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世紀50年代,新加坡獨立之前,英國殖民地統治者對本地的治安,既無心也無力,造成不法之徒橫行無忌,罪案頻仍,尤以綁票勒索,當街械劫等暴力罪案,最爲猖獗。 在新加坡警方檔案中,50年代的“頭號公敵”是雙槍胡金枝。他在短短的一年內,幹了十多起綁票案和搶劫案,有“綁票天王”之稱。1960年8月,他上得山多終遇虎,被警方圍捕,雙方駁火,最終死于槍下。 警方隨後扣留數十個涉及綁票的不法之徒,可是,綁票案並未因此減少。警方懷疑幕後必定有個更厲害的角色在活動,透過多方面的偵查,果然是他…… 他,最少綁架了7名本地富商與社會聞人,早已被列入十大危險通緝犯中的頭號人物。 他,就是新加坡60年代“綁票大老板”——盧嶽鵬!盧嶽鵬的下場如何?他會像胡金枝,以及他的得力助手“摩根”一樣,槍下伏法,以命償命嗎? 曾經上榜《馬來亞人物志》的成功商人 警方檔案指出,盧嶽鵬生于1927年,自幼父母雙亡,9個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五。他念了一年書便退學,在父親的菜園裏幫忙。 他開了輛小貨車載送蔬果到基裏尼路巴刹出售。後來,他當起大耳窿,並且跟友人合資開了檔潮州粥攤。他個性倔強,愛偷東西,六度被警察逮捕。
小科普
“大耳窿”,從事高利貸工作的粵語俗稱。
昔日粵省、港澳,街市攤販遇有輸錢賭徒,或周轉不靈者,便向有三合會背景的地區性黑社會“大耳窿”集團借錢。昔日銀錢交易,大數目多數用“袁大頭”,小數目多用“銅板”,高利貸者收數後,多數將銀元、硬幣之類塞在耳廓內,年久月深,久而久之把耳廓也撐大,故稱爲“大耳窿”。1964年,盧嶽鵬37歲就賺了第一桶金,身家超過百萬元,但那都是錢滾錢的非法放貸“賺”來的。60年代初期,他一度是個成功的商人,“發達事迹”曾編入1964年出版的《馬來亞人物志》一書內。
編按:1965年新加坡獨立,當時工廠工人平均月薪爲87新幣。盧嶽鵬1964年就賺到第一桶金100萬新幣,相當于11494個工人的月薪,或957個工人的年薪。
盧嶽鵬當時擁有兩家金融公司、多個産業、雜貨店、熱帶觀賞魚店與養魚場。他也擁有多輛德士供出租,生活寫意,喜歡花天酒地,拈花惹草,出入以奔馳代步,娶妻納妾,享盡齊人之福。 元配給他生育了9個子女,小妾則有兩個孩子。他好賭也愛出風頭,經常帶著小妾出門應酬,尤好出入惹蘭勿刹紅燈區羅威路一帶的賭窟和麻將館。 任意的揮霍,加上經營不當,他的生意每況愈下,好幾家店都面臨倒閉的厄運。 只要有資金周轉便可以扭轉劣勢,重振旗鼓。 資金並非一小筆數目可以解決的,也不容易向他人借貸。 他面對最棘手的問題是:要到哪裏籌備資金? 綁票! 綁票在那個年代似乎是最快捷、最容易“賺大錢”的途徑。因爲,被綁的家屬通常爲了肉票的安危,都不敢將事情張揚,甯可私下給贖金,只求肉票安然獲釋。 于是,這個原本在警方檔案中沒有黑社會背景的商場“大老板”,爲了挽救面臨失敗的生意,一念之差,走上了犯罪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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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被綁的是個中了馬票的生意人,那是1956年的事。 盧嶽鵬對一個大耳窿阿楊提起綁票的勾當,計劃綁架這個富商的兒子。