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蒂中心，洛杉磯
保羅·蓋蒂（Paul Getty），這位在上世紀稱霸美國經濟20年的首富，被人們稱作「石油怪傑」。他依靠自己的經商天賦成為了世界首富，卻吝嗇得連親人的贖金也不願支付。而在世人唾棄他風流成性、一毛不拔時，他卻將幾乎所有積蓄，奉獻給了他熱愛了一輩子的藝術。
隨著第90屆奧斯卡頒獎典禮結束，電影《金錢世界》獲得了越來越多的關注。電影由真人真事改編，上世紀60年代的世界首富保羅·蓋蒂吝嗇、冷血、自私的形象深入人心。鮮為人知的是，這位活生生的「葛朗台」是一位名副其實的藝術愛好者、收藏大家，由他資助建造的保羅·蓋蒂博物館永遠對公眾免費開放——「任何人只要腳上穿著鞋，都可以進來觀賞。」
電影《金錢世界》劇照
美國版「葛朗台」
「我還有14個孫子、孫女。我這次哪怕只拿出一分錢，那麼我就會有14個被綁架的孫子、孫女。」保羅·蓋蒂面對公眾，宣布自己決不會支付孫子的贖金——所謂的親情在這位世界首富的眼中，還不值1700萬美元。
保羅·蓋蒂
1973年，保羅·蓋蒂從兒子那裡得知，他的孫子約翰·保羅·蓋蒂三世（J. Paul Getty III）被義大利黑幫綁架，綁匪要求蓋蒂家族支付1700萬美元的贖金。天性浪蕩不羈的兒子與兒媳無法承擔贖金，他們只能向保羅·蓋蒂求助。
被解救的約翰·保羅·蓋蒂三世
「Nothing」——面對公眾的追問，老蓋蒂堅決不願意支付贖金，這場「世紀綁架案」的談判陷入了僵局。失去耐心的綁匪們寄來了蓋蒂三世的一隻耳朵和一綹頭髮，老蓋蒂迫於公眾壓力，無奈支付了340萬美元的贖金。
電影《金錢世界》
這場被全美國公眾關注的綁架風波讓老蓋蒂背負上了「吝嗇鬼」的駡名，實際上，他的自私與愛財早就被所有美國人所知。老蓋蒂在薩頓廣場的豪宅中沒有安裝任何的外線電話，只有一部投幣電話機——客人在結束晚宴後，必須自己投幣才能借用電話。就算這樣，老蓋蒂也常常抱怨工人們偷用電話，於是給電話裝上了鎖。
辦公桌前的保羅·蓋蒂
他外出用餐永遠只付自己的那一份餐費；他聲稱要給自己的所有情人留下遺產，卻修改遺囑多達25次，最後「施捨」給情人們的那些錢讓人感到憤怒和羞辱；為他主持葬禮的牧師直到最後也沒收到他之前承諾的報酬……老蓋蒂就是活生生的美國版「葛朗台」。
電影《金錢世界》劇照
石油怪傑
但和葛朗台不同的是，他擁有的財富是十個葛朗台都比不上的。雖然蓋蒂石油早在1984年被德士古（Texaco）收歸旗下，但蓋蒂家族擁有的酒店、莊園、世界各地的多處房產，依舊讓他們享有美國最富有的家族之一的地位。
博物館內的收藏作品——來自梵·高的素描
1892年，保羅·蓋蒂出生於美國，他的父親原本是一名律師，後來成為了石油商人，保羅自有生活在富足的環境之中。一次偶然的機會，保羅看見了開採石油的過程，並對石油業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愛德格·德加《Après le bain（Femme s’essuyant）》
1914年，一戰爆發，從牛津大學畢業的蓋蒂從英國回到家鄉，他帶著500美元前往奧克拉荷馬。一年後，他認准了一塊農場租地擁有豐富的石油資源，開啟了屬於自己的石油時代。獨具慧眼的他利用專業的地質學知識，不斷發掘油田，到24歲時，蓋蒂已經成為了百萬富翁。
米開朗基羅《Study of a Mourning Woman》
在經濟大蕭條時代，蓋蒂果斷而堅決地逆流而上，收購了其他的石油公司；二戰結束後，他又成為了和中東國家簽訂石油條約的第一人。勇敢而堅決，成為了他經商道路上的法寶——1957年，蓋蒂的資產已超過10億美元，就在這一年，在《命運》雜誌列出的美國富豪榜單上，他名列榜首。
Franz Xaver Messerschmidt《The Vexed Man》
此後的20年，保羅·蓋蒂一直佔據著美國首富的寶座。無法計數的財富將他包圍其中，讓他遠離了親人與公眾。「石油怪傑」成為了人們對他的稱呼，冷血與吝嗇成為了他的標籤，另一面的蓋蒂被他永遠隱藏在了金錢之下。
大收藏家
蓋蒂在離世後，僅僅給自己的兒子留下了500美元的遺產，那他的巨額財富都去了哪裡？位於美國加州的保羅·蓋蒂博物館，正是他為公眾留下的答案。
純淨的蓋蒂中心
由「白色派」的建築大師理查·邁耶親自操刀設計的蓋蒂中心（Getty Center），位於聖塔莫尼卡山腳下。除了一座現代化的美術館，園區內還有一座藝術研究中心和一個美麗的花園。
蓋蒂中心
從梵·高《鳶尾花》的真跡，到安格爾的素描；從中世紀拜占庭時期的144件書卷手稿，到文藝復興時期的雕刻珍品，蓋蒂中心內的藝術藏品多達五萬餘件，這也讓其成為了洛杉磯標誌性的人文景點，當地人都以它為驕傲，眾多藝術愛好者視其為美國西部的藝術聖地。
