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dy Williams – Moon River. 來自她山之玉 00:00 02:44
決定去新加坡後,從地圖上看到了新加坡河,她心裏踏實許多。
新加坡河之于新加坡,海河之于天津,南明河之于貴陽,錦江河之于銅仁,四座城的變遷都無一例外臨河蔓延著。她生于銅仁,長于貴陽,學在天津,曾無數次計劃著工作後再去到一個有母親河穿城而過的地方。那幾條看似永遠無法交融的河水,最終在她的心裏蜿蜒彙合。她想,若她老得走不動路,不知道被兒女帶到了何方,每當鄉愁鋪天蓋地襲來時,從心底舀一瓢飲,總是能夠寬心解愁的。
房東的家,從廚房往下看,是一片自然的植被,茵茵綠草翠木成蔭,樹杆上攀爬著不知名的藤蔓。再望向遠方,一公裏左右的地方,竟然是新加坡夜生活最熱鬧多姿的克拉碼頭。這裏曾經是新加坡河上商人們用小船裝船卸貨的碼頭,多久之前的事情?她還真說不上來。每天晚上進入沖涼房前,她都會倚著這個窗口發會呆。克拉碼頭從來不缺刺激,也不缺前來尋求刺激的人,那個G-MAX逆轉蹦極自她去時就有了,每晚,一撥又一撥各色膚色的年輕人排著長隊等待它的洗禮,銀色奪目的光芒照亮那一方蒼穹,狂刷存在感的尖叫聲穿透夜空,全方位的感官在理性而克制地告訴她:這就是新加坡,時尚脈搏跳動地方。然而,她一次也沒走近過G-MAX,觀察者總認定遠觀比近玩更適合自己。
房東的家,走廊的盡頭,有一段順山勢而下的台階。好奇了一陣子,這條小徑究竟通往何方?一天下班後,天色尚早,她臨時起意順著小徑一探究竟。路兩旁的植被雖然茂盛,但也看得出經年修葺打理的模樣。穿過不起眼的小公園,再轉個彎,新加坡河與她在夕陽下不期而遇了。它沉著靜穆,她欣喜恍惚。回頭看看房東家的小區,稱之爲“新加坡河畔半山組屋”一點兒不過分。河水在夕陽的映襯下泛著金光,一座鐵橋橫跨河的此岸和彼岸。河堤上坐著幾個印度人,走近才認出,原來是隔壁鄰居。一家三口正聚精會神地抱著手提電腦看電影,對眼前的河景已視而不見。在此之前,她對這家印度鄰居的認識僅僅是樓道裏的咖喱味,窗戶外五顔六色的印度紗麗,以及他們有別于北印度人黝黑的皮膚。樓道裏擦身而過,咖喱味聞多了悶頭,她每次都快閃而過。
眼前這彎景致,正由傍晚進入華燈初上。站在橋中心,她比著電影《飄》裏,郝思嘉最後的那句“tomorrow is another day”,在心裏學舌了一下 ‘Singapore is another river’。沿河慢跑的各色面孔,會當彼此是空氣,遠離了熟人社會的客套,反而令她更加自在。在新加坡,周末上街鮮少見到落單的人,人們基本都是攜家眷或者約朋友們一起外出,下了班也盡可能避免應酬。她在這裏沒有朋友,只有三兩個關系很近的同事,大家又都無法一起休息,所以爲數不多的休息日,也基本是獨自在東海岸或者圖書館裏打發時間。
沿河而上,河兩岸的燈光逐漸亮起,不遠處就是假日酒店,前陣子江小姐下班後帶她去吃過這間餐廳的海鮮粥。當時在戶外就餐區,雖然與新加坡河僅一排綠植之隔,但是因爲全程都在討論工作,她沒好意思起身。來星城的這段日子,江小姐最喜歡下班後開車載她四處品嘗美食,新達城的國立大學NUS club是她常常出入的地方,這種憑身份才能進出消費的場所,在那個年齡的她看來是高不可攀的。江小姐以爲,她會因爲喜歡這種生活而留下來。
一路走過假日酒店,今天用餐的人跟上次差不多,因爲實行預約制,所以table總是擺得剛剛好。肚子好像有點餓了,不由得加快了腳步,說來奇怪,人總是堅定地認爲食物就在前面,即使前程未蔔也依然懷揣著希望的。“那南風吹來清涼,那夜莺啼聲齊唱”,循著再熟悉不過的歌聲來到了一家中餐廳門口,這種帶演出台的餐廳在新加坡不占少數。大致格局是前面爲舞台,主要就餐區放上中式圍桌,每天晚上從用餐高峰期開始有駐唱樂隊演出。來這種餐廳的,大部分都是老一代華人,他們喜歡享受這種美食當前,歌聲繞梁,老友相伴,其樂融融的感覺。台上的歌女穿著豔麗的演出服,大紅色的倩影隨著鐳射燈搖曳著,她恨不得跳上舞台把她替下來。鄧麗君的歌曲,她從13歲開始聽開始唱,且不說歌詞和音樂本身,每一個氣息每一處婉轉,她都能將原唱和翻唱的版本聽得真真切切。服務生過來很禮貌地問她是否有預定,她才愣過神來,一個人選擇桌餐是很尴尬的一件事情。大多數“吃獨食”的時候,她會在foodcourt打包後回房間或office裏吃,常常選擇魚頭湯米粉、椰漿飯、豉汁排骨飯、雜菜飯、釀豆腐,這些檔口美味,在她看來,滋味並不遜于江小姐去的那些高檔餐廳。想到這裏,她略帶歉意地跟服務生說下次再來。
退到河堤行人道上,夜已暗盡。新加坡河的上遊,不似下遊那般嵘鬧。不知不覺她步行了很長一段還需要原路返回的路程,當務之急是找到一個可以填飽肚子的選項。她效仿了一下張小娴筆下那些落單的女主角,跑到便利店,買上一堆小食,在河岸台階上席地而坐。
新加坡河在白月光細細密密的光影中,安靜地流淌著,不疾不徐,如她,尚有來路,也知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