他本身負責留意富商的動靜,並且向黑社會的朋友弄了一把槍。阿楊負責招兵買馬,找了三個散工,在四馬路公教中學一帶,跟蹤富商之子。 同年9月2日晚上8時,他們在富商之子讀夜校下課後,准備上車時,綁架了他,並將他關在布萊德路租來的一間房內。盧嶽鵬與一同夥守候房外,阿楊與另兩同夥向富商要了兩萬元贖金。四天後,富商之子安全獲釋。 分贓後,盧嶽鵬並沒有利用這筆錢挽救生意,走回正途。他食髓知味,貪得無厭,內心湧起這樣一個念頭:“……綁票這‘無本生意’,好撈得很,何不多幹幾票?” 就這樣,他泥足深陷,不能自拔。 他買了輛汽車當“本錢”,策劃另一起綁票勾當。這次的目標是個鄭姓酒商,他與阿楊又物色了五個同夥來幹此案。 臨出發幹案之前,盧嶽鵬載了同夥到裕廊一間鋅板屋,要大家與他一起歃血爲盟,進行私會黨入會儀式,結拜爲異姓兄弟。他將幫派的字號定名爲“三字”。 1957年,他幹了第二起綁票案。 這次,他已經懂得如何策劃綁票的全盤計劃。他把鄭姓商人連人帶車綁去,然後,向鄭家索取5萬元贖金。兩年後,他又向一名姓羅的商家下手,勒索8萬元。 在那個時候,警方對這三起綁票案的查案工作一籌莫展,不知幕後主腦是誰。 最主要的原因是:盧嶽鵬沒有犯罪紀錄,也沒有黑幫背景,警方無從著手查探。 其次是盧嶽鵬有他聰明之處,他很留意手下的背景,只要沒有前科,自然不易給警方查出。因此,他挑選的手下都是完全沒有私會黨活動案底的勞工與散工。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盧嶽鵬既然不是黑社會出身,在那個圈子裏,他寂寂無聞,並不容易招攬到“黑底”的亡命之徒效勞,共闖世界。 要是盧嶽鵬堅持他最初招募人馬的“原則”,警方的確是要花上相當長的時間來摸清他的來龍去脈。 然而,盧嶽鵬的野心越來越大。他幻想榮華富貴,要賺更多的錢來享受,除了釣“大魚”之外,別無他法。 可是,要釣“大魚”,便得有周詳計劃,還得膽大心細,不能老靠著幾個毫無犯罪經驗的新手,必須找一批又熟練又凶狠的黑幫人馬。這樣,“生意”才能越做越大。 他于是開始往黑社會鑽動,他故意出手闊綽,引起一些亡命之徒的注目。 這一轉變,雖然使他在黑社會揚眉吐氣,聲名大起,但他跟三教九流的人馬四處活動,也使他逐漸露迹,引起警方的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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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兩年,盧嶽鵬一幫人所綁架的都是普通商人,財富有限。增強“黑底”陣容、組織了綁票集團之後,如虎添翼,當然是要選大富翁下手了。 他要釣的第一條“大魚”便是古董及百貨公司名富商董俊競(詩家董創辦人)。(董俊競Tang Choon Keng, 1901年-2000年,新加坡華人企業家,新加坡百貨先驅,CKTang詩家董百貨公司創始人。建于1982年的詩家董是烏節路一處地標,今天是萬豪董廈酒店。) 1960年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60歲的董俊競在他那豪華住宅的花園內散步,享受清幽的空氣時,盧嶽鵬和三個同黨忽然出現,用槍指脅董老上車,絕塵而去。 董老被幽禁四晝三夜後,無恙脫綁,家人付出了32萬元贖金。 32萬元在60年代來說,是筆令人咋舌的巨款。這一票,算是大手筆,而且助長了盧嶽鵬的氣焰,認爲綁票是“賺大錢”的“最佳捷徑”。 