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色彩繽紛的世界裡,天然色素和人工色素交相輝映、亦真亦假。
人工色素令人厭惡,蘇丹紅就曾引起民憤,近年就連天然色素也不好過,星巴克使用胭脂蟲紅就被怒斥往喝的裡面加蟲屍。
一些人擔心天然色素引發過敏,另一些人則擔心素食主義者無辜破戒,當然不接納蟲肉的占了最大一部分。
但其實胭脂蟲紅既使在天然色素之中,顏色、安全性都屬上乘。
寄生於仙人掌,圓型為雌,長須為雄
胭脂蟲原產於美洲,是一種蠟質灰色的鱗翅目昆蟲,以仙人掌為食。
為了威懾其他捕食者,它們體內分泌一種胭脂紅酸,占到干昆蟲重量的17~24%。
這種酸與鋁或鈣鹽混合就能製成色彩上乘的染料,15世紀時就已經是很重要的織物染料,現如今更是用於食品和口紅著色。
因為純天然無添加,胭脂蟲紅安全性更佳,也就是研磨蟲子製漿讓人感到膈應。
從古至今,胭脂蟲紅一直以價格昂貴受到商人追捧。
在染料比黃金貴的過去,礦物染料不安全、植物染料著色差,如胭脂蟲紅這般艷麗又安全的染料絕對是皇家貴族的最愛。
當時英國軍隊就愛胭脂蟲紅染出的軍服,更能襯托日不落帝國的輝煌。
唯一的問題是,碾死7萬隻胭脂蟲也只能萃取出1磅色素粉末,如何才能滿足如此大的用量呢?
1788年,西班牙和葡萄牙通過殖民地種植,掌握了胭脂蟲紅專賣權。
為了染料不求人,英國總督阿瑟·菲利普也想在殖民地澳大利亞養殖胭脂蟲。
他從巴西收集了一些胭脂蟲愛吃的仙人掌,引入新南威爾斯州種植。
胭脂蟲產業指日可待,英國人仿佛看到艷麗的紅日冉冉升起。
阿瑟·菲利普
澳大利亞對於常年混跡沙漠的仙人掌而言,本該是簡單生存模式。
但由於種植地雪梨氣候濕潤,反倒不能為仙人掌生長提供理想環境。
胭脂蟲產業也因此一直沒有發展起來,只當做是小規模的經濟作物種植。
在往後的日子裡,更多的品種不斷引入澳大利亞,但產業復興的夢想卻一直沒有實現。
昆士蘭政府官網上的相關記錄
直到19世紀中期,人造紅色染料的出現取代了胭脂蟲,英國士兵的紅色外套也總算有了著落。
胭脂蟲不再重要,但仙人掌卻憑著耐寒、耐旱的特性,鹹魚翻身成了一種花園植物。
它們不僅能當做農田的籬笆,還能開出好看的鮮花和富含維生素C的美味果實,還因為含水量高成為很好的飼料。
不僅人們喜歡仙人掌,動物們更是痴迷仙人掌的美味的果實。
仙人掌的種子含有足量的水和營養,即使脫離母體還能存活數月,即使在牛羊的腸胃裡走了一遭都能發芽。
於是乎,動物們都成為了仙人掌們開枝散葉的助力,一些種子甚至遠赴昆士蘭州。
昆士蘭州有著和仙人掌來源地相似的氣候環境,這才是真正的天堂。
仙人掌的生存力終於得到了解放,開始以讓人驚恐的速度擴張。
1893年的洪水、1901年的乾旱,更是為仙人掌傳播種子加了一把勁。
傳播最廣泛的仙人掌品種是 Opuntia inermis和 Opuntia stricta,1900年時它們覆蓋了400萬公頃的土地,而到了1920年時,已經覆蓋了2400萬公頃,近乎與整個英國的土地面積。
仙人掌占去了農民的土地,擠壓其他植物的生存空間。
不僅如此,牲畜無意間被仙人掌刺傷也可能造成敗血症,人們更是要小心保護自己。
如果非說有什麼好處,那就是大量的仙人掌提供了大量鮮美的果實,只是再好吃的果實也耐不住多吃。
澳洲人們照慣例,決定打響外來物種的反擊戰!
