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家長群體請求“對英國小留學生領事保護、懇請政府包機讓孩子回國”的信件,讓1.5萬在英國留學的中小學生群體浮出水面。這些孩子和家庭,既面臨著英國學校停課、寄宿家庭難定、回國機票難買的困境,又遭遇了國內輿論的質疑甚至網絡攻擊。他們該何去何從?
本文首發于南方人物周刊
文 | 本刊記者 鄧郁
實習記者 劉睿睿 王佳薇
編輯 | 周建平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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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3月23日,北京第24屆中國國際教育巡回展上,英國留學展台,學校工作人員在向學生和家長介紹課程
圖 / VCG
感情聯結不強的寄宿家庭
3月24日中午,小喬正在上海家中寫一篇有關意大利某年雪崩的短論文。三天前,他剛從倫敦乘飛機回來。如果不是新冠肺炎疫情,也許他會在英國東南部的K學校裏練習擊劍,在古堡和教堂風格的宿舍裏和同學討論他著迷的《三體》,或者玩他喜歡的高達遊戲。
英國受到中國低齡留學生的青睐。根據英國私立學校委員會報告,截至2019年 1月,1364所英國私校協會成員學校共招收了53.6萬名外國學生,其中來自中國大陸的有9585人,來自中國香港的有5000人。據中國駐英大使劉曉明介紹,英國的中國(未含港澳台)留學生總人數排世界第二;寄宿制的未成年留學生數量排第一,大概有1.5萬人。
在K校,約12%的學生是國際生,他們和本地學生一起混居在被稱爲“house”的學生宿舍。每個宿舍名稱不同,互相之間也有競爭關系。
英國法律規定,學生家長如非居于英國,必須聘用英國本地人作爲監護人,代其照顧學童。監護人一般每學期和學生碰一兩次面,了解孩子的學習、生活情況,向其父母反饋;寄宿家庭則由監護公司聘用。在聖誕節、複活節以及暑假這三個長假,以及很多期中假期,(除部分國際學校)多數學校都會關閉,學生必須住在寄宿家庭。
三年多裏,小喬待過四個寄宿家庭。“他們都有自己的職業,房子也夠大,這個就算是掙外快吧,四十多英鎊一天。”
小喬不覺得寄宿有多大問題,“大部分寄宿家庭還是挺好的。”而在小喬的媽媽童非看來,這些由監護公司管理的寄宿家庭,只履行臨時看管的責任,和客戶之間感情聯結不強。今年一二月份中國疫情嚴峻,有留學生從國內返回英國時,曾有寄宿家庭表示,不收從中國回來的孩子。“平時這個生意是OK的,但到現在可能就失效了,面臨很多不確定性。因爲合同裏也會規定遇到不可抗力(比如疫情),他們可以免責。”
秦楠說,小傑的監護人雖然馬上聯系了新的寄宿家庭,但能住多久不知道,因爲別的家庭也提前安排好日程。如果能找到可以長住的寄宿家庭,秦楠原本也想等段時間再讓孩子回國。“說實話在途風險也挺大的。但是我們的監護人一直催促我早點讓孩子回國,她說寄宿家庭的老人易感,萬一老人有什麽情況,孩子無人照顧。而且英國情況越來越糟,學校的複課時間遙遙無期。她覺得孩子年齡小,這種情況應該盡快回國和家人呆在一起。”
在英國做留學和監護業務的小亦介紹,現階段寄宿家庭仍是一個比較穩妥的方法。“他們(寄宿家庭)當然會詢問,比如說小孩所在學校有沒有被確診的、小孩有沒有感冒,會比以前多一份謹慎。但我們還是會盡我們的責任,打算回國的安排司機送機,生活老師也會幫學生提前准備好防護服,都是‘全副武裝’上飛機。”
3月17日,倫敦,往日熱鬧的考文特花園顧客稀少
圖 / 新華社
“學校食堂裏擺著兩瓶公用的洗手液。還有過道門改成了推拉門,避免過多接觸門把手。”在聖心女校讀書、已經回國的小朱表示沒看到很多防疫措施,“我們老師說,別怕,你們年輕,免疫力很強,it’s not a big deal(沒什麽大不了)。”
不過,民間的互助,則像縫隙裏的野草野花,釋放出一些溫馨的味道。王征說,小鎮上有些鄰居從沒說過hello,連點頭之交都談不上,但五天之前,他在郵箱裏收到一張紙條,寫著“如果你因爲新冠肺炎自我隔離,我可以幫你出去購物、發包裹郵件、准備緊急物資以及必要的聯絡”。紙條上注明了鄰居Mary和家人的姓名、住址和電話,原來他們成爲了志願者組織的一員,會通過發放傳單、線上聯系來幫助那些處于孤立境地的感染者。
3月6日,英國貝德福德,英國首相鮑裏斯·約翰遜(右)訪問一處醫療科研機構 圖 / 英國首相府
“每個人的樣子,最終構成祖國的樣子”
3月17日,每日疫情記者會上,英國宣布了財政一攬子救助方案。第二天,英國政府終于下令全國停課。受政策影響,加上國內大多數直飛航班取消,此前打算回國的留學生家庭陷入買票無門的恐慌中。
從3月18日開始,幾個從英國回中國大陸的航班中轉地傳來禁令:俄羅斯禁止外國公民入境,新加坡和中國台灣、香港陸續禁止非本地區居民轉機;泰國要求所有來泰乘客須出示醫學證明及健康保險單。買到票的家長,也對孩子一路獨自回程的安全“七上八下”。在“申請在英未成年領事保護”的群裏,淩晨三四點還有父母們向群內的“達人”咨詢出票消息,看是否能找到可靠的大人陪伴孩子乘機,交流在英國叫車、送機,到達國內後通關、檢疫、隔離的流程。
從事航空業的姚石告訴《南方人物周刊》,形勢不明、家長擔心,很多人選擇回來,“推己及人,應當理解,並助力成全。”
他以3月18日CA1649北京—長春航班爲例,旅客人數共126人,其中,從加拿大、美國、西班牙、英國、法國、柬埔寨等地回來,從北京入境、中轉回長春的旅客就有74人,占58.7%。“不同來處和去向的乘客混坐交通工具,極易增大感染的風險,突破防疫的漏洞。”
姚石由此建議,應恢複部分城市原有的國際直飛航班,或者允許組織點對點包機(如倫敦—上海、巴黎—成都),費用自理,爲有強烈回國意願的留學生、在外工作的華人提供順暢通道。“這和當初武漢‘應收盡收’一個道理,堵不如疏,短期工作壓力會增大,但實際采取主動措施效果會更好,而且也能緩解北京上海的入境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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