盧嶽鵬“綁風”之順暢,令他更加膽大橫行,目無法紀。 1961年,他帶了幾個同黨,綁架了船務公司大亨鄭祺泰。 由于同黨都是三教九流之輩,這次竟然鬧出了人命。 原來,他一個行事魯莽的同黨“阿目”,在匪窟把風看守鄭祺泰時,發生了爭執,開槍把鄭祺泰給殺了。 鄭家家人不知道鄭祺泰已遭毒手,還依綁匪吩咐,付出了13萬元贖金,苦等癡候他回家。直到五年後,“阿目”落網,才揭發盧嶽鵬這個綁票集團心狠毒辣的手段。 盧嶽鵬撕票殺人,雙手染滿鮮血,他所犯下的重罪已經不只是綁票,還加上了冷血謀殺。 盧嶽鵬見同黨鬧出人命,唯恐驚動警方展開嚴密緝查,便暫時化整爲零,解散手下,吩咐他們各自藏匿起來。 他這種出沒無常的“打遊擊”方式,果然奏效,令掌握初步線索的警方人員無法采取進一步的調查。 盧嶽鵬可說是耐性十足,他深居簡出了兩年,直到1963年,他卷土重來,擄綁了一名金融公司的老板,所勒索的贖金,有如獅子口大開,激增到40萬元。 40萬元得手後,以盧嶽鵬爲首的綁票集團又一口氣幹下另兩起綁票案。 他和同黨先綁了五金商人柯隆美,拿了換取自由身的30萬元贖金,接下來綁架了電影界名人邵維銘及其車夫。邵維銘及車夫被盧嶽鵬禁锢了12天,家人付出了25萬元贖金。 一連串的綁票大案,令獅城富商大亨與社會聞人,個個提心吊膽,也使盧嶽鵬在黑社會的聲名大噪。 黑社會中人皆“尊稱”他爲“大老板”,形容他是“綁票大王”。黑幫人物與私會黨打手都躍躍欲試,蠢蠢欲動,都以能夠聽命于“大老板”爲榮。 在那個時候,盧嶽鵬可算是黑社會呼風喚雨的“教父”,巴結奉承他的三山五嶽人馬不少,眼紅妒忌他的敵對黨派也不乏其人。 盧嶽鵬自以爲是,也逐漸以“大老板”自居,慢慢地狂妄自大起來。他原本火爆的脾氣,更令綁票集團一些小啰啰不滿,大家敢怒不敢言。 由于都是烏合之衆,盧嶽鵬又不善于領導與管束手下,只顧自己吃喝玩樂,好幾個手下背著他私自提槍幹案,將他蒙在鼓裏。 其中一個手下,持械搶劫時,落入警方手中。警方順藤摸瓜,展開搜查,手下見勢不妙,退出了綁票集團。 1964年開始,盧的綁票集團內也有人“出賣”情報給警方。 情報雖然不夠具體,也不完全准確,但對警方追查盧嶽鵬的身份這方面,卻是黑暗中初露的曙光,警方開始監視與追蹤盧嶽鵬。 膽大包天,狡計多端的盧嶽鵬豈是泛泛之輩?他數度巧施脫身之計,居然又給他幹下一起轟動新馬兩地的綁票案。 被綁的是慈善家拿督黃桂楠。 爲了確保肉票安全,警方投鼠忌器,暫時撤除了追蹤盧嶽鵬的行動,改用援兵之計,暗地裏部署密集的偵訊行動。 等到黃家付出了贖金,黃桂楠安全松綁後,警方馬上發動攻勢,突擊盧嶽鵬的住宅、公司與商店。可惜,警方還是遲了一步,人去樓空,徒呼負負。 警方只好封鎖海陸空出入口,但盧嶽鵬已捷足先登,逃跑無蹤。 警方棋差一著,百密一疏的是:盧嶽鵬逃亡時,曾經被一輛警察巡邏車截住問話,卻讓鎮定狡猾的他,編了一套謊言,趁警方沒留意時逃脫了。 唯一的收獲是:警方發動了代號“取締綁票”的掃蕩行動,粉碎了盧嶽鵬爲首的綁票集團,直搗“大本營”,活擒了盧嶽鵬三十多個手下。 不過,盧嶽鵬與三個手下卻漏網逃走無蹤。 警方捉不到盧嶽鵬這個“大老板”,但雷厲行動卻重重打擊了黑社會組織的氣焰,阻止了多起嚴重罪案的發生,粉碎了多起案件的策劃部署。 綁票事件也因此沉寂了一段時日。 盧嶽鵬與三個手下,究竟逃去了哪裏? 答案是:印度尼西亞的廖內群島。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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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嶽鵬在廖內島擁有兩個捕魚的奎籠。