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人倚馬,等雨過天晴
人的一生,常常在等待中度過。是一人倚馬,等雨過天晴,獨立橋頭,待伯樂尋來。有人在等待中消耗光陰,有人在等待中詰問生命,而最動聽的樂章來自最美妙的相逢。
當辛曉琪遇到李宗盛,當張艾嘉遇到羅大佑,整個樂壇好似開闢了一場新紀元。我們終於相信,伯樂有眼可識千里馬。
在樂壇,更有這樣一位伯樂,他不常被大陸人熟知,卻曾親手捧紅天王巨星張國榮、梅艷芳。
無論是低醇飄逸的《儂本多情》,還是芳華絕代的《胭脂扣》,均是出自他之手。
張國榮與黎小田
他的名字便代表了——「樂壇教父」這四字。
他是黎小田,著名音樂家黎草田之子。他在五十年代當過童星。
那時候,長城電影公司有一部叫《兒女經》,石慧傅奇,傅明憲的媽咪,當時要找幾個小朋友來演。
黎小田的父親就叫了黎小田去試鏡,當時對方一見就說「咦,很可愛啊」,黎小田就便去拍了。
後來,在香港電影的輝煌時期,已經轉換身份的黎小田給嘉禾監製了10部電影。
其中張堅庭的《表姐,你好嘢!Ⅱ》,拍的時候用了70多萬,當時收就收了2000多萬,相當成功。
六十年代黎小田己是樂隊領班,七十年代他與薛家燕組成紅極一時的「家燕與小田」組合。
他還是第一位開作品演唱會的香港流行作曲人,曾和盧國沾創造了亞視劇集音樂神話,與無線的黃霑、顧嘉輝四人共同製造了港劇音樂的巔峰。
就在1980年代,他給了眾人一個驚訝的轉身。
當年,他轉投無線旗下之華星娛樂有限公司,成為一名監製,先後捧紅了梅艷芳、張國榮、呂方等歌手。張國榮的低音磁性在他的精心指導下成為一種魅力風格。
出自他手的經典歌曲有:《問我》、《大地恩情》、《戲劇人生》、《天蠶變》、《儂本多情》《舊歡如夢》和《胭脂扣》等。
02 風繼續吹,哭態也絕美
從作曲人到人,黎小田有過多種身份,最被人津津樂道的卻是他的監製身份。多年來,他是張國榮和梅艷芳的監製。
黎小田和張國榮相識於微。1977年張國榮參加香港「麗的」電視台舉辦的亞洲歌唱比賽,黎小田是大賽音樂總監。在黎小田的出色編曲下,張國榮拿到了大賽的亞軍。
因了這場比賽,黎小田和張國榮成為亦師亦友的關係。
張國榮參賽視頻(1977)
後來張國榮在華星時期的大碟,幾乎都是由黎小田監製。張國榮的第一張唱片《風繼續吹》便是由黎小田精心製作而成。
主打歌《風繼續吹》讓張國榮一炮而紅,這首歌改編自山口百惠的《さょぅならの向ぅ側》。歌中忽明忽暗的情緒,寫出了張國榮當時鬱郁不得志,卻仍作堅強的心態。
我勸你早點歸去你說你不想歸去只叫我抱著你悠悠海風輕輕吹冷卻了野火堆我看見傷心的你你說我怎捨得去哭態也絕美
最悲傷的路,最需要咬緊牙關。有人擁抱,可做盔甲,若無人到來,我便是一支軍隊,任由風繼續吹,我保留我的絕美。
黎小田厲害之處,是讓張國榮將這份悠悠的堅強放進低音鼻腔。一經唱出,似貓王,極美極性感,張國榮就此找到自己的唱法。
令人沒想到的是,這首大熱的《風繼續吹》,卻吹出了張國榮的眼淚。
當時勁歌金曲頒獎禮邀請張國榮去做客,當頒獎禮結束後,一大群人去捧了羅文的場,燈光暗時,張國榮便哭了起來。他是動情而哭,還是失落而哭,不得而知。
只是據黎小田回憶道:「「那個時候已經開始流行卡拉OK,同公司的羅文很多歌聲線很高,歌迷很難跟上去唱,反而張國榮的歌容易朗朗上口。」」
哥哥的低音,好似給人台階,親近又不失高貴。
張國榮與羅文、黃霑兩位前輩在一起
此後,黎小田又為張國榮量身訂做了很多好歌,將張國榮一點點推向巨星的風口。接著便是張國榮的成名曲《 Monica》,它源於黎小田和陳淑芬的一次遊玩經歷。
一年,他倆在日本觀看東京音樂節,台上的歌手吉川晃司聲嘶力竭地唱著「Thanks,Thanks,Thanks,Monica」,黎小田靈光一閃,便把這首日文歌改編了之後給了張國榮。
