘Tina加入了他們的隊伍。
著名的徒步天堂尼泊爾,一定要在行走中感觸它的美麗。帶著這樣的想法,18日,八月和小夥伴們開始了布恩山(poon hill)小環線徒步之行,在那裏,他們能夠看到最美的日出能和神秘的雪山對話。一路上空氣愈加清甜、耳邊也被溪水的流動聲和鳥鳴充斥,遠處的雪山若隱若現,指引著他們前進的方向。
翻過一座山,又是一座山,路上時不時會路過零星的村落,偶遇山坡上成群的小羊。除了挑夫幫忙背著的一些物品,他們自己仍然需要負重8公斤左右的衣物、相機和食物,第一天就這麽在興奮和疲憊中度過了。他們住宿在一晚只需3至4新幣的山區農家Tikhedhunga,體驗當地人簡單的生活。沒有了燈光汙染,靜谧的夜晚讓人覺得星星觸手可及,漫天的繁星美的讓人窒息。“夜空中最亮的星,請照亮我前行”八月在自己的朋友圈裏這麽寫道。
旅途中的一點點驚喜都能讓人振奮,第二天在路上看見了漫山遍野的杜鵑花後,大家的心情都越發的好了起來,紛紛感歎不枉此行。沿途中他們也偶遇了很多從中國來的年輕遊客和一些較年長的白人夫婦。在山裏,他們吃的最多的是一種叫做momo的食物。
爲了能夠看到最美的日出,第三天早上4點多,八月和小夥伴們就頂著頭燈,沿著天梯似的一條路攀爬到了海拔3000余米的布恩山頂。雪山就那麽赫然出現,靜立在身旁,散發著無與倫比的光芒。因爲天氣原因,8月和小夥伴們沒有看到完美的日出,卻因爲近在咫尺的雪山興奮不已。
美景總與困苦相伴。此後的這天,是他們經曆的最艱難的一天,暴雨、山路泥濘,這樣惡劣的天氣迫使他們不得已早早中止了當天的行程,住在了當地一位居民家裏。“那裏沒有熱水、沒有網絡、也常常停電,空氣中是一股潮濕發黴的味道,大家就穿著羽絨服倒床上湊合了一晚”八月對當時的情景記憶猶新。
由于前一天的行程耽擱,他們索性又放慢了腳步,在最美的山莊Ghandruk多留了一夜。回到新加坡,想起這一晚,八月覺得很幸運,他說若不是行程的變化,他們在第一次強震的時候,很可能就留在了重災區。當然,讓他懷念的,還有那晚的北鬥七星,那麽明亮、清晰。
4月23日,距離地震還有兩天,八月和小夥伴們完全不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麽,他們從山中走出來,在博卡拉最美的天空中體驗滑翔傘。
在費瓦湖上泛舟,一切都那麽美好。但是說變就變的尼泊爾天氣,著實讓人琢磨不透,正當大家在船上欣賞美景的同時,突然狂風大作、下起暴雨,風把船越推越遠,不管怎麽劃槳都無濟于事。
小夥伴們第一次感覺到了危險在逼近,冷靜的阿土讓大家不要慌張,自己嘗試控制船,保持平衡,等待船家的救援。在尼泊爾當地村民的幫助下,他們終于平安上岸,小夥伴們爲脫離了危險而歡呼著,卻不知道他們很快又將面臨一場新的劫難。
4月24日,八月一行從博卡拉返回加德滿都,原定要回到市區居住的他們臨時改變主意來到巴德崗。就在這裏,他們和當地居民們一起經曆了生死一刻。
地震來了!
巴德崗,一個印刻著曆史的文化殿堂,盡管1934年的大地震摧毀了這裏許多寺廟,但這裏建築特別、寺廟林立,依然充滿著古代的氣息和藝術的氛圍。4月25日,在喜馬拉雅山脈最佳觀景台-納加闊特觀賞日出未果之後,小夥伴們美美的睡了一個回籠覺。下午兩點,八月和小夥伴們走出客棧,沿著山路去尋覓午飯。
(就是這座山)
下午2點11分,尼泊爾發生了8.1級強震。
此時,八月和小夥伴們正在山路上走著,一邊是山坡、一邊是懸崖,他們看見遠處山下突然濃煙滾滾、似乎有大片的灰塵在漸漸逼近,2,3秒後,山,突然搖了起來,人立刻站不穩了。是地震!不知道誰這麽說了一句,阿土讓大家趕緊蹲下,抱著自己的登山包以保持穩定。大概20秒,山搖地動,做過山車的感覺。“常常說一個人可靠的像山,但那時我們覺得就連山也不可靠了”八月這麽形容。第一次強震在這個瞬間已經摧毀了加德滿都,此時此刻,幸好,他們走在空曠的路上。
山路也不安全,兩旁的柱子和山坡上的雜質隨時可能砸過來,在ClubHimalaya保安的安排下,大家都來到了停車場。
有人在哭,有人說自己的同伴在地震的瞬間掉下了山去,氣氛變得異常恐怖。四個小夥伴們互相盯著對方身後,以防有不明物體砸向他們的身體。山坡陡峭,停車場的汽車也隨時會滑動,爲了找一個安全的空地,他們又走出了停車場。余震來的很快,很頻繁。那一刻,生命已不在自己掌控之中。