1990年10月9日，蓋蒂中心設計案由蓋蒂基金會正式公開，經過激烈的競爭，理查·邁耶的設計方案最終勝出。基金會同時又聘請了多位建築師及室內設計師，組成六人建築諮詢委員會，共同協助邁耶完成修建計畫。
整個建築群耗時13年才最終完成，所有花費高達13億美元。但對基金會來講，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們完全繼承了保羅·蓋蒂的意志——為喜愛的藝術付出一切，也在所不辭。
「白色派」建築大師理查·邁耶的設計方案打敗了貝聿銘等人，最終脫穎而出。
而保羅·蓋蒂博物館除了蓋蒂中心外，還有另外一處館址，那就是蓋蒂別墅。整座別墅仿照的是位於義大利的羅馬式鄉村別墅Villa Dei Papiri建造而成，許多建築細節也參照了其它古羅馬宅邸，整座建築宏偉而靜謐。
蓋蒂別墅
在美國，除了大都會美術館外，蓋蒂別墅在希臘與羅馬古典藝術品方面的收藏幾乎無可匹敵。44000件藝術品涵蓋了西元前6500年到西元400年的希臘、羅馬和伊特魯裡亞時期的文物，而流動展覽畫廊中又可以舉辦特別展覽，展出從其它機構借來的藝術品。
博物館內展示的藏品
整個保羅·蓋蒂博物館成為了全世界最著名的私人博物館之一，其中的每一件藝術品都飽含著蓋蒂對藝術的熱愛。從1968年建立之初，他就決定對公眾免費開放博物館的每一個角落：「一個不愛好藝術的人是一個沒有完全開化的人。」
博物館的照片部門擁有世界上館藏最驚豔的攝影藏品系列：包括大約3.65萬件單張照片、超過2500張銀版攝影圖片以及共裱有近4萬張攝影作品的475冊影集。
除了珍藏由保羅·蓋蒂本人收購的藝術品，如今的博物館也擔當起更大的責任。從1988年開始，蓋蒂文物保護所就在敦煌莫高窟內開展了多個項目。在多年的努力下，長期威脅莫高窟壁畫的風沙問題得到了充分解決。
館內收藏的攝影作品
在博物館內，免費向公眾開放的畫室就在展室旁邊。畫室內不僅有免費提供的紙張和畫筆，還有1:1臨摹的藝術複製品，熱心的講解員會鼓勵觀眾們拿起畫筆，親身感受藝術的魅力。而在博物館對面，還有親子活動中心，孩子們可以在古董傢俱的複製品中玩耍嬉戲。
1976年3月，保羅·蓋蒂在倫敦離世。這位只留給兒子500美元的世界首富，將近乎所有資產的三分之二，即22億美元，都捐給了保羅·蓋蒂博物館。
蓋蒂中心內部的展廳
是投資，也是熱愛
2017年，保羅·蓋蒂博物館宣布將購買包括米開朗基羅、魯本斯、戈雅、德加在內的16幅畫作，這也成為了博物館成立以來最大的一筆支出。
魯本斯《The Calydonian Boar Hunt》
威廉·透納《Modern Rome – Campo Vaccino》
實際上，這座博物館在建立當初就繼承了蓋蒂本人在藝術投資上的作風——既能果敢地投入大筆資金，又不會盲目地浪費雄厚的資產。作為館內最珍貴的藏品之一，梵·高的作品《鳶尾花》由蓋蒂基金會在1987年拍得，創下了當時藝術品的拍賣紀錄。
梵·高《鳶尾花》
而他本人也曾在1939年的私人日記中，以經商的角度分析了對藝術品的投資計畫：「如今藝術品的價格只有1910年代的四分之一，是整個世紀有史以來的最低價。」在戰爭時期，蓋蒂憑藉自己的商業天賦，以超低的價格購買了大量的藝術作品，這為他之後的藝術寶庫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倫勃朗《大笑的倫勃朗》
塞尚《Still Life with Apples》
但蓋蒂對待藝術品並不是永遠只會以投資的目光來看待，對藝術的熱愛才是他收藏的初衷。1939年，他在參觀過梵蒂岡博物館後，偶然發現了一尊古希臘時期的半胸像。他憑藉自己的直覺認定：雕像刻畫的那位頭戴王冠的女人，正是羅馬皇帝哈德倫（Hadrian）的妻子薩拜娜。為了證實自己的想法，蓋蒂泡在博物館、圖書館中，查找了大量的相關資料，最終，他確信半胸像的原型就是羅馬皇后。
博物館內收藏了來自各個時期大量的雕塑作品
到了今天，從建立之初就免費開放的保羅·蓋蒂博物館，每年都會迎接近180萬名觀眾。除了冷血、吝嗇、風流，蓋蒂其實為今天的我們，留下了更多值得討論的東西。
曾經有評論說：「每隔十年，蓋蒂家族就會憑藉悲劇性事件捲入輿論之中。」但奇怪的是，每一次提及蓋蒂家族時，卻鮮少有人提到蓋蒂對藝術的熱愛與付出。
莫內《Jeanne（Spring）》
在2012年公開的日記中，蓋蒂展現出了不為人知的一面：他在失去雙親和兒子時內心是悲痛的。或許金錢讓他學會了冷漠，讓他與家人分崩離析，但無價的藝術似乎給予他需要的安全感——這可能也是他熱愛藝術的原因之一。
雷諾瓦《La Promenade》
電影《金錢世界》將這位曾經的世界首富又帶回了公眾的視野之中，但這次，不如讓我們穿過綁架事件，在藝術中重新認識傳奇的保羅·蓋蒂。
精彩回顧：
世界級影像藝術大師特展亮相泰特美術館！
[編輯、文/景雨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