他每次在風聲緊時,便跟小妾由海路潛回島上暫避風頭。不過,他的手下對淳樸漁村沒興趣,他們留戀的是該島不遠的丹絨槟榔。 丹絨槟榔有“女人村”之稱,是男人的天堂,是女人廉價出賣青春與肉體的地方。盧嶽鵬有兩個手下最喜歡在丹絨槟榔豪賭、狂歡、玩女人。可是,他最得力的助手“摩根”卻不舍得花錢。 “摩根”又名“阿協”,是集團內的狠角色。他“存錢”的目的是購買槍械,以便重返新加坡另闖一番犯罪事業,但他結果還是法網難逃,返島送命,死在一場警匪槍戰之中。而警方在殲滅他時,也有警官殉職,付出慘重的代價! 話說回頭,盧嶽鵬逃亡的那段期間,正是印度尼西亞對抗馬來西亞的時代(當時新加坡是馬來西亞一份子)。印尼軍方深知盧嶽鵬等人是因罪潛逃的亡命之徒,便計劃黑吃黑,向他們勒索“保護費”,並且准備進行另一項“大陰謀”。 爲免得罪地頭蛇,盧嶽鵬唯有靠奎籠的收入來繳付保護費,然而,收入畢竟有限,保得了自己,保不了手下。 印尼軍方並非善類,他們得寸進尺,勒索的款額越來越多,最後連盧嶽鵬也漸漸覺得窮于應付。 據1985年出版的《警察年刊》引用警方資料顯示,印尼軍方的”大陰謀“是:威逼盧嶽鵬等一夥,進行“特別任務”。那就是:回到新加坡放置炸彈,進行破壞,擾亂公共治安。 形勢所逼,加上印尼軍方軟硬兼施,盧嶽鵬等人別無選擇。對方則答應事成之後,供給盧嶽鵬一夥一批軍火,並且提供武器射擊的特別訓練。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想到軍火是幹綁票案的最大“本錢”,盧嶽鵬精神爲之一振,愈加無話可說了。 詭計多端的印尼軍方,唯恐“縱虎歸山”,先利用盧嶽鵬兩個手下當“試金石”,命令兩人依指示“辦事”,成功歸來後,才給軍火。 1965年3月27日,這兩個手下原本奉命把炸彈安置在新加坡島上兩家英軍俱樂部外面,可是,由于守衛森嚴,兩徒膽怯,不敢犯險,轉而改變目標,把炸彈放置在小坡奧迪安戲院的停車場,以及聖羅倫斯路一條水管內。這兩起爆炸案,所幸沒有造成嚴重傷亡。 印尼軍方對盧嶽鵬這兩個手下的“表現”表示滿意,便把先前承諾的軍火給了盧嶽鵬一夥。 盧嶽鵬一夥有了這批軍火“壯膽”,找了個機會,悄然潛返新加坡。上岸安定下來後,盧嶽鵬一夥又密謀綁票大計。 這次的目標是“餅幹大王”李文龍。 盧嶽鵬帶著“摩根”等三人,埋伏在芽籠20巷,攔阻李文龍汽車的去路,想要擄綁他。誰知,李文龍的車門反鎖,“摩根”惱羞成怒,擊破車窗,伸手要把李文龍強拉下車。然而,李文龍並沒被嚇著,他激烈頑抗,忽然閃電出手,勇奪“摩根”的手槍。 最令盧嶽鵬等綁匪大感意外的是:李文龍爲了自衛,也拔出一把槍來,“摩根”于是開槍…… 蔔蔔槍聲,子彈亂飛。 李文龍左手臂給流彈擊中,破皮流血。盧嶽鵬等功敗垂成,不敢戀棧,倉卒逃跑。 這是盧嶽鵬綁票集團橫行多年來第一次受挫。 難道這是不祥預兆?還是厄運的開始? 警方從李文龍的口供中,確定盧嶽鵬與“摩根”已經回來,追緝行動更加緊了,他們兩人都不敢再露臉。 倒是盧嶽鵬另外幾個手下,野性不改,仍然各自幹案。當中一個手下不久後被捕,警方從他身上,套取了不少寶貴線索。 依據線索,展開突擊。 先是一個專門爲盧嶽鵬綁票集團制造軍火的嫌犯落網,警方起獲五把土制手槍。移民廳(今改名移民與關卡局ICA)也配合展開行動,設下埋伏,扣留了一個專載盧嶽鵬等偷渡廖內島的船夫。 由船夫提供的線索中,警方又逮捕了盧嶽鵬綁票集團的兩個同黨。 至此,盧嶽鵬的綁票集團再度瓦解,名存實亡。