是留下還是撤離?小夥伴們激烈的討論著,最終決定先撤離到山下的鎮子。交通已經完全混亂,許多路段都有了坍塌和裂縫,不論是搭車還是步行都不安全。
之前他們曾經幫助過的當地劇組提出帶他們一程,此時別無選擇,只好先搭車下山。車行的過程中,不停的偏頗、繞道,大家看見沿途大片倒塌的房屋,終于明白了原來在山上看見的塵土飛揚是地震那一瞬間房屋倒塌時的慘狀。
山上沒有網絡,八月一行也不了解地震的具體情形,他們沒有想到這是一場罕見的大地震。當他們到達巴德崗當地的巴士廣場,發現警察已經封鎖了景區,居民們都拿出了自家的被褥、帳篷安歇在一個空曠的水池邊。這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這一夜,注定無眠。
爲了保證安全,他們也來到池邊和居民們一起避難。當夜幕降臨,居民們決定轉移到一個可以擋風的避難所,有熱心的居民邀請他們一同前去。尼泊爾晝夜溫差巨大,小夥伴們都被凍得瑟瑟發抖,居民們生起了火,大家圍坐在一起取暖。
他們被問道來自哪裏?當知道他們來自中國,居民們眼神中流露除了特別的熱情和關懷,氣氛逐漸融洽起來。“尼泊爾居民都說中國是他們的哥哥,他們對我們中國的遊客也很照顧,不少景點都有中國護照可以打折的優惠”八月介紹。
當晚,又遇到了一次不小的余震,兩名男生從睡夢中被驚醒,條件反射般拉著夥伴就飛奔出去。這次經曆讓他們明白了不能一起睡著,需要有人站崗。中間偶有手機網絡,爲了節約電,小夥伴們只打開一只手機查詢資料。
中國和新加坡的朋友們發給了他們中國大使館的聯系方式,告知機場持中國護照可以免費乘機,他們似乎看到了希望。那一晚,從天剛黑開始小夥伴們便嘗試給中國駐尼泊爾大使館打電話,電話一直忙音或占線。小夥伴們不間斷的嘗試著,終于在淩晨2點鍾,有一位聲音聽上去略微疲憊的工作人員接聽了電話,想必他也一刻沒有休息在接聽電話。八月詢問應該去哪裏求助,獲悉了直接去機場持護照可以免費登機的答案,心略微放松了許多。就這麽半睡半醒、兢兢戰戰的迎來了天亮。
待他們是客人的當地居民,爲他們攔到了一輛去機場的出租車,親自送他們上車,在車緩緩開動的瞬間,他們看到了居民們臉上流露出的不舍,這一種送別的眼神,似乎是將生的希望給了他們,而自己只能守護在已經坍塌的家園旁,等待災後重建。
出租車內,寂靜無聲,看著窗外的情景,行走在一條中國資助搭建的公路上,幾行眼淚從小夥伴們的眼中流出。
艱難的回家之路
加德滿都機場,擁擠、吵雜,全是等待回家的人。跑道已經震裂,回家的路程注定艱辛。
雖然八月和阿土已經購買了當晚亞航到吉隆坡的飛機,但因爲在電話中聽到大使館工作人員親口告知中國護照可以免費乘機回國,他們還是決定去看看是否可以提早離開。滯留的中國旅客衆多,已經購票的和還未購票的排成兩行,都在等待消息。下午,跑道已被修複,偶爾有飛機可以起飛,小夥伴們都很激動。
中間有某個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員過來排隊的人群中,聽不清說了什麽,只幾分鍾就起了騷亂,甚至動起了手,從他人口中聽說,是來售票的,說有票的能先走,而當場買票的票價卻高的離譜,還只收現金。此時,大屏幕上亮起亞航登記,八月和阿土面對遙遙無期的登機時間和混亂的局面,決定放棄排隊,直接啓程回吉隆坡。
已經購買了隔天搭乘南航飛往廣州機票的Tina和駱林決定去碰碰運氣,看看有隔天票的能不能改簽先走。四個小夥伴就此告別,互相祝福。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當八月和阿土費勁心思擠到值機櫃台,卻被告知航班已經取消,失望的兩人決定去亞航的辦公室一問究竟。工作人員熱心的告知,明早9點將有一班飛回吉隆坡的飛機,他們可以搭乘這趟航班。爲了順利回家,只能再住一晚。機場已經沒有落腳的地方。這時,搭乘同一班飛機的阿D告訴八月,自己已經在中國大使館住了一夜,他建議大家再一起去祖國母親的懷抱休息,小夥伴們二話不說,找了一輛願意載客的出租車。
八月的行李箱小黃還放在加德滿都的那家小旅店裏,那個行李箱裏除了他的一些私人物品還有很多准備送給當地孩子的水彩筆和橡皮擦,他們決定搭乘出租車先回旅店拿行李。汽車繼續彎彎扭扭的在地上行駛,走到曾經喧鬧的城區,黑暗中,一片死氣沉沉,沒有燈光、沒有人群,天空下著大雨,周邊都是倒塌的廢墟,此時的場景讓人有種莫名的恐懼,就像遊戲生化危機裏的情景一樣,八月這麽形容。