你以往愛我愛我不顧一切
將一生青春犧牲給我光輝
好多謝一天你改變了我
無言來奉獻 柔情常令我個心有愧
如此痴愛不舍,又如此歡快不羈,哥哥唱出了一人一生的風華絕代。即使留念你的眼,也笑著離去,不願看你流淚。
在張國榮的叛逆不羈背後,是他對每張專輯的深情。黎小田回憶,當年他和張國榮錄唱片時,只要發現一處問題,張國榮便會重錄整首歌。他寧要流暢,不要補唱。
哥哥的完美演繹,來自每一次的用心。黎小田的監製,則來自對哥哥的用心認知。
黎小田總能選出最能發揮哥哥長處的歌曲,從《風繼續吹》起,到後來的《為你鍾情》、《少女心事》、《全賴有你》、《一片痴》、《Monica》、《H2O》、《Stand Up》、《有誰共鳴》等,這些都是哥哥在華星時的代表作,也是他和黎小田共同的輝煌。
03 芳華絕代,似水流年
望著海一片
滿懷倦 無淚也無言
望著天一片
只感到情懷亂
在那一間座落在銅鑼灣的舞廳,音樂監製黎小田與梅艷芳初次相會,這個叫梅艷芳的女孩,命運從此改變。
當時,黎小田建議阿梅去參加歌唱比賽,但害羞的阿梅卻問黎小田,可不可以和姐姐梅愛芳一起。
結果新秀比賽中,黃霑給了阿梅滿分,顧嘉輝只扣了一分,理由是:藝術沒有滿分。
不得不承認,阿梅是天才型的,雖說早期的舞台經歷讓她得到了磨練,但她骨子裡對音樂的那種領悟與感知,是一般歌手難以企及的。
然而,尚未出道的阿梅在個人包裝上,卻相當簡樸。為了捧紅阿梅,黎小田對她的造型和颱風大加改造。也多虧了黎小田,我們才有幸見到之後在演唱會上驚艷眾人的阿梅。
她絕世獨立,又絕對地掌控全場。
傾國傾城 是我的大名
如何艷壓天下 只是一幅畫
誰來跪拜她
她天生似女王,如畫,只可觀賞。
但就是這樣的阿梅,早期卻有個不好的習慣——愛遲到。為此,黎小田還曾親自上陣幫她唱歌頂班。黎小田這個監製不僅慧眼識人,還重情重義。
黎小田眼中的梅艷芳是個性的,有主見的,也是固執的,有點兒大女子主義。她有著男人般的大氣和豪邁,從不將自己脆弱的一面示人。
阿梅的這種大氣性格,無論是在歌中,還是歌外,都一覽無遺。但她歌路寬廣,風格不局限,可大氣典雅,可烈焰似火,亦可婉轉動人。
面世於1987年的同名電影主題曲《胭脂扣》,便被阿梅唱得悠悠回回。這段歌曲的旋律採取了「乙反調式」,這在粵劇粵曲音樂中頻繁使用又非常獨特。
誓言幻作煙雲字
費盡千般心思
情像火灼般熱
怎燒一生一世
梅艷芳演唱電影同名主題曲《胭脂扣》
極緩的旋律被阿梅低重的嗓音演繹出來,好似在聽一出粵劇。十二少,你還記得那天送我的胭脂盒嗎?53年了,我不願再等了,胭脂盒還你。
真心應給有情人,似水流年。黎小田為阿梅作曲而成的另一首經典歌曲,便就叫《似水流年》。黎小田曾為這首歌暗中增寫了一段旋律。
他說:
《似水流年》原本沒有chorus,於是由我再寫一段加上去。當時華星的高層蘇孝良說這首歌夠簡單,但簡單過頭,只有一段,叫我多寫一段。雖然作曲人沒有我的名字,不過我沒有什麼所謂。
「外貌早改變,處境都變,情懷未變」。這首歌,寫出了人海里的流年,也寫出了黎小田作為一個音樂監製的情懷。留住昨天,留下思念,無謂名利與得失。
所謂大師,便是貴在一份獨特的「匠心」吧。作品勝於名利,熱忱勝於任務。唯有「匠人精神」,才能成就大師作品。
黎小田是一個有著獨特人文情懷的音樂人,也是能慧眼識英雄的音樂教父。我們甚至可以說,張國榮和梅艷芳易出,黎小田卻難見。
台灣有李宗盛,香港有黎小田。
他們一個用詞寫盡人生,一個用曲譜盡真情。因了他們,我們才得以有了這麼多深夜共鳴。他們是創作者,是樂壇教父,更是用生命做音樂的人。
多虧他們,我們才有幸看到日後的天王巨星。他們的到來,讓這個時代更有溫度,更有情懷,讓人在黑暗中,也能放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