其手下有的逃散,有的被捕,剩下頭領盧嶽鵬與副頭領“摩根”漏網。 血戰“摩根”的圍剿行動便是在那個時候展開的,“摩根”是在1965年8月伏誅的。綽號“白臉”的他,死在自己引爆的手榴彈的烈焰中,面目全非。 整個綁票集團最後只剩盧嶽鵬一個人在逃亡。 神出鬼沒的他,去向不明。 他到底去了哪裏? 莫非故伎重施,潛返廖內群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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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花落,轉眼又三年。 查探盧嶽鵬的工作並沒有隨著時間的飛逝而松懈。 盧嶽鵬仍然是警方見到就捉的第一號通緝要犯。 綁票案沉寂一時,警方卻相信盧嶽鵬的“銷聲匿迹”只是“按兵不動”的狡計。 像盧嶽鵬這等頑強之輩,是絕對不會死心的,只要一有機會,他勢必死灰複燃,非搞得滿城風雨不可。 要來的始終避不開。 1968年9月。 一名姓蔡的汽車商行董事經理,險些在住家遭綁架。警方初步調查所得,懷疑是盧嶽鵬所幹。 警方所料,果然沒錯。 錯的是盧嶽鵬錯用了一個手下。 這人叫做阿傅。 阿傅本來對擄人綁票的興趣不大,他之所有跟隨盧嶽鵬,除了混飯吃,還以爲可以幹些走私的買賣。 因此,盧嶽鵬帶了幾個手下到蔡家,他叫阿傅先上樓打聽事主的行蹤,阿傅懶洋洋地,連看也沒看清楚,便奔下樓說找不到事主,結果驚動了蔡家,一夥人落荒而逃。 重出江湖,便遇挫折,難道是氣數已盡,末路在前? 盧嶽鵬可不信邪,他雖然很失望,卻想起自己綁票生涯的第一起“大生意”,一出手便順暢成功,那便是綁架了董俊競。 他竟然“迷信”董俊競會給他帶來“好運”,打算再綁架董俊競,以博個好彩頭。 這次,他向董夫人下手。 他暗中跟蹤董夫人,計劃在她前往巴刹買菜途中,把她綁走。 不知是因爲“休息”了三年未幹案,身手與行動生疏緩慢了,還是黴運當頭,盧嶽鵬前後四次企圖綁架董夫人,但都空手而回,心機白費。 董夫人不知何故,剛巧那四次都沒有親自上巴刹買菜,而是由女傭代勞,乘了董家專車前去。 接二連三的失敗,盧嶽鵬開始感到氣餒。 他想:與其多花時間策劃綁票,倒不如到公路上去胡闖,見到穿著有派頭的人,馬上擄綁而去。然後聯絡目標的家人,談判贖金,威脅對方立刻付款,換取自由身。 就在某一天夜裏,盧嶽鵬與手下在一家夜總會外等候,攔截了一名姓林金融商人及其朋友,連人帶車綁走後,向家屬勒取贖金。 林姓金融商人表示身上沒有帶那麽多現款,討價還價的結果,由家屬付了一小筆款項,安全獲釋。 盧嶽鵬釋放了肉票,覺得不是味道,因爲,挺而走險,卻“賺”不多,非常不劃算。 他決定還是向富商下手。 這次,他綁架了企業家何瑤琨的三名女眷,勒索了5萬元贖金。 這筆數目跟盧嶽鵬綁票最“鼎盛”時期的數十萬元相比,差距的確太遠了。 盧嶽鵬雖然滿肚子的不高興,可是,他那夥人似乎已經窮途末路了。沒大魚釣,小蝦也好,因爲,他們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這也是盧嶽鵬一生中最後一次的綁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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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負責追查盧嶽鵬行蹤的是以冷靜鎮定見稱的吳永鴻,後升至警察總監,當時只是副警監,主管刑事偵查局特別罪案調查組。 