由于道路堵塞只能棄車步行,出租車司機用手機打著微弱的燈光,在大雨中狂奔到了16日八月下榻的旅店,此時店內一片漆黑,無人應答。通過手機才知道所有旅店都停業了,行李箱只有第二天早上天亮才能取。算了,只能放棄。
八月和阿土阿D一起來到了中國大使館,他們說看到大使館厚厚的牆壁和牆上的鐵絲網就覺得安心,門口沒有人把守,院落裏的地上、室內的桌子上都睡滿了人,祖國人民在危難發生的第一時刻都選擇來到這個讓自己心安的地方。由于已過淩晨,他們沒有看到工作人員和食物,在淩亂中找了一個安全的角落和衣而睡,半夜又有余震,誰也沒有跑。
4月28日清晨,他們早早醒了,在停車場,看見不少大使館的工作人員都睡在自己的車裏,守著大家。
一輛尼泊爾軍車恰巧路過,知道他們要趕飛機,特意送了一程。來到機場,還是一樣的擁擠、喧鬧、雜亂。
手機有了網絡,八月收到親人發來的信息,告知新加坡政府派了軍機來接公民和PR,此時他們的心裏更加溫暖了。他在遍地是人的機場尋找著新加坡的身影,終于從一個手拿馬來西亞國旗的工作人員口中知道了新加坡外交部工作人員所在地。
三個新加坡的工作人員拿著登記表,旁邊是一些已經登記好了的新加坡人,大家都很平靜,八月出示證件,順利的登記好了自己的名字,整個登記過程快速、高效。
八月還幫小夥伴阿土詢問外交部的工作人員,持有工作簽證是否可以上機。工作人員抱歉的告知,由于機位有限,只能讓新加坡公民和PR搭乘,八月只好和阿土告別,大家相約回到新加坡再見。
原定軍機將在中午12點起飛,但一直等到下午5、6點才知道,由于加德滿都機場跑道和場地限制,軍機無法降落,在空中盤旋到油將耗盡,只能降落在印度某機場。此時已經平靜的八月心中又有些焦慮,他再次詢問了亞航的工作人員,被告知他還可以搭乘晚上9點的飛機,于是他決定能先走就先走,他跟新加坡外交部工作人員講述了這一情況,和其他幾名也提前購買了亞航機票的新加坡人一起辦理了亞航登機手續。臨走時,新加坡外交部工作人員說:“如果你們能走就走,要是走不了,再回來找我”。溫暖,說不出的感覺。
順利的辦理了登機手續,拿到了登機牌、過了海關,到了登機口,這是地震之後第一次感覺離家近了。無奈又是無休止的等待、再等待,飛機還是沒有來。最終,還是通過工作人員得知,由于飛機無法降落,這班飛機又取消了。一行人只能辦理了返回手續,重新回到了機場外,找到了新加坡外交部。
坐上軍機了!
4月28日深夜,八月和等待登記的新加坡人們一同睡在了機場,中途外交部工作人員送來了各種水和食物,他吃到了一頓像樣的咖喱雞!!!4月29日,軍機終于來了!
29日早晨,等待了幾個小時之後,新加坡外交部工作人員收集了所有人的護照,統一辦理了出關手續。大家沒有通過海關、沒有經過安檢,走了一條特殊通道。“我們跟著一名新加坡外交部的工作人員和一名尼泊爾當地的工作人員,沿著行李輸送帶往外走,走到尾端,大門打開,軍機就已經在眼前了!”
從未有過的體驗,新加坡外交部工作人員無微不至的關懷,再加上馬上就可以回到家裏了,大家的情緒都好了起來。
作爲一名PR,八月受到了平等的待遇,原本已經做好讓新加坡公民先走,自己搭乘後兩架軍機返回的他,卻意外的被叫到了名字,他坐上了第一駕軍機。
新加坡派來的是高大上的C-130運輸機,軍綠色的機身上,印有大大的新加坡國旗。機艙不大,只裝了63名乘客,飛機內的座位橫置,艙內還挂滿了軍人們平時使用的物品。
那些威嚴的軍人似乎變成了空哥空姐,時不時的拿出食物和零食發給大家,一路歡聲笑語,讓每位即將回到家鄉的乘客都滿心歡喜。
由于軍機領空受限,原本5個小時的航行,軍機需要繞行8個小時。但這一段讓人難以忘懷和興奮不已的美好旅途,給大家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飛機終于降落在payalabar空軍基地。下了飛機,軍人們都溫馨的提示不可以拍照,臉上全都流露出溫和的表情,新加坡政府代表和媒體全部守在機場外,歡迎大家回家。
從25號到29號,整整4天的時間裏,八月沒有好好睡過覺、沒有洗澡、沒有刷牙,就連指甲縫裏都塞滿了灰塵,現在,終于可以回家美美的睡一覺了。
回到家的這幾天,總有朋友們問八月,軍機要錢嗎?他笑著說,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全世界:真的,不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