最為常見的方法必然是物理防治手段。
大量人力的投入,又是挖根刨土、又是火燒、又是刀砍。
但這樣依然無法撼動仙人掌,因為仙人掌不僅能夠有性生殖,還能無性繁殖。
只消還留有一點根、莖,它就能再次興盛起來。
甚至為了防止植物擴散,土地部門還發布賞金任務,獵捕助推仙人掌擴散的鳥類。
2先令6便士一隻鴯鶓、4便士一隻澳洲喜鵲、6便士一隻烏鴉,在1926年一年時間裡,20萬隻鳥被殺,10萬顆鴯鶓蛋被摧毀。
錢是花了不少,仙人掌硬是不減少。
物理手段行不通,那就嘗嘗化學手段的厲害。
當時最為有效的毒物莫過於「羅伯茨改良版仙人掌毒物」——一款由80%的硫酸和20%的五氧化二砷組成混合物。
為了方便施毒,澳洲人民還相繼推出了霧化器、「Kirby版」注射器的特殊裝備。
仙人掌花刀(左)、霧化器(右上)和注射器(右下)
只是且不論這些方法耗費時間、人力,工作者更有可能暴露在危險毒物之下。
五價砷對人的毒性極強,對血液、肝臟、肺、造血器官傷害很大。
過量使用給澳洲留下後患,現在昆士蘭州和新南威爾斯州都還能檢測到砷殘留。
另一方面,生物防治方法的調查也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中。
1912年成立的仙人掌委員會走訪了印度、南非和美洲,調查許多昆蟲和真菌物種,卻沒有多少收穫。
調查因為一戰而被打斷,直到1925年,才在阿根廷發現了仙人掌蛾。
仙人掌蛾原產於南美洲,幼蟲以各種仙人掌為食。
只需要將卵放置在仙人掌墊上,幼蟲孵化後就會侵入仙人掌內,等它們吃飽喝足,仙人掌也徹底失去了活力。
委員會進口了2750份卵,繁殖出30多億隻卵後分發到受災嚴重的地區。
一想到數億萬計的仙人掌即將被掏空,委員們就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同樣沒有天敵的仙人掌蛾,果然沒有辜負澳洲人民的期望。
僅七年時間,昆士蘭州最後一片仙人掌集中區被摧毀,農業和乳業的發展終於能回到正軌上。
從花費上來說,從繁殖到治理總共花費168600英鎊,平均每英畝花費10英鎊。
相比化學和物理手段所花費的3億英鎊,這點花費可謂是毛毛雨,當然,哪一種都遠遠超出了仙人掌帶來的經濟效益。
仙人掌當然也不至於徹底從澳洲消失,如今還有14種仙人掌被維多利亞洲納入自然植被。
仙人掌蛾仍在持續奮戰,保證不會再有仙人掌大災難爆發的一天。
人們為了紀念仙人掌蛾,還設立一座紀念堂,甚至入選了昆士蘭的文化遺產。
仙人掌蛾紀念堂
澳大利亞特殊的生態系統,讓隨便什麼生物入侵都會成為當地霸主,而人類的加入讓入侵變得更加荒唐。
18世紀,為了對抗肆虐66年的兔災引入狐狸,結果狐狸成災,有袋動物成最大輸家。
後來又為了治理甘蔗害蟲引進甘蔗蟾蜍,現在澳洲家犬們還在「吸毒」。
這一次為了養蟲引入仙人掌,最終還得靠引入其他蟲類挽救損失。
難道真的是澳洲的生態脆弱嗎?
*參考資料
H. Zimmermann, S. Bloem, H. Klein. Biology, History, Threat, Surveillance and Control of the Cactus Moth, Cactoblastis cactorum. IAEA, 2004.
Leonie Seabrook, Clive McAlpine. Prickly pear. qhatlas.com.au.
The prickly pear story, Queensland Govern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