吳永鴻副警監廣布線眼,明查暗訪,獲得了一個重要的情報。 這個情報透露:有人在夜總會花天酒地,揮霍派錢,那些錢跟花錢的人,身份很不相配。 吳永鴻副警監依據情報,采取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動,閃電扣留了這個人。 這個人便是盧嶽鵬的手下阿傅。 經過盤問,警方掌握了有用的線索與情報。 原來,三年前,“摩根”給警方擊斃後,盧嶽鵬果然又潛返廖內島。在藏匿廖內島期間,盧嶽鵬結識了島上黑社會的大頭目,那人外號叫“大張”,兩人狼狽爲奸,在島上橫行。 大張後來弄來一批軍火,盧嶽鵬見幹案的“本錢”有了著落,便又興起大幹綁票勾當的念頭。 大張在新加坡沒有案底,是盧嶽鵬心目中合適的人選,兩人便由廖內島偷渡回新,重整旗鼓。盧嶽鵬物色了楊厝港聖海莉爾道一棟獨立式洋樓當“大本營”,跟著,招兵買馬,另起爐竈。 由于所招募的都是“流兵散勇”,盧嶽鵬決定訓練他們,時常召集他們來洋樓“受訓”。 另一方面,爲了日常開銷,盧嶽鵬只好抛頭露面,再幹綁票案。 策劃綁架蔡姓車商、董夫人、林姓金融商與何瑤琨女眷等幾起案件,便是盧嶽鵬一邊加緊訓練手下,一邊向外“籌錢”這段時期幹下的。 “綁風”不太順利,使盧嶽鵬懊惱萬分,竟然遷怒于緊密調查他行蹤的警務人員。 他甚至下了決心,要訓練好手下使用軍火與槍械,除了大幹綁票等罪案外,他還萌起了另一個重大的“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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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年11月10日。 盧嶽鵬在聖海莉爾道洋樓的“大本營”,已經給便衣警探與制服警察重重包圍了。 警方不敢掉以輕心,探知“大本營”內軍火齊全。警隊精英幾乎全出動,動員了350人,如臨大敵,比圍剿“摩根”與突擊胡金枝時的警力更多更強。 警方接到的可靠線報顯示,盧嶽鵬的座車停在洋樓外,肯定他是在屋裏。這一次,警方絕不能再讓他逃脫,誓要將他擒捕歸案。 圍剿的警方隊伍分爲五路: 吳永鴻副警監帶領的是精銳的先頭部隊,負責勸降與突擊。 由雇傭兵組成的辜加警察埋伏在洋樓右方,負責在必要時,開火掩護先頭部隊。 納德南警長帶一批幹員埋伏在洋樓後方的欄杆,以防綁匪從屋後逃跑,負責封死出口,追擊綁匪。 王賢德警長藏身洋樓前方的水溝裏,手持機關槍,負責配合先頭部隊,掃射奪門從前門逃跑的綁匪。 最後一線是鎮暴警員,負責封鎖現場,嚴禁閑雜人等出入,以免槍彈無情,傷及無辜,並且隨時支援其他四路的“伏兵”。 洋樓內一片沉寂,樓中人想必好夢正甜。 洋樓外草木皆兵,氣氛緊張。 清晨5時,天尚未全亮。 那是最好的攻堅時刻。 吳永鴻副警監指示黃姓警曹用潮州話,通過擴音機命令盧嶽鵬放下武器,舉手投降。 同樣的話,重複了三次,在空中回響。 洋樓大鐵門依然深鎖,內裏仍舊一片死寂。 莫非線報有誤,屋內沒人?還是綁匪已聞風先逃? 45分鍾後,吳永鴻副警監看見有三個華族男子走到洋樓外的大門處,神色慌張地東張西望一番後,轉頭奔返屋內。 黃警曹奉令作第四次廣播:“盧嶽鵬,我們知道你在屋內,快放下……” 話猶未畢,蔔的一聲槍響響起,子彈快如閃電,擊中一名二劃警員哈申,其他警探見狀,連忙四處散開。 這時,機關槍的掃射聲由洋樓大門邊傳出,一聲慘呼,埋伏在吳永鴻副警監旁邊的艾傑助理警監右膝中了一槍,血流不止。 