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博物館與10多個海外博物館將聯辦《見證戰爭:記憶1942》展覽。展出文物多達130多件,包括從林謀盛之子林懷玉醫生借來的林謀盛日記,讓人讀後仿佛回到硝煙四起的烽火歲月。
戰爭可以在一瞬間改變人們的命運。本地抗日英雄林謀盛75年前留下的一本日記,敘述他在新加坡淪陷前的逃亡經過,也生動地捕捉戰爭年代的面貌。這本首次對外公開的私人日記,將在國家博物館的新展覽《見證戰爭:記憶1942》上亮相。
今年是新加坡淪陷75周年,國家博物館與10多個海外博物館,包括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的博物館合作推出上述展覽。國家博物館館長張秀鳳說,策展工作由國家博物館主導,焦點放在與新加坡淪陷有關的文物和論述,同時探討區域間對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共同記憶。
展覽將展出130多件文物,包括策展團隊從林謀盛之子林懷玉醫生那裏借來的日記和博物館最近收購的一台25磅榴彈炮。他們將用這台英軍在二戰時使用的武器營造聲光效果。《見證戰爭》將從今年9月23日展至明年3月25日。
林謀盛的日記記錄了他在日軍攻陷新加坡前三天,匆忙告別妻兒,只帶幾件隨身物逃亡的情景。敘述充滿現場感,讓人讀後不勝唏噓,仿佛又回到硝煙四起的烽火歲月。
日記從1942年2月11日開始記錄,一直到同年的4月4日。這期間,林謀盛從新加坡逃到廖內群島(Riau ),蘇門答臘的占碑(Jambi)與巴東(Padang),從那裏前往斯裏蘭卡科倫坡(Colombo),又從那裏去了印度孟買(Bombay),再前往加爾各答(Calcutta)。他抵達加爾各答後還到大吉嶺(Darjeeling)旅行,最後在加爾各答等候前往中國重慶。
林懷玉醫生:父親逃離時我才4歲
林謀盛的三兒子林懷玉醫生(80歲)受訪時說,父親的日記一直由大哥林良玉收藏,大哥去世後,大嫂把日記交給他保存。林醫生的二哥林振玉多年前已移居加拿大。
林醫生曾多次閱讀日記,每次閱讀都很激動。父親逃離新加坡時他才4歲,那之後就再也見不到父親。林謀盛的事迹雖已被詳細記錄下來,但林醫生認爲日記能提醒年輕一代戰爭是怎麽一回事。
林謀盛這本英文日記確實扣人心弦。新加坡是在1942年2月15日落入日軍手裏,而林謀盛是在2月12日清晨才和一群朋友乘摩托舢舨離開新加坡。
逃亡途中,他們遇到種種困難和考驗,例如找不到前往下一站的交通工具,辦理手續時遇到諸多麻煩,又或者因爲銀行停業無法兌換錢幣。他有時會在途中偶遇同樣在逃亡的朋友或親戚。
逃亡過程心情難免焦慮不安,但是林謀盛在遇到某處風景優美,或者吃上美味一餐,都會在日記裏記上一筆,希望日後與妻子顔珠娘分享這些經曆。
在抵達相對安全的孟買時,林謀盛和朋友上餐館、看電影、逛街購物,在日記裏記下當地的天氣、物價、風俗等。
他到風光明媚的大吉嶺旅遊時,因思念妻兒而哼起托西利(Toselli)的小夜曲,還把歌詞當成情詩記在日記裏獻給妻子。這位滿腹學養的鐵漢,對妻兒卻是百般柔情,只可惜造化弄人,戰爭讓他與妻兒永遠訣別。
林謀盛經印尼三地 逃往蘭卡印度才到重慶