吳永鴻副警監揮手指示三名探員扶救艾傑助理警監後,自己則帶領一隊警員,繞過電車公司車廠,直抵盧嶽鵬“大本營”後面另一棟洋樓的高處,居高臨下,探查匪窟內的情形。 正當他在盤算如何發動攻勢時,又是一陣彈雨紛飛,洋樓後方欄杆埋伏的第三路人馬傳出痛苦呼叫;而藏身洋樓前水溝的第四路伏兵處,也傳來高喊撤退之聲。 原來,站在納德南警長旁邊的一名周姓警員,閃避不及,中槍受傷,他飛快地滾地避開連串的槍彈。 埋伏在水溝的王賢德警長則見到一枚手榴彈由洋樓內抛出,他大聲呼叫同僚閃避,自己也朝楊厝港路方向緊急撤退。 手榴彈在五公尺外停了下來,並未爆開。可是,一名姓卓鎮暴警員卻被槍彈射中頭部,王賢德警長急忙與同僚送他上救護車,然後,回返現場。 目睹盧嶽鵬瘋狂掃射,四名手下受了傷,吳永鴻副警監大爲震怒,決定不讓盧嶽鵬有逃跑的機會,馬上下令投放催淚彈,並且用機關槍朝匪窟掃射。 一場警匪喋血戰便這樣進入了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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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大圍捕時,洋樓內有三個人。 一個躺在床上,做著酣夢。 兩個伏在窗前,觀察屋前的形勢與轉變。 濃眉大眼的正是盧嶽鵬,他的手上拿著機關槍。 個子魁梧的是大張,手上緊握一把短槍。 床上睡著的那個人也姓張,名叫阿邱,他是給槍聲驚醒的。 睜開惺忪的睡眼,他看見盧嶽鵬與大張戰戰兢兢的神態,知道事情不妙。 阿邱跟盧嶽鵬、大張慌忙跑出大門觀望了一陣,見到那麽多的警方人員重重包圍,更是心寒。 他給盧嶽鵬拉回屋內後,第一個念頭便是跑出門外投降。 正當他要往門外跨步時,大張粗暴地把他拉了回來。 “豈有此理,你竟想背叛我們逃命!”大張厲聲喝道。 阿邱全身索索發抖。 “我們已經被包圍了,不如投降吧……” “廢話!” 蔔蔔蔔…… 一連串的槍聲打斷了阿邱的談話。 原來,盧嶽鵬已朝窗外放槍,大張也跟著開火。 緊接著是密集的槍聲,槍彈四飛,顯然警匪雙方已經展開激烈的槍戰。 阿邱嚇得跪跌在地上,跟著趁勢伏下,動也不敢動。 呼嘯的子彈由他頭頂和身旁如流星疾飛而過,他連大氣也不敢籲,冷汗已濕透了他的衣服。 警匪駁火延續了30分鍾,阿邱魂不附體,恍如隔世,內心暗中向老天爺禱告,期望槍戰越快結束越好。 “老天爺啊,保佑,保佑……” 一聲慘叫響起,阿邱見大張中槍倒地,鮮血染透胸前的衣服。 就在他驚愕未定,擡頭想看個究竟時,身邊響起了盧嶽鵬沉重的呼吸。 “大張給警察開槍打死了!” 這個橫行一時的綁票頭領竟然歎了一口氣。 “求求你,盧大老板,放我一條生路,讓我出去……投降吧!” 阿邱顫聲一字一字地說,好不容易才說完這句話。 盧嶽鵬沉思不語,臉色陰晴不定。 “求求你,盧大老板,我還不想死……求你……” 半跪在地上,雙手合十抖動著,阿邱露出哀求的眼光,淚水奪眶紛落。 “不行!你要是敢跟我踏出大門半步,看我要你的狗命!” 盧嶽鵬把心一橫,滿臉陰沉,怒聲喊道。 阿邱聞言,全身一軟,又撲跌在地上…… 盧嶽鵬像是一頭瘋牛,一手用機關槍朝窗外胡亂掃射,一手接連抛出了好幾個手榴彈。 奇怪的是:他抛出去的手榴彈著地後,並沒有爆開,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莫非是手榴彈“失靈”?還是注定盧嶽鵬劫數難逃,黴運當頭,連手榴彈也抛不響炸不開? 