林謀盛在1942年2月11日早上和林忠邦(林義順之子)最後一次到英殖民政府首席工程師伊凡·辛森(Ivan Simson)的辦公室開會。林忠邦要求對方安排他們的家屬離開新加坡,辛森答應在上午9時向戰爭理事會提出此事。但是一個小時後,林謀盛便接到另一名官員的電話,英國政府要他馬上撤離,還安排助理警監特姆勒(Federick Innes Tremlett)辦理此事。
他馬上沖回家收拾細軟,但來到實龍崗和麥波申交界處發現道路關閉,只好折返市區。特姆勒在下午1時通知他能安排50人撤離到印度,可是林謀盛卻發現前往印度的蒸汽輪船早上已經開走,讓他懊惱不已。華民護衛司的官員完全沒考慮他們的優先權。
他知道不會有足夠船位安頓家人和朋友,加上局勢危急,已不能再等英國當局的安排,必須自己想辦法。
林謀盛把妻兒托付給弟弟林謀炎後便和家人告別。他在日記中寫道:“一想到要把妻子留下來面對被敵軍占領後的不確定未來,我十分厭惡自己。孩子們都很錯愕,無法明白發生什麽事。他們和我一一吻別,然後匆匆回家去。”
這之前林謀盛已差人租了兩艘摩托舢舨和准備食物和水,但買不到汽油,于是找特姆勒幫忙。他們原本要在傍晚6時離開,但特姆勒還走不開,于是約好第二天清晨6時在浮爾頓對面的碼頭碰面。他和朋友們在舢舨過夜。他們共16人,加上四名水手。大家一夜無眠,炮火響徹夜空。
所乘舢舨引擎抛錨 險些被日軍發現
第二天清晨,特姆勒等人按時赴約卻還走不了,最後決定讓林謀盛等人先乘一艘舢舨離開,留下另一艘舢舨給特姆勒。他們在晴朗的早晨離開時,身後的新加坡已濃煙滾滾,英軍正在燃燒油庫,防止它落入日軍手中。
舢舨引擎在途中失靈,搶修的同時有三架敵機朝他們飛來,但幸好目標不是他們,而是一艘貨船。下午3時,他們抵達廖內的摩羅島,林謀盛在那裏見到銀行家王丙丁,華社領袖陳六使和商人黃慶昌(現大華銀行榮譽主席黃祖耀的父親),也見到自己的三名兄弟。
他在碼頭看到和豐船務的蒸汽船“豐泉號”,于是想乘船到下一站,便四處打聽負責人,最後找到兀菲羅中校(Basil Goodfellow)。兀菲羅中校正是成立136部隊的英國情報局主持人,他同意帶上林謀盛等人,但他們得分擔船上的工作如添燃料、洗刷、煮飯和站哨等。
船只在2月13日抵達丁機宜(Indragiri)河附近,因那裏有看似敵軍的船只,他們便繼續往前開,于2月15日(大年初一)早上10時抵達占碑。當地華人僑長把他們帶到中華商會,不久卻聽到爆炸聲,原來荷蘭當局正在銷毀所有橡膠廠。
他們在占碑住了幾天,這期間林謀盛想辦法前往巴東,那裏才有船開往印度。他在占碑時聽到新加坡淪陷的消息,蘇門答臘巨港也在同一天落入日軍手中。他們的處境越來越危險。
2月17日下午,他們上了一艘小蒸汽船“海倫娜號”。20日抵達離巴東不遠的小鎮,最後在當地僑領杜先生的幫忙下,于22日中午坐車抵達巴東。
第二天,林謀盛趕緊發電報給巴達維(今日雅加達)的中國領事,請對方幫忙安排前往科倫坡的行程,同時要求兌換錢幣。等候期間,他買了一個20寸皮箱,定制了三套衣服。
3月1日,他們上了一艘澳大利亞驅逐艦,並在3月5日抵達科倫坡。3月7日他在碼頭等候船只北上孟買時遇到熟人,得知特姆勒和10名警員乘他留下的舢舨逃到巴達維,准備前往澳洲。林謀盛在3月11日抵達孟買,從那裏乘火車,于3月17日抵達加爾各答。
一想到要把妻子留下來面對被敵軍占領後的不確定未來,我十分厭惡自己。孩子們都很錯愕,無法明白發生什麽事。他們和我一一吻別,然後匆匆回家去。
——林謀盛日記
林謀盛到風光明媚的大吉嶺時,因思念妻兒而哼起托西利的小夜曲,還把歌詞當成情詩記在日記裏獻給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