盧嶽鵬呆望著墜地沒爆炸的手榴彈,面露迷惑之色,低歎了數聲,喃喃自語: “唉,罷了,罷了!” 他頹然地靠著牆角,讓身體順勢滑了下去,變成了坐姿,但手上還是緊提著機關槍。 阿邱的心跳得好厲害,他使盡了氣力,再度跪在盧嶽鵬面前。 “求……” 盧嶽鵬伸手阻止他說話。 阿邱的心如重鉛往下沉,這次可真的完蛋了。 旁邊伸了一根棍子過來。 是盧嶽鵬拿給他的。 “綁上白布,出去投降吧!” “大老板,你呢?” 驚喜交集的阿邱抖著手接過了木棍,顫聲問道。 “你別管那麽多,你害怕便快滾吧!我誓跟警方搏命,不是他們死,便是我亡!” 盧嶽鵬別過了頭,望也不望阿邱一眼,又把機關槍瞄准了屋外掃射。 阿邱慌忙由床邊拿了一條白色短褲,套在木棍上,伸出窗外,搖動了一陣,鼓足勇氣大喊:“不要開槍,我要出來投降了!” 槍聲果然停了下來。 阿邱連忙跨了出去。 他可以說是從鬼門關跨了出去。 洋樓內剩下盧嶽鵬在作困獸之鬥。 阿邱爬過籬笆的鐵絲網,雙手被扣上手铐,雙眼則給催淚彈的煙霧熏得淚水直流。 吳永鴻副警監當場從阿邱口中,確定了洋樓內只剩下誓死不降的盧嶽鵬後,便向上司彙報,要求發動最後的攻勢—深入虎穴,直搗匪窟。 參加圍剿的五路人馬,很快得到了警方最高層的批准,由五個方向迅速朝洋樓靠攏。 這次是由鐵面無私,英勇骁戰的辜加警察“開路”,先射出一排煙霧滾滾的催淚彈。 在連環槍聲中,一名二劃辜加警察阿都拉飛快沖入煙陣,由慢慢開啓的窗口,瞧見盧嶽鵬正朝著窗外開槍。 雙方展開駁火,五分鍾過後,阿都拉趁著“戰火”暫歇,催淚彈煙霧消散的那一霎那,掌握了時機,朝盧嶽鵬連發三槍。 其中一枚子彈從盧嶽鵬的右太陽穴穿入,頭頂透出,鮮血由頭部噴湧,盧嶽鵬倒了下去。 惡戰總算結束了。大批警方人員沖入了彈孔累累的洋樓,一些床墊和枕頭也被催淚彈濺及,開始著火燃燒。 警方人員搜查的結果,發現四枚手榴彈,安全針已經拔開,但卻沒有爆發。其中一枚抛在靠近鐵門的草地上,一枚在鐵門左方,還有一枚在後房床底下。 警方搜獲的軍火與槍械包括:一把手提機關槍、兩把自動手槍及一把左輪,還有散布在走廊、樓梯及房間各處,尚未使用過的子彈,總共626枚。警方也在屋內搜到1萬5250元現款。 最令警方震驚的是:他們還破獲兩張黑名單,一張寫了幾名大富翁的名字,另一張則是多名高級警官的名字。 很明顯的,大富翁的名單應該是盧嶽鵬綁票集團計劃下手的目標。警官名單則是集團企圖“暗殺”的對象。盧嶽鵬積極進行武器訓練的另一個大陰謀原來就是:暗殺警官! 奄奄一息,渾身是血的盧嶽鵬這時拖出了洋樓外。 驕陽高照,圍睹槍戰的人群已經散開,盧嶽鵬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他永遠再也見不著嬌豔的陽光了。 像胡金枝、“摩根”以及其他作奸犯科的罪犯一樣,他最終用生命洗清了他的罪惡! 【後記】 1986年,轟動遐迩的新世界大酒店(聯益大廈)塌樓慘案開庭研訊時爆料,盧嶽鵬早年原來是聯益實業公司的注冊股東之一,後來因爲沒錢投資,只好退股。不過,7層樓高的新世界大酒店是在盧嶽鵬伏誅後三年,即1971年建成的,1986年3月15日倒塌,造成33人死亡,17受困者受傷。 另外,當年帶隊的吳永鴻,1961年于馬來亞大學法律系畢業後加入警隊,曾經調任車輛注冊局(今陸路交通管理局)局長,1979年升任警察總監,是曆任最年輕的警察總監,也是新加坡獨立以來第三位華人警察總監。 他在1992年退休後,受委任爲新加坡賽馬公會執行副主席,他在2015年4月10日病逝,享年76歲。